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神聖帝國經濟學（上）

每一個文明，都會演化出符合自身特點的獨特經濟結構，任何一個星際旅者都應善加利用其中的經濟學原理。

《銀河系殖民手冊.經濟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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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待員的介紹下，陸洋逐漸意識到，這個世界之所以只有黑群島一個做跨境貿易的商業組織，很可能還有另一個原因：

這個世界的商品豐富程度實在太低了！

在信息技術和電商普及之前，絕大多數小商人之所以能存活下來，一個重要的依仗，就是買賣雙方信息不對稱。

舉個簡單例子，你去找路邊擺攤的小商販買東西，一定不如你直接去批發市場買便宜。因為小商販的商品，本身也都是從批發市場進貨的。

之所以小商販在進貨成本高的情況下，依然有利可圖，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以下幾個原因：

你不知道這個小商販的真實成本是多少；你不知道這個小商販的貨是從哪裏進來；你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小商販在賣同樣的東西……

正是因為你知道的信息比小商販少，小商販才能依靠信息不對稱賺取利潤。

而這種信息不對稱，又存在好幾種不同的破解方式。

最典型的一種，就是地球上的電商網站。電商網站通過大數據，把全國所有同類小商品的價格全部公開透明展示出來，這時候你想從別的地方低價進貨，再高價賣出去就不可能了，因為客戶和你掌握了同樣的信息，你沒法用信息不對稱割客戶韭菜了。

現在，陸洋在神聖帝國見到了另一種更奇葩的、同樣成功打破了信息不對稱的商業模式：

那就是所有商品高度同質化！

再舉個例子，假設一個小商品市場有100家商戶，這100家商戶全賣同一種商品，比如麵粉。在這種情況下，你想把麵粉賣的比其他99家麵粉店貴，根本就不可能。

因為商品的種類實在太單一了，哪怕是信息再不靈通的客戶，稍微打聽一下，也能知道最便宜的麵粉是哪一家。於是到最後，只會有一家實力最強、成本最低的麵粉店生存下來，在神聖帝國，這個實力最強的麵粉店就是黑群島商會。

雖說神聖帝國的貿易商品肯定不止一種，但也多不到哪裏去。

黑群島商會號稱「擁有大陸最全商品門類」，但是他們製作的商品目錄，加起來也就薄薄的一個小冊子，你就可想而知這個世界的物產有多麼單調。

和陸洋之前觀察到的現象一樣，整個豐饒之地，只有一種主要糧食作物，就是那種銀河聯邦出品的主糧小麥；這裏也只有一種叫做棕木的木材，可能就是陸洋見過的那唯一一種樹木；當地同樣也只有一種類似於葡萄的水果，陸洋之前喝過的水果酒，就是由這種水果釀造而成。

而這個世界的家畜則有兩種，一種叫做肉牛，另一種叫做奶牛，這兩種牛也為這個世界提供了僅有的肉製品和奶製品來源。當地貴族們穿着的服飾，也來自於這兩種牛的皮毛。而康涅莉婭身上穿的粗布衣服，則來自於大陸南方生產的一種類似棉花的布料。

除了這兩種牛之外，整個神聖帝國的動物，就只剩下用於當作寵物的一種狼狗了。

因此，這個世界的「騎士」實際上都不騎馬，完全是步行作戰。騎士這個稱呼，是專指那些沒有領地，卻常年在貴族領內，為領地貴族提供保衛服務的低級貴族。

在神聖帝國里，騎士和那些為貴族提供貼身服務的貴族僕從，在地位上是完全一樣的，甚至可能還要略低一點。

就以梅多克伯爵為例，首席騎士羅蘭和老管家大概算是一個級別的貴族，而普通守門騎士的地位，實際上和專職為梅多克伯爵篩麵粉的低級貴族僕從，沒有任何本質區別。

其實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這個神聖帝國的文明是從銀河聯邦的遺跡中發展出來的次生文明，而不是一個自己發展起來的原生文明。

原因很簡單，在之前梅多克伯爵城堡的戰鬥中，陸洋就注意到，騎士們的全副武裝就包括脛甲，如果神聖帝國文明是一個原生文明，它就不可能發明出「有襠褲子」這種東西。

地球的考古學發現，在騎馬的技術發明之前，全世界幾乎所有的古文明都是不穿有襠褲的。畢竟褲襠這個東西對人的束縛感很強，天生就是反人性的。

而在騎術發明之後，人們發現騎馬對大腿根部和襠部的磨損太過劇烈，才有了褲襠這種專門用於保護襠部的發明。

古代中國傳統服飾中，最早的有襠褲，應該是戰國時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時引入的。在這之前，中國人都是不穿褲子或者只穿開襠褲。

漢語中所謂的衣裳，衣就是上衣，裳就是裙子，這裏邊並沒有褲子的提法。如果大家感興趣，可以搜索一下中國古代早期的褲子——「脛衣」，是個什麼模樣。

甚至到漢朝，士大夫還都是不穿帶檔褲的，因此就有了一些很有趣的羞辱別人的方法。

當時漢高祖劉邦之所以被稱為流氓，還有一個典故，就是他很不喜歡讀書人，覺得讀書人都是一些文弱書生，所以他對於讀書人，也都很不尊重，面對讀書人的時候，就總是兩條腿叉開那麼坐，而不是像普通貴族一樣跪坐。

想像一下，一個中年老男人穿着開襠褲，擺出這麼一個雙腿叉開的坐姿，雙腿之間一覽無餘，這畫面究竟有多麼下飯。

而韓信所受的胯下之辱，之所以常人難以忍受，也正是因為秦代人的胯下，那都是完全真空的，這和現代人理解的胯下之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言歸正傳。

除了普通動物和植物及其相關製成品之外，黑群島商會最令陸洋感興趣的商品，就是圖書了。

神聖帝國的紙，全部都是用野草、粗布還有棕木樹皮，通過經過挫、搗、炒、烘等工藝製造出來的，質量毫不意外的非常低劣。

因此在神聖帝國，圖書的保存難度很大。

普通的書籍，放在普通貴族居住的那種陰暗潮濕的城堡里，沒兩年就會爛掉。

可以說每一本書都是價值連城。

說到這裏，那個辦事人員指了指旁邊的樓梯，說道：「神聖帝國最大的圖書館，就是黑群島商會的七個辦事處，各位如果想要上樓看書，需要繳納六枚黑群島標準銀幣，看書時間不限。當期的金銀比價是，金換銀1：29，銀換金31：1。至於買書的價格，每本書都不太一樣，不過一般貴族老爺，也都不會去買這種不易保存的東西。」

這圖書館可真是黑店啊！聽了這價格，陸洋暗暗咋舌。

康涅莉婭當初在極北鎮小酒館里，請他們二人吃當地最高檔的美食，也就花了不到十五分之一個標準銀幣（十幾塊梅多克「銀」幣），如今他們三人去一趟圖書館的錢，就足夠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去吃賤民眼中的「頂級大餐」了。

大廳里這一圈貴族中，估計都找不出幾個人，能有足夠的錢去這種地方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