第七十四章 無花無酒鋤作田(一)

第七十四章 無花無酒鋤作田(一)

解耀先折騰了大半宿沒睡,回到周老太太的家中已經是醜末寅初的時辰了。殺了小日本鬼子小鹿晉三和大竜裕吉,給王楚飛同志的一家報了仇,解耀先極度興奮。他躺在炕上翻過來調過去的烙大餅,怎麼也睡不着。直到天都麻麻亮了,解耀先才稀里糊塗的睡去。

周老太太熬好了苞米面粥,就去喊解耀先起來吃早飯。這苞米面那可是稀罕物,周老太太原來每天只能喝點又苦又澀的「混合面」粥。自從解耀先來了之後,周老太太一來是心疼「兒子」,二來生活條件的確也改善了,就咬牙每天早晨熬點苞米面粥給「兒子」喝。周老太太一撩起門帘子,就差點被屋內沖鼻的酒臭熏個跟頭。周老太太皺了皺眉頭,心疼的說道:「我說兒呀,你夜兒個這是和誰倆喝成這樣呀?你要是喝壞了身子,讓娘指望誰去呀?……」

周老太太一撩起門帘子,解耀先就已經醒了。實際上,屋子內的酒臭味兒是解耀先偽裝的。他既沒有喝醉,更沒有嘔吐。解耀先聽出來是周老太太的腳步聲,就躺着沒動,繼續裝睡。直到周老太太叫他了,解耀先才掙扎著爬起來,不好意思的說道:「娘,兒子貪這杯中之物,讓娘跟着擔心了,請娘責罰。實在是兒子不孝,打今兒個起再也不敢了!……」

「快溜兒的別動!……」周老太太望着滿臉酒氣,睡眼惺忪的解耀先搶前一步,抓住棉被的兩個角圍在解耀先身上,接着說道:「兒呀,娘去盛粥,你就坐在炕上喝。喝完了粥我兒就接着睡個『回籠覺』。開江的魚、下蛋的雞、回籠的覺、二房的妻。『四大香』嘛!……」

「四大香」是那個年代哈爾濱最時髦的流行。文化是社會的反映,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四大香」就是當時社會經濟生活的一種表現,也是哈爾濱人追求的一種享受。

面對周老太太真摯的母愛,解耀先真的就像乖覺聽話的兒子,老實不客氣躲在被窩裏,就著臘八醋泡芥菜疙瘩絲,香甜的稀哩忽隆連喝了三大碗苞米面粥。周老太太滿臉慈愛的望着解耀先喝苞米面粥,說道:「兒呀,咱家還剩點你老叔拿來的『雙合盛火磨』的面,娘給你擀點兒麵條,做點兒混湯麵,等我兒睡醒了『回籠覺』好吃。喝醉了酒吃混湯麵養胃!……」

「娘您真好!……」解耀先十分感激的向周老太太道了謝,又縮回到被窩裏。三大碗熱乎乎的苞米面粥下肚,解耀先不僅感覺到心裏邊熱乎,就是渾身上下也暖乎乎的。肚子裏有了食,解耀先的睡意立刻湧上了大腦。解耀先的頭一歪,立刻香甜的睡起了「回籠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解耀先在夢中忽然聽到院子裏一個破鑼一樣的聲音喊道:「戰先生在家嗎?……我是『三十六棚』警署的麻天福呀!周老太太,來趄了!……」

解耀先猛地醒來,不用出去看,就知道是誰來了。還「來趄了」,不知道這個「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長麻天福今兒個又把誰領來了。不會又是一個像影山善富貢那樣的「大人物」吧?解耀先剛殺了小鹿晉三和大竜裕吉兩個小日本鬼子,難免有些心虛。只要不是小日本鬼子憲兵隊的憲兵,或者是警察廳的警察登門拜訪,解耀先就放心了。

「唉呀媽呀!……這不是麻警長嗎?您今兒個咋有空來串門兒呀!我兒子夜兒個也不知道和誰喝酒喝醉了,還沒起炕呢,我這就叫他去!……」聽聲音是周老太太迎了出去。

「不着急!不着急!我們就在院子裏等一會兒!……周老太太,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哈爾濱『國高』的日方校長野尻雄一先生,特地前來拜會您兒子。……」麻天福說道。

「周老太君,您好呀,我是野尻雄一!……」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哎呦呦……野尻校長能來我們家串門兒,真是折殺老太婆了!……」目不識丁的周老太太和解耀先生活了沒多久,也學會拽幾句文言文了。

「麻警長,學生此時赤身露體十分不雅,麻煩您和野尻校長等一等,學生這就穿衣服起來!……」解耀先邊趕緊爬起來穿衣服,嘴裏邊自言自語的低聲叨咕著:「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哈爾濱『國高』的日方校長野尻雄一?他來幹啥?……自從麻天福領着影山善富貢來一次之後,又領着山口莉奈來,這一把又是啥『國高』的日方校長,都是一些小日本鬼子的大官。這麼整,『三十六棚』的工人弟兄們還不把自己當漢奸呀?而且還是大漢奸!他娘的!老子還咋在『北滿鐵路哈爾濱鐵道工廠』的『工人夜校』里教工友們讀書認字兒了?……」

解耀先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把被和褥子團吧團吧塞炕櫃里,趕緊走了出來。解耀先來到房門前向外望去,只見麻天福前邊站着一個身穿棉袍,戴着一副眼鏡的矮胖子老頭。遠處站着幾個人,對周老太太的家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顯然不是在說啥好話。

解耀先無奈,拱手深施一禮,說道:「野尻校長來寒舍造訪,當真令學生蓬蓽生輝呀!學生宿酒未醒,實在是失禮!還請野尻校長原諒!野尻校長屋裏請坐!……」

野尻雄一對解耀先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說道:「野尻貿然來訪,做了不速之客,還請戰先生原諒!影山善富貢先生是野尻好友,野尻曾經和影山先生提起鄙校缺一位國語教師,請影山先生幫助推薦一位。影山先生今兒個早晨給野尻來電話,說他昨兒個晚上和戰先生喝酒,已經和戰先生說定,請戰先生屈尊來鄙校擔任國語教師。這是聘書!……」

野尻雄一說着,雙手捧著聘書送到解耀先面前。

「昨兒個晚上影山善富貢和老子喝酒?……」解耀先不由得愣了愣,肚子裏暗自琢磨道:「這都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呀!影山善富貢這個老鬼子是不是記錯了?他是前兒個晚上跟老子在地段街的『武藏野』日本酒館喝的酒,咋又變成夜兒個了?夜兒個老子是和白毛老狐狸在『獠牙』的『酒鬼小館』喝的『燒刀子』!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古怪!……」

解耀先雖然心裏犯嘀咕,但是他的心理素質十分強大,他畢恭畢敬,不動聲色的接過聘書,搖頭晃腦的窮拽道:「學生才疏學淺,影山先生如此厚愛,野尻校長又親自登門,叫學生何以克當?自古恭敬不如從命,學生定當在野尻校長鞍前馬後,以效犬馬之勞!……」

「戰先生是國立北平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戰先生能來鄙校擔任國語教師是鄙校師生大大的榮耀!……」野尻雄一的漢語雖然生澀,但是說的也還算中規中矩。

麻天福非常會溜須拍馬,他走前一步,對解耀先拱了拱手說道:「恭喜戰先生,賀喜戰先生!戰先生能夠成為人人羨慕、人人尊敬的『國高』老師,不僅是『三十六棚』大傢伙兒的榮耀,就連我麻天福也感覺臉上大大的有光。以後我們家您大侄子就全靠戰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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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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