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地下診所（2）
回到律師事務所，班布里奇通知助理艾米，將清潔工人的案件暫時擱置，想了想又說：「假如格倫先生改變了心意，便將這件案子優先拿來讓我處理。」
助理點頭，隨後又送來幾件新案子，班布里奇再度忙碌起來，漸漸就將這事淡忘了。
誰知，一周之後，一則頭條新聞鬧得滿城風雨。
標題十分聳動——《屈打成招！法制淪喪！矽人類權利何在》
細看內容，班布里奇大吃一驚，雖然記者隱藏了主人公的名字，但對各區執法部了如指掌的他一眼就認出，新聞報道的主角就是六區執法部的莫德。
細看內容，他更是吃驚。
原來，清潔工人格倫拒絕他的法律援助后，選擇了自我辯護。
矽人類為自己辯護，這在公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引起了多方關注。
庭審當天，來了許多記者，大家都想看看矽人類是如何自辯的，結果格倫當着法官和陪審團的面，指控對方對自己存在歧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他頭上，並施以言語侮辱、威脅，甚至對他實施暴力，他幾次修改供詞，執法者都不滿意，最後只能認罪。
當天，有許多記者是帶着直播任務來的，這一幕通過各大媒體的直播信號，傳遍了世界。
矽人類的人權問題本來就是近幾年十分敏感的一個話題。如今，爆出這種新聞，公島上一下就炸開了鍋。
矽人類人權組織開始在各種平台呼籲重新調查。
公島上層也十分重視，他們組建了專項調查組，重新審閱格倫的卷宗。
調查組的鑒證人員重新取證，結果發現，裝贓物的塑膠袋與格倫平時用的只是看起來相似，其實是兩家品牌。
僅以此證據，執法部被認定嚴重失職。
主辦此案件的莫德隊長被停職調查。
但是矽人類人權組織依然不依不饒，要求對清潔工人格倫遭受的暴力對待進行調查……
……
班布里奇在十二區的一間酒吧里找到了被停職的莫德，他正抱着瓶伏特加喝的爛醉。
他的搭檔名叫白楊，是個剛從警官學校出來的新手，此時正陪着喝的爛醉的莫德,苦着一張臉，嘟囔著：「我早提醒過你，刑訊過程要規範要規範,你總不聽，還嘲笑我是菜鳥，現在怎麼樣，吃到苦頭了吧。」
莫德大著舌頭，重複著說一句話：「我沒打他！我沒打他！」
班布里奇想起問詢那天，格倫額頭上的傷，他也很好奇那是怎麼造成的，便問白楊：「那天我也問過格倫，他說是自己撞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楊哭喪著臉：「誰知道呢，調查組的鑒定人員非說清潔工人額頭上的傷口像是槍托造成的，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打過他！而且矽人類的痛感只是數據模擬，打他根本沒有意義！」
班布里奇也相信白楊說的話，和莫德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他也算了解這個人，平時辦案確實馬虎了點，對矽人類確實也有偏見，但是暴力毆打這種事，絕對不會是他能做得出來的。
回到辦公室，班布里奇越想越覺得整件事透著一絲詭譎。
格倫為什麼拒絕自己的法律援助？對班布里奇來說，這是整個事件最大的疑點。假如格倫確實無罪，第一版口供為真，為什麼不在自己去問詢時求助？
桌上放着助理送來的新案件卷宗，班布里奇眼睛雖在新案子上，腦子裏卻全是清潔工人的事，整整一個下午，什麼事都沒做成。
終於，他狠狠合上新卷宗，通知自己的矽人類助理艾米，暫時不接新案子，並讓她整理一份清潔工人格倫的詳細履歷。
幾分鐘后，腕式電腦發出「嘀嗒——」一聲，艾米的文件到了。
班布里奇點開，一份十分簡單的履歷呈現在眼前——
格倫
NTX公司出品，第1型D級矽基智能人
智腦主裝NTX程序，搭載清潔服務模塊
受雇於無塵空間清潔公司
負責六區47號街的清潔工作
