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貴族」康涅莉婭（中）

儘管希望渺茫，相比其他的普通平民，康涅莉婭想成為真正的貴族，仍然有兩個獨特的優勢：

第一個優勢，就是她手上還有一把據稱是開國英雄「破曉之劍」留下來的祖傳寶劍。據說如果她能練成祖先的破曉劍法，再搭配這個寶劍，可以讓她的劍法帶上萬丈光芒。傳說中，「破曉之劍」憑藉這個劍法，能夠讓數千名敵人在瞬間失去所有戰鬥力。所謂的騎士和貴族老爺，在這種傳說劍法之前，只能淪為待宰的羔羊。

這把寶劍樣子非常奇特，在康涅莉婭看來，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護手，與其說是劍，不如說一根造型別緻的棍子。

冷兵器時代，長劍的護手作為劍技當中防禦的重要組成，其形態設計和演變是非常講究的，與戰爭形勢息息相關。

地球上的歐洲劍，在公元1500年以前，護手設計都相當窄小，這是由於當時士兵一般都配盾或者身着重甲，並不需要用劍過多的進行格擋動作。待到火器出現后，戰爭的形態發生了改變，單手劍不一定配盾使用，重甲也不再那麼普及，護手就變得複雜，特別是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刺劍，由於劍身輕薄切厚度變化較大，以劍尖的刺擊作為主要攻擊方式，護手的設計就成為了格擋屬性的重要指標，指環，護拳、圓蓋罩等接連出現。

東方劍則是完全不同的設計。上千年來，東方劍的護手都較為窄小，形制變化不大，這是由於華國歷史上的刀劍劍身比西方劍要厚一些，並且厚度分佈的相當均勻，整體中心更加前移，在戰鬥中講究以攻為守、一招制敵，多用劍身進行格擋對敵，對於護手的格擋需求並不高。東方劍的護手主要作用在於保護持劍雙手不要滑上劍鋒，或者防止血液下流影響握持，偶爾用於避免對戰時敵人趁機順劍脊進行劈砍。霓虹國武士刀的小刀鐔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言歸正傳，這把沒有護手的祖傳寶劍很明顯就不是用來近身格鬥的，其制敵根本，就在於傳說中的「破曉一劍」。

然而，康涅莉婭從小到大不知多少次偷偷使用過這把祖傳寶劍，但是無論用哪一種劍法揮舞它，這把祖傳寶劍都放不出傳說中的破曉之光，甚至連稍微亮一下都做不到。

無奈之下，為了防止被別人發現寶劍的秘密，她只好把這個寶劍埋在了一個秘密的地點，留到以後再想辦法。

至於第二個優勢，就是她曾經瞞着自己的父親，在幾年之前加入了一個禁忌的神秘組織。

這個神秘組織的秘密在她看來，甚至比「破曉之劍」這把神器的秘密還要可怕，一旦被貴族老爺們知道她是這個組織的成員，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難以逃脫通緝。

但是她還是毅然決然的加入這個組織，因為他們承諾，未來的某一天，組織將會給她一個機會，一個成為真正貴族的機會。

為了成為一名貴族，冒再大的風險，康涅莉婭也在所不惜！

儘管如此，在這個神秘組織主動聯繫她之前，她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只能百無聊賴的繼續象徵性地管理著這個小鎮的賤民，平時唯一的消遣，就是去鎮上唯一的賤民小酒館里，喝一杯劣質麥芽酒。

這並不是說這裏的麥芽酒有多好喝。

神聖帝國的酒類釀造技術一直很糟糕，賤民們的釀酒技術，甚至比貴族更加粗劣，但是賤民的麥芽酒至少能解渴，並且還喝不死人，比喝水安全多了，就這一點就足夠了！

在這個極北小鎮，水井裏常年飄着各種不明污染物。就算想燒開水也沒有足夠的燃料。不僅僅是因為極北小鎮附近方圓十公里都沒有一片森林，更是因為根據北風之國頒佈的《森林法》，森林的所有權是屬於當地貴族的，任何木頭都要從當地貴族手中買，一般的賤民根本負擔不起。

