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心殺

第197章 心殺

喬老婆子被抬進來的時候,才到籤押房就開始罵罵咧咧,別看她是個瞎的,而且一把年紀,罵起人來口舌便利,又文又武,但聽她的言語倒不像是罵抬着她的那些捕快,而是罵另外一個讓她感到很痛苦的人。

郭縣令和盧仲遠都感動非常的好奇,他們不知道是什麼人把一個日薄西山心如枯井的老太太激怒到這個樣子,以至於做出這種仰面唾天的事情來。因為她仰面唾天,所以唾沫星子全都落在自己的老臉上,看上去就有點噁心了。

「我把你整個天殺的賤人,千生萬世的不得好死,死了也讓惡鬼抓了去,每天下油鍋上刀山,還要把你賣到陰曹地府的妓院裏,讓你爛到骨頭裏去,才能解了我的心頭之恨,你個天殺的,天殺的。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哈哈,哈哈。」

「她在罵誰?」盧仲遠問道。

「王婆。」陳凡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為什麼?」

郭縣令說:「這不可能,王婆每天去照顧她,算的上恩重如山,她應該滿心的感激才對,怎麼又會罵她,陳捕頭這次只怕是猜錯了,這樣沒良心的人我還從來沒見過,再說人都死了,即便是有多大的仇恨也過去了,何必還要罵,我看是另有其人。」

籤押房的書吏們都出來看熱鬧,還以為老婆子大鬧公堂呢,被郭縣令一個驚堂木給鎮住了:「回去!」哥幾個嚇得趕緊往回跑。

「王婆子就是死在大人剛才那句話上的。」陳凡搖頭嘆息:「如果我沒猜錯,下手殺了王婆的就是這位八十歲高齡的老太太,我知道她姓喬,年輕守寡,兒子中舉三年不幸染病而死,因此上這人必定是個要強的,不然也堅持不到今天。所以我就知道可能是她殺了王婆,如今一見,果然不假。」

「人命大事,陳凡不可胡說。」盧仲遠一番愛護之心,怕他嘴下無德犯錯誤。

「是的大人。」

這時候,喬老婆子已經到了大堂,被衙役們抬着放在了地上,底下陳凡提前吩咐人撲了兩層被褥,所以也不至於影響到她的身體,不管怎麼樣,這麼大的年紀了總要照顧一下,但是她依然在罵,好像要堅持一直罵道咽氣,否則不夠本。

「這也是憋壞了,活着的時候不敢——」

「陳凡!」盧仲遠咳嗽了一聲。

「是。大老爺,您可以問案子了。」

郭縣令忽然有所醒悟,瞪眼睛拔脖子的指著天空:「我懂了,我懂了,難道王婆子借口照顧老人,暗地裏卻在虐待她,所以——」郭縣令抖了抖袖子,一拍驚堂木:「喬氏,你睜開眼睛看看這是公堂不是——哦,你睜不開是吧,那好,本大老爺告訴你,這裏是公堂,你對面沒有王婆,只有本老爺我,我問你,你和王婆很熟嗎?你又知道不知道她死了呢?」

「死得好,死得好,早就該死,早就該死,只是死的太便宜了,應該把她下油鍋,凌遲,腰斬,這樣死真是太便宜她了,太便宜她了。」

「喬氏,那我就奇怪了,我聽說王婆子對你不錯,自從你瞎了之後,因為沒人照顧,她每天都是噓寒問暖,照顧飲食,可謂是你三生三世的大恩人,你為什麼要這樣子說她——她把你——你怎麼啦?」

喬老太婆不聽這幾句話還好,聽完之後,身體忽然抽搐了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把褥子上的棉絮都給掏出來了,可見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姚老趕緊衝過去,掰開她的牙關,往嘴裏塞了一顆藥丸。

「大人,不是咬舌自盡,只是很激動。」

「那要不要緊?」

「大人可以繼續審案。」

「喬氏,你剛才,為什麼那樣,難道本官說的不對——」

「不對。」

「難道王婆每天打你罵你?」郭縣令也覺得這個王婆子夠可惡了,又沒人逼你去照顧老人,奈何跑去人家家裏以行善為名,行打罵之事。這時她死了,要是沒死,非把她抓起來重打二十大板不可。

