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原野遺骸葬若干(三)

第三十四章 原野遺骸葬若干(三)

「二牤子」一夥兒本在新發屯一帶活動,和苟熙玖的勢力範圍隔着鐵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這裏離濱江火車站不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帶竟自然形成了一個市場。苟熙玖開始時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市場的潛力,「二牤子」的腦子卻很靈光。他先入為主,率領手下越過鐵路,在市場強行收取保護費,強買強賣一些緊俏物品,成為農貿市場的霸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二牤子」一夥兒的行徑自然不能為苟熙玖所容忍。雙方經過多次小的摩擦之後,終於爆發了一場為爭奪市場控制權的火併。

臘月二十二的早晨,比起往日來人格外的多。市場里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亂成一片。一副賣糧食的擔子後面,看衣着是個典型農民的人,正哆哆嗦嗦的從兜里掏出可憐兮兮的幾分錢,送到擔子那邊兩個身材粗壯的年輕人手中。其中一個身材略矮的年輕人似乎嫌錢太少,罵罵咧咧的說道:「我干你八輩兒祖宗的!你不知道這旮沓一天兩毛錢嗎?……」

這兩個年輕人任誰一看,就知道是「生荒子」,是惹不起的主兒。哈爾濱後來把這些打架不要命,作案不計後果,新出道的「小字型大小」混混稱之為「生荒子」。好多社會上的「老人兒」,雖然平時極為小心謹慎,但還是被那些心狠手辣的「生荒子」拿他們「立棍兒」,挑了的手筋、腳筋,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暴屍街頭。

那個農民一副可憐相,連連作揖,哀求道:「大哥,你們行行好,就容我一點兒時間。我剛下火車,早上飯都沒吃,這會兒一粒大碴子還沒賣呢。等一賣上錢,我指定先交保護費。……」

「尻!……都像你他媽的這個屯迷糊水襠尿褲的損樣兒,你讓我們兄弟喝西北風去呀。不行!……」身材略高的「生荒子」嘴裏罵着,伸手就給了農民一記耳光。不料,突然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年輕人掙了掙,沒有掙脫,他心中暗暗吃驚,轉臉看去,只見身邊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皮膚很白,看起來很文靜的年輕人。唯一讓人感覺到比較彆扭的,就是這個年輕人脖子上露出的一個猙獰的龍頭紋身。

這個年輕人就是苟熙玖的保鏢,是邢四兒左右手之一的「鵝五」。

「鵝五」笑嘻嘻的對「生荒子」說道:「嘿嘿……麻溜兒利索兒的把錢還給人家!你說你們連幾分錢都要,熊人都熊到家了,也忒不是物了!……」

高個兒「生荒子」在市場里混久了,自然見多識廣。他向「鵝五」身後望去,只見十幾個清一色短衣襟小打扮的漢子,正東瞧西看的賣獃兒。這些漢子雖然並未注意自己,但從他們統一的打扮和臉上的表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不是善茬,沒準今兒個自己遇到「黑吃黑」的了。高個兒「生荒子」並未慌張,他不亢不卑,客客氣氣的說道:「不知道兄弟是那條藤上的蔓兒?是不是我們兄弟有啥不周的地方,請看在霍民大哥的份兒上……」

高個兒「生荒子」的話未說完,「鵝五」身後一個滿臉坑坑窪窪的青年把手裏的煙頭隨手彈了出去,罵道:「尻!……你少他媽的拿『二牤子』嚇唬人!哈爾濱這麼大,黑道兒也不是『二牤子』一個人的,你們不在新發屯老實兒獃著,好目秧跑這旮沓來嘚瑟啥?……」

這個滿臉坑坑窪窪的青年就是邢四兒左右手的另一人「九餅」。

「尻!……霍大哥的外號也是你叫……哎呦……」矮個兒「生荒子」似乎有些不識時務,話未說完,「九餅」一個箭步來到他的身前,不等他反應過來,右膝迅速提起,一個「墊炮」膝蓋準確的撞在他的襠部。緊接着,右臂輪出,一個肘擊兇狠的打在高個兒「生荒子」的臉上,幾顆牙齒頓時被擊打下來,兩個「生荒子」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就已經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一個捂住小腹在地上痛苦的打滾,另一個的臉被打的整個腫了一大圈,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九餅」上前一個飛腳將他踢了出去。

一見有人動手打人,市場上頓時「轟」的一聲亂了套,不管是賣的還是買的,都恐怖之極,紛紛東躲西藏,深怕流氓打架殃及自己。「鵝五」舉起雙手,向四周大喊了一聲:「老少爺們兒們都別怕!我們是苟爺的人,是來把這些禍害你們的人趕走,保護你們的……」

「九餅」知道苟府管家何偉貴已經把這個市場視為掌中之物,志在必得。畢竟現在是市場生意最火爆的時候,他可不想把老百姓都嚇跑。要是買的賣的都跑了,苟熙玖找誰收「保護費」去?何況,光天化日之下火併,巡邏的小日本鬼子憲兵是不可能容忍的。

「九並」又踢了一腳那個矮個兒「生荒子」,冷冰冰的說道:「你們回去告訴『二牤子』,今兒個晚上八點還在這旮沓,四哥要找他嘮嘮。你們記住了,四哥老忙了,沒工夫跟你們扯犢子。『二牤子』別來晚了……」

「九餅」並非狂妄,以苟熙玖現在的身份,這種事是不需要他出頭的,邢四兒出頭已經很給對方面子了。錢嗎,這個東西沒有人可以真正的不在乎。不過,成功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能讓錢遭罪,總比讓人遭罪要強得多了。

晚上八點整,昏暗的路燈恐懼的眨着眼睛,兩伙兒手持鋼管、片刀的人,氣勢洶洶的互相對峙著。邢四兒走前一步,臉上很輕鬆,他手指一指:「你們來個管事兒的和我嘮嘮!……」

「原來是『炮頭』四哥呀。久仰!久仰!……」邢四兒的對面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

「兄弟就是霍民……」眾人一閃身,一個背着雙手,滿臉絡腮鬍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從人群中緩緩踱出來。這人並不壯實,個頭也很矮,如果不是在這種環境下,很難把這個人和名動哈爾濱黑道的「二牤子」聯繫在一起。「二牤子」雖貌不出眾,卻渾身爆發出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氣勢。一雙細長的眼睛裏露出殘忍的眼神,就像一隻荒野中的餓狼看到一隻綿羊。

「二牤子」的眼神咄咄逼人,這眼神分明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刀,不見血是決不會收回的。

邢四兒自然不甘人後,他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眼睛露出毒蛇一樣的凶光,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的崩出話來:「嘿嘿……霍哥也忒不仗義了。跑苟爺地盤兒上來發財,也不打個招呼,把我邢四兒當死人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霍哥想當死人呢,還是想當那隻死鳥?……」

「四哥,做人也別太張狂了,凡事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我手下的這幫兄弟窮的現在就剩爛命一條了,也是沒有辦法了,就到處找飯吃,鳥為食亡嘛,還希望四哥行個方便……」「二牤子」看起來很平靜,儘管自己的兩個手下,早晨的時候還被「九餅」和「鵝五」打得跟尜兒似的。「二牤子」說到這裏,回頭向身後的手下吩咐道:「快!麻溜兒利索兒的給四哥拿一千塊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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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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