因此反而是那些滴酒不沾，天天喝水的賤民，每年都會出現那麼一兩個死於水污染的倒霉鬼。

……

康涅莉婭一進小酒館，所有喝酒的賤民便都看着她笑。

有的賤民叫道，「大貴族，你胳膊上又添上新傷疤了！是不是又是被梅多克伯爵手下的騎士打的？」

她也不回答，對酒館老闆說，「來兩杯麥芽酒，要一塊黑麵包，沒有額外往裏加木屑和草屑的那種。」接着便排出九枚梅多克銀幣。

梅多克銀幣是梅多克伯爵私鑄的貨幣，在這個貴族林立的世界裏，幾乎每個領地貴族都會鑄造自己的錢幣，因此貨幣兌換成了一門非常熱門的高端學問。

幣種間兌換，最簡單的就是通過比較貨幣中貴金屬含量以及鑄造成色工藝來制定匯率。含金量高、鑄造良好的貨幣，當然能換到不少含金量低、成色差的貨幣。，而前者就會成為商人們廣受認可的貨幣。

商人們會在交易時盡量要求收取良幣，用劣幣支付，則會被要求多付錢。

但在交通不發達的神聖帝國，跨境貿易並不常見，絕大多數貿易活動還都是發生在同一貴族領之內的。因此除了貿易發達的「黑群島」富商們鑄造的那些標準銀幣和標準金幣之外，各地領主們毫無節操的鑄造劣幣，收取「鑄幣稅」，就成了一種在帝國里大行其道的風尚。

更有沒有下限的貴族領主，甚至直接仿著「黑群島」的標準銀幣和標準金幣樣子鑄造假幣，以求渾水摸魚。這種「官方假幣」不僅能把真幣的外形仿造的一模一樣，連重量密度都可以仿造的八九不離十，沒有專業知識的人根本看不出分別。

這就導致專業貨幣鑒定師成為了一個熱門職業。稍微大一點的跨境貿易商隊，都要隨身帶着專業貨幣鑒定師，來甄別貨幣的貴金屬含量；如果跨境商隊實力不夠，沒有配備相應的專業人才，大概率就會直接提出以物易物的要求，當地貨幣一般直接拒收。

康涅莉婭扔出的這九枚梅多克銀幣，加起來的含銀量，甚至還不足一枚普通黑群島標準銀幣的二十分之一，可以說是假幣中的戰鬥機。出了梅多克伯爵領，連賣廢品的人收集起來都覺得麻煩。但是在梅多克伯爵領內部，這玩意還是能勉強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好歹可以用來給伯爵老爺交稅！

之所以這假幣能誇張到這麼離譜的程度，主要還是因為「鑄幣稅」只能通過降低貴金屬含量的方式收取一次。因此伯爵大人每次鑄造的新幣，都必須比舊幣「含金量」更低，才有利可圖。

看到康涅莉婭扔出了九枚梅多克銀幣，賤民酒客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勒索人家的東西了！」

康涅莉婭憤怒地轉過頭去，「你們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去年親眼見你那個死鬼父親帶着騎士老爺去抄石頭叔的家，還把人吊起來打！」

康涅莉婭便漲紅了臉，爭辯道，「收稅的事情不能勒索……收稅！……貴族的事，能算勒索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為貴族納稅是賤民的義務」，什麼「賤民竟然膽敢取笑堂堂貴族老爺」之類，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康涅莉婭仰頭灌下了半杯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康涅莉婭，你當真是開國貴族么？」她看着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着說道，「那你怎的會被梅多克伯爵手下的一個騎士老爺當眾用鞭子抽呢？」

康涅莉婭被這幫賤民嘲笑的羞憤欲絕，當場就作勢要拔出政務官的佩劍來。

旁邊的賤民好像對這一幕都習以為常了，一下子鬨笑着就逃出了酒館。

大家都知道，康涅莉婭並不像她父親一般心黑手狠，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軟柿子而已。她從來不敢真的對賤民們下殺手，最多也就抓到兩個倒霉蛋打一頓而已。

對於只有賤命一條的賤民來說，只要不殺了他們，幾乎就沒什麼能威脅到他們的東西。既然能在沒有損失的情況下，嘲笑一下這個「假貴族」過過嘴癮，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要知道，賤民們平時要是遇到真正的貴族，哪怕說錯了一句話，或者單純是因為對方心情不好，都有可能因此丟了性命。

空無一人的破舊酒館里，康涅莉婭坐在一塊原木直接削成的凳子上，一臉苦悶的喝着難喝到想吐的麥芽酒，再一次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些許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