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成為田婉的女兒（2）
關於純人類互助委員會，寧遠不太清楚，但是田婉卻是知道的。
她曾聽以前的同事說起過，這個組織處理事情的方式十分的簡單暴力，就是利用他們製造出來的矽人類，來取代受幫助者失去的摯愛親朋，說是為了撫慰他們內心的傷疤，實際上就是以此來給純人類提升選票。
而在田婉心裏，寧小可無可取代！
饒是自稱見慣各種大小場面的吉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逐客令，臉上也難免露出尷尬之色。
「小婉，你這樣太失禮了。」寧遠說完，又轉而一臉歉意地向吉米道：「抱歉，我們家的情況您也知道，希望您能體諒……」
吉米點了點頭：「都說母子連心，田女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這一次之所以親自過來，也是被兩位不顧一切也要救自己孩子的行為所感動。我知道，以你們的家庭狀況，根本承擔不起這筆醫療費用，我們願意為你們支付全部醫療費用，並且免費給你們提供一個五歲的陪伴型醫療矽人類，他可以——」
不等吉米說完，田婉尖利地聲音再次響起：「我們不……」
「等等，小婉。」寧遠用手攔住了自己的妻子，「不好意思，您剛剛是說可以幫我們支付全部的醫療費用？我沒聽錯吧？」
寧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僅是寧遠，此刻田婉也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吉米。
「當然，這不是無條件的！」吉米見已經說動了兩人，十分自然地向沙發的靠背靠了上去，對於胖子來說，這種仰靠在沙發上的姿勢，能夠讓他腹部的贅肉不受任何擠壓，無疑是非常舒適的。
寧遠一聽有條件，原本充滿期待的臉，瞬間變了變：「什麼條件？」
「你們不用擔心，我們的條件非常簡單！」
吉米說着又按了一下手環，半透明屏幕再次出現，只不過這次上面顯示的不是什麼身份資料，而是一篇協議。
「這些條件看起來很多，但總結起來就只有兩條，第一條是你們以及你們的孩子，不能在沒有得到我們機構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把自己改造成新人類。第二條是遵守純人類互助協議。你們也知道，自從新人類出現后，純人類在公島一直處於競爭劣勢，我們純人類互助委員會的宗旨，就是要改變這種現狀，為純人類爭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在以後的投票選舉中，能支持保守派候選人。」
寧遠仔細閱讀了屏幕上顯示的那些條件，確實是吉米說的那個意思。
只要能保住寧小可的命，這些條件，寧遠都可以接受，但有一點，讓他內心隱隱有些不安：「這些條件都沒問題，但是關於你說的那個陪伴型矽人類，我們真的不需要，所以我們能不能不要……」
「那可不行！」吉米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給寧遠留下半點商量的餘地。
三人沉默了片刻后，吉米又瞟了田婉一眼，開口解釋道：「根據我們的數據顯示，陪伴型的矽人類有助於受助家庭儘快恢復正常運作。」
其實還有半句話，吉米沒有說。那些只喜歡看數據的老傢伙們認為，只有快速幫助這些純人類家庭開始正常的生活，他們手中的選票才不會旁落。
「這是我們純人類互助委員會的規定，我不能破例。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們提供的陪伴型矽人類的話，我們無法為你們提供經濟救助。」
「真的只需要接受一個陪伴型的矽人類就可以了？一定還有其他的條件吧？」寧遠道。
「嗯，也不算是條件。我個人認為這對你們是有利的。我們會從寧小可的腦電波數據中提取部分成長記憶，以確保陪伴型矽人類能夠儘快融入你們的家庭生活。當然，我們能保證百分百不會傷到他的大腦，嗯——包括那顆腫瘤。」
在吉米提到「腫瘤」兩個字的時候，田婉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不用考慮，我不同意，你走吧！」沉默的田婉，果斷開口拒絕了。
田婉這話弄得吉米有些尷尬，他按了下手環，屏幕瞬間消失，隨後站起身來：「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但在出門前，他趁著田婉不注意，給寧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
寧遠微微一愣，道：「我還是送送您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大門后，走進了電梯間，吉米順手按下了通往頂層的按鈕。
「吉米先生，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單獨跟我說？」感覺電梯在緩緩下降之後，寧遠才開口問。
吉米點了點頭：「我父親說，母親當初生我的時候難產，在她昏迷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保孩子，雖然最後的結果證明，她的擔心是多慮的，但我會永遠記得那句話。」
寧遠被吉米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自白說蒙了，愣愣地看着吉米，半天不知該如何回應。