家庭住址：十一區89街零點公寓377號膠囊房。
……
簡歷雖然簡單，卻有許多班布里奇看不懂的地方。
他按下桌上應答機的綠色按鈕，很快，助理艾米敲門進來：「先生，有什麼吩咐？」
「你來幫我解釋一下，這個NTX公司是什麼？我記得雇傭你的時候，你的出廠商是弈智慧科研中心吧？」班布里奇聳肩攤手，一臉迷茫，「有什麼區別？」
「先生，您記得沒錯，我是中心的第六代矽人類，自從中心研發的第一代矽人類出現自主意識后，中心就開放了部分源代碼，於是很多科研公司也開始製造矽基智能人，NTX公司就是其中一家主打低端矽基智能人的供應商，這家公司歷史並不長，大約只有五年，不過更新機型非常頻繁，幾乎每年都會出一款新機……但是，機體壽命很短。」艾米不緊不慢地為自己的僱主解惑。
「那這個NTX程序是他們自己研發的智腦系統？和你的系統有什麼區別呢？」班布里奇再問。
「您說的沒錯，NTX程序確實是NTX公司自己研發的系統，是專門為他們公司推出的低端矽人類配置的系統。」
「為什麼要單獨設計一套？統一用一套系統不是更方便么？不同的系統，對矽人類的規範有區別么？會影響矽人類的整體人格么？」
艾米略一思索，斟酌著回答：「雖然矽人類之間沒有等級貴賤的區別，但機體的出廠價格卻是有很大區別的，這種價格區別體現在硬件配置與智腦系統、搭載模塊上。假如將矽人類比作電腦，搭載的模塊等同於後期加裝的各種軟件，智腦系統就等同於矽人類的操作系統+安全防護系統，是管理矽人類機體與搭載模塊的主程序，同時架構起矽人類的基本法則。中心研發的智腦系統舉例，由於高度嚴謹，運行速度高效穩定，有極高的安全自檢能力，且完全封閉，無法進行修改，被公島當局列為業內標桿。矽人類量產後，為了規範矽人類管理，在上層的要求下，中心開放了這套系統的使用權。但是這套系統需要定期維護升級，特別是系統自檢，關係到矽人類是否『按規矩行事』，需要定期更新，中心在這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標準系統的定價十分高昂。雖然中心後來也更改了相關的規則讓價格相對便宜一點，比如所有外售的智腦系統由買斷制改為了年費制，在安裝激活時，根據矽人類的預計使用年限一次收取。如矽人類早於使用年限停止工作，多餘的部分將退還給購買者，如矽人類得以延續使用年限，則可再續費使用。不過，那個費用還是讓很多小公司吃不消，所以一部分中低端廠商聯合研發了一款簡版智腦系統，專供使用年限低於十年的低端產品使用。」
班布里奇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艾米接着介紹：「像NTX這樣的公司，就是主打低端矽基智能人的，我聽說，他們出的矽基智能人使用期限都很短。價格……」艾米略一停頓，「以他們最近推出的第7代矽基智能人來說，使用年限僅有十年，據說整機連帶智腦系統的打包價格甚至抵不上中心高端線智腦系統三年的使用價。」
班布里奇聽完點了點頭，其實對於矽人類他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矽人類有系統和分級的區分，只是不清楚具體的內容，艾米的科普很好地彌補了他在這一塊上的認知空白。
「至於您問的智腦系統會不會影響人格。據中心的研究報告來看，答案是肯定的。這就好比人類的先天遺傳和後天養成，假如先天有限，那麼後天的養成哪怕再好，也有局限，就好像兩個不同遺傳特徵的孩子，放在相同的環境，接受相同的教育，智商、情商、三觀卻未必一樣。」
班布里奇點了點頭，說：「了解了，你的解釋很形象。謝謝」
「不客氣。」艾米躬身致意，「您還有什麼吩咐么？」
「請你幫我聯繫六區的白楊警官，麻煩他提供一份格倫案件的調查資料，以及個人賬戶收支記錄。嗯——就說我或許能幫到莫德，我想他會有辦法的。」
「好的。」艾米點頭，輕輕帶上了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