「她也沒有打我罵我。」喬老婆子咬着牙齒說。

「那麼她是偷了你家錢財?」

「也不曾偷我的錢財。」

「啊,那麼你——」

「我殺了她,我給她下了毒,我不願意給她下毒,我想把她一刀一刀的凌遲,然後把她吃進肚子裏,哈哈。」

「陳凡,這是怎麼回事兒?」盧仲遠站起來了。

「大人稍安勿躁。」

郭縣令擦了擦汗,好半天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本打算重擊驚堂木,但一想,這辦法對一個八十歲的瞎老太婆有鳥用,所以最後還是輕輕地敲了一下:「喬氏,本官很同情你的遭遇,聽說以前你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婦人,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好容易得了功名,最後卻落了個白髮人送黑髮人,難怪你憤世嫉俗。可我聽說,你兒子死後,你做人也並無劣跡,也是嚴守婦道,唯獨怎麼對王婆如此狠辣,竟然行此殺伐之事,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而且還恨得如此入骨,難不成你兒子是她害死的?」盧仲遠疑惑的說。

「我兒子是病死的。」

「那就奇怪了。」郭縣令攤開了雙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你把她恨成這樣,到時給我們一個理由啊?」

「我就知道,你們找上我是看出了破綻了,不過我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的,我老婆子還是不說了,這種事情,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喬老婆子越發激動了。

「我信。」陳凡忽然站出來嘆了口氣:「喬大娘,我知道你為什麼殺她,我一早就知道你為什麼殺她。」

「我不信,誰也說不出我心裏的苦。」

「那麼,大娘能不能讓我說出來試試?」

「你說。」

「你說吧。」這時候郭縣令和盧仲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陳凡一拱手,搖了搖頭:「幸虧呀,王婆那人我從小就認識。我知道她有幾個毛病,第一就是自作多情,第二就是嘴碎虛榮喜歡顯擺自己,第三有點自卑喜歡別人抬舉她誇獎她,因為她會經常做出一些可笑的事情來,並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以為自己眾所矚目。我猜喬大娘根本沒有邀請王婆去照顧她的意思,一切都是她做給別人看的,因為喬大娘是個很好強並潔身自好的人,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施捨。可是因為王婆子不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就強行介入了喬大娘的生活,大娘趕她不好意思,不趕卻又不安。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

「但這只是開始,時間長了,王婆子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她變的霸道,經常在喬大娘的面前嘮叨,讓她記得自己的好處,她是她的大恩人云雲。我猜,喬大娘為了扯平欠她的人情,肯定給了她不少東西,但好像王婆這樣的人,事後一定會否認這些,她不是貪圖東西,而是害怕喬大娘不欠她的,那樣她的虛榮心就會受到嚴重的打擊,失去活下去的意義。我能說,是因為我遇到過這樣的人。」

「所以喬大娘感覺自己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就讓她走——可是這時候,就會遭遇到她的威脅,威脅她忘恩負義,威脅把她的忘恩負義傳遍四鄰街坊——喬大娘,我說的可有一點對的地方?」

「哇,嗚嗚嗚!」那喬老婆子頓時失聲哭了出來:「她,她天天跟我說:你以為我願意幫助你嗎?你不看看,這天底下還有我這樣的好人嗎?像你這樣的人,別人躲著都來不及,只有我肯幫助你,你還以為我閑着沒事兒做,我是個善人,是個大好人,才來幫你,你們家祖宗八代都欠我,你永遠都欠我的。」

「我說你快走,以後別來了。」

「受了我這麼大的恩惠,就想卸磨殺驢呀,行,我可以不來,但我要把事情傳揚出去——可是第二天她還來,說原諒我了,不跟我這種小人一般見識,依然照顧我,說她是大好人,讓我繼續永遠也還不清,她還把自己感動的落淚了,我的天啊,這個天殺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呀——」

「那麼你沒有跟她翻臉,沒有跟解放門說嗎?」

「她說她德高望重,在街坊裏面口碑很好,我說出去也沒人信,所有人都站在她這一邊,所以讓我不要老糊塗,她還氣的抓自己的頭髮,說她養了一條白眼狼,我的天啊,我真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她說,世上之後她對我是真的好,我父母和兒子都比不上她,卧槽他媽的,這個王八蛋啊。結果我和街坊們說了,人家果然站在她的一邊。」

「該殺,該殺。」老郭趕忙堵住自己的嘴巴:「我是說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我相信。」陳凡嘆道:「世上本就有這麼一種不要臉的東西。」

盧仲遠嘆道:「原來一個人,長期被外界認為是自己恩人的人,暗地裏行這種心理欺壓的事情,恨意是會如此強大,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將心比心,的確是有些受不了啊。不過,不過你是怎麼殺人的呢?」

「我想問問,這位小哥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心理學。」陳凡忽然冷笑了一下。有人利用了喬老太婆的這種心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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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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