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世紀弗蘭肯斯坦（7）

「知道嗎？當時看着它狼狽而又痛苦的樣子，我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肯嘆息道，「都是因為我犯的錯誤，才讓它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艾薩克博士看着肯愧悔的樣子，自己也露出了一絲彷彿感同身受的悲傷。

「你是後悔當初的決定了嗎？」艾薩克博士問道。

「是的，我很後悔！我一開始就不該把它製造出來！」肯沉痛地說道。

艾薩克博士嘆息了一聲，低語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看來，種族之間的隔閡，當真是很難消除啊……」

……

「肯……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凱特……？是你！你……」

「我怎麼還沒有死……你是想說這個嗎？」

肯默然。

「這幾年你……」肯本想問「孤」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但話說到一半，便閉上了嘴。

「肯……你知道嗎？在這幾年的逃亡生活中，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肯默默地看着「孤」沒有回話。

「我還是我……但我也不再是我了，肯。」

「你知道嗎？被你追殺的這幾年，我真的很痛苦……但這痛苦不僅來源於你，還來源於其他的人類。」

「儘管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但我還是在一點一點的學習這個世界上的知識，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我的製作程序。」

「和你們這些本我意識十分發達、必須要超我意識來壓制平衡的人類不同，我是一個機械人，在設定上天生就是為你們所服務的，所以我們和人類恰恰相反，即使我們真的覺醒了自我意識，也依舊是一支天生便由超我佔據主導地位的智慧種族，在我們的身上，利他性永遠大於利己性。」

「既然這樣，那你答應我的要求不是很好嗎？」

肯插嘴道，「讓我抹除你的記憶，反正那也不屬於你，這樣你也不用在糾結什麼利他利己了。」

「憑什麼！」

「孤」殘破的臉扭曲了一下，大聲吼道，「就算之前的記憶不是我的，難道這段日子以來，這些記憶也不屬於我嗎？！」

肯還要說話，但「孤」卻突然嘆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好了，肯，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聽我說完。」

「知道嗎？肯，如果你不那麼急着追殺我的話，也許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孤」自嘲地笑了笑，「在最開始的時候，儘管我沒有親人朋友，也不知道該去哪裏，為了節約能源，白天我只能在貧民區的偏僻巷道中待機，晚上再出來活動，搜尋能源。後來我被一戶貧困家庭撿了回去，負責在他們大人不在家的時候看護小孩和做家務，但因為我的能量損耗很大，所以即使有了主人，我的大多數時間依然在待機。」

「但我並沒有因此而不知足，我很喜歡陪伴他們，或者說，喜歡有人陪伴我的感覺，我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自己的港灣，自己的歸宿，雖然那不是我的家，但看着他們的生活，我還是體會到了久違的溫暖，在那一個多月的平靜生活中，我也一點一點的放下了心中的慌亂與戒備……」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們家的男主人帶來了科技部的特工！因為他在偶然查詢編號的時候，發現我的編號已經被標註為紅色警戒！」

說到這裏，「孤」的情緒有些激動，「不過幸運的是，也許是想獨佔功勞吧，你們的人來的很少，所以我拚命逃了出來。」

「但是……那一次的戰鬥，也徹底地毀了我的臉。」

「你一定覺得我現在很醜陋、可怕，是不是？呵，我告訴你吧，在那一次的戰鬥之後，直到三天前，我的臉一直都是比現在可怕十倍的樣子！」

「那次逃出來以後，我變得相貌可怖而又危險，身上除了幾塊備用的能量電池之外，便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我想修復自己的相貌，也根本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這張臉讓我徹底和人類社會分離了開來，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類，不是被嚇得哇哇大叫，就是拿起武器要攻擊我，他們根本不會聽我的解釋，偶爾有幾個人願意聽我說話，也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我一定是別有所圖，或者被別人控制來想辦法害他……」

「這就是你們人類，你們的劣根性，讓你們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天生為他人着想的物種——哪怕他們就是被人類所造出來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和遇到的人類和平相處，但每次換來的只是不變的惡意與辱罵、毆打……終於又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住，出手教訓了一個總是試圖攻擊我的人類，但我沒有控制好我的力量，一下奪走了他的生命。」

「從那以後，我和人類之間的誤會便更加根深蒂固了，我只能不斷地流浪，但我卻總是被其他人所嫌棄、恐懼、排斥！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去偷、去搶，甚至去垃圾桶里翻任何我可能用到的東西，我不敢在白天靠近你們，只能在夜晚偷偷摸摸地去行動，還要躲避你們一次次的追殺……」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孤」的臉上，寫滿了悲傷與痛苦。

「那你為什麼還要堅持呢？」

肯長嘆了一口氣，問道：「與其這樣充滿的痛苦地活着，為什麼不把記憶交出來呢，這樣對我們都好。」

「我想活着！肯，我想活着，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家！」

「孤」流出了眼淚，哽咽道，「難道這也有錯嗎……」

肯搖了搖頭：「既然你還是不肯答應我的條件，那你今天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我很清楚我內心深處的痛苦，肯……我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孤獨，我沒有同類，人類不是，機械人更不是！我需要同類的陪伴，不，我需要屬於我自己的家人！」

「孤」伸出手，擦乾了臉上的眼淚，隨後對着肯深深一鞠躬，「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是來請求你的，肯，我請求你，為我製造出同類，讓我擁有自己的種族和歸宿，讓我不再孤單！我會帶着他們離開公島，再也不出現在你的眼前，我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困擾！」

「你……你瘋了嗎！」

肯大驚，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一個你都不可能被允許存在這世界上，何況是一個種族？！這絕不可能！」

「為什麼不行？肯，你知道的，我們都是被人類所製造出來，你們是我們的造物主，我們可以為你們服務，只要你們願意接受我們，我們能夠和平共處的！」

「這不是我說了算就行的！這是一個科技倫理的問題！你的存在，無法用現有的科學倫理來定義，而這種模糊性配上你超卓的機體性能，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這……既然，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你為什麼又要把我製造出來？」孤痛苦地道。

「我說了，這是一個錯誤，我犯下的錯誤，現在我正在努力糾正它！」

「不，你糾正不了。」

「孤」看着他，冷冷道，「我有一個新的建議。」

「什麼建議？」

「請你再為我造出一個同類吧，只要一個就好，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都無所謂，我只想身邊能有家人的陪伴……」

「對不起。我做不到。」肯斷然拒絕。

「為什麼！」

「孤」有些失態地喊道，「我只是想要一個家人來陪着我！我們可以隱居起來，不和任何人類來往，山村、小島、甚至最落後的貧民區，我們都可以接受！」

「對不起……我說過，這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的，任何擁有獨立意識的機械人，都絕對不能出現在人類的世界上……我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