吉米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早上看到你們資料的時候，我深受感動，為了孩子一個渺茫的希望而捨棄一切。我覺得你們肯定是瘋了，也許，天下的父母在孩子出事的時候都是瘋子吧！所以我決定親自過來你這裏看看，看看能不能為你們做些什麼？」
寧遠沉默良久，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卻只道了一聲謝。
吉米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寧先生，您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家需要生機，需要陪伴型的醫療矽人類。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你們害怕寧小可最終被矽人類取代對不對？可這天底下，誰又能取代得了誰呢？何況，田女士現在精神狀況非常糟糕，如果再讓她這麼下去，恐怕會出現抑鬱，我不願意看着這樣一個偉大的母親，就這麼帶着傷心和痛苦離開人間！還有您，寧先生，您有多久沒有出去工作了？恕我直言，那筆醫療費用應該也是不小的煩惱吧。」
吉米的這番話，讓寧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一直到電梯落地，他才重新看向吉米：「我明白了。」
寧遠又停頓了一下：「您確定，那所謂的提取成長記憶不會傷到小可？你知道，他現在很脆弱。」
「確定！」吉米沒有廢話。
「好，那我願意接受你們的幫助。但是有一點，您剛剛說的陪伴型醫療矽人類，能不能把她造成小女孩的模樣，我想這樣，小婉會比較容易接受。」
自己的妻子在擔心什麼，寧遠很清楚。但同時，她現在的情況，寧遠也很清楚。小可自從開始接受治療之後，雖然暫時無法醒過來，但情況還是很穩定的，只是為了避免他被外界環境刺激，所以被安排在了無聲病房，他們作為父母也無法隨時隨地去看望。但是醫生說了，按照公島的科技發展，一兩年內他們一定會想到辦法救治小可。
可田婉卻不同，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十分糟糕，如果再不想辦法解決，怕是撐不到小可醒來。還有他自己，老闆已經來過好幾個電話催促他上班。在公島上，能替代他工作的人大有人在……
「可以，你跟我就地簽署文件就好，其他的全部交給我來辦！」吉米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車旁，他順勢從車上取過一份紙質文件，讓寧遠簽署。
寧遠短暫的離開，田婉並不十分上心。自從寧小可出事後，她就一直斡旋在回憶和痛苦之間，無法自拔，對周遭所有變化的反應都有些遲鈍。
此刻看着從門外回來的寧遠，田婉才像是想起來一般，問：「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我同意接受他們的幫助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寧遠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告訴田婉。
田婉聽后勃然大怒，舉起手中的布偶小熊，狠狠地朝寧遠砸了過去：「寧遠，你憑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私自下決定？我告訴你，小可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跟你沒完！」
寧遠沒有躲避，而是接下了布偶小熊，順手放在一旁的書架上。
田婉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站起身來，跑到門邊開始穿鞋子。
「你想去哪？」寧遠問道。
田婉瞪了寧遠一眼：「去醫院，阻止他們！」
寧遠有些着急，上前伸手按住了田婉的肩頭，說道：「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已經問過醫生了，確實不會對小可的身體產生任何影響。更何況小可的醫藥費那麼貴，以我們現在的狀況，要是不接受救助，還能堅持幾天？難道你想眼睜睜看着小可死嗎？」
寧遠的手就在田婉的肩頭，他能明顯的感受到，在他說出「死」字時，田婉渾身都僵硬了。
兩人相互對視，沉默了好一會兒，田婉終於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樣，寧遠心裏說不盡的酸楚。
他伸手將田婉抱在懷裏，拍了拍她的後背，開口勸道：「放心，小可一定會醒過來的，一定會！」
這句話，寧遠已經在心裏對自己說過無數次了，說得連他自己都相信了。
等田婉情緒徹底穩定下來之後，寧遠才開口對她說：「明天，我得去上班了。你知道的，作為攝影師，不接單就沒有收入。家裏現在的情況……我必須得去工作。」
「嗯！」田婉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的波動，就只應了一聲，就再也沒了動靜。
寧遠想了想，繼續道：「我們的女兒叫寧小樂，和小可同一天生日，吉米先生說會在明天上午會送過來，你要開門。」
田婉盯着寧遠看了好一會兒，表情十分複雜，過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