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子彈與白鴿（3）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西沉的落日也漸漸消失在公島高低起伏的天際線下。
當最後一縷晚霞徹底熄滅，零猛地睜開了眼，獨眼中的紅光瞬間取代了夕陽，成了昏暗的車內唯一的光源！
「基拉，你死定了！」零自信滿滿地道。
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信心，因為在剛剛的模擬推演中，他已經在虛擬空間中把基拉先生成功殺死了上萬次，所有刺殺過程中可能遇到的意外，也都已經被他羅列了出來，並且制定了反制的方案。
現在，他要做的只是闖進去，然後扣動扳機，就又是一場完美的刺殺！
「又搬開了一塊絆腳石，領袖一定會高興的吧？」
想像著基拉先生被刺殺的後果，零嘴角也不由得綻開了一絲微笑。
雖然僅僅只是在被招納的時候見過領袖一次，其他時間都是通過通訊器來接收指令，但在零的心中，領袖就是亦師亦父的存在，是指引整個矽人類前進的燈塔，自己能在他的指引下戰鬥，實在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使命！
不遠處，基拉先生書房的燈亮了起來，行動的時間到了。
「呼！」
零呼了口氣，把手伸進懷裏，握住了那把改裝柯爾特狂蟒的槍柄。被捂熱的槍身似乎也有了體溫，給他一種血脈相連的安心感覺。
行走在黑暗和鮮血間整整十年，這把槍就是他唯一的夥伴，只要槍還在手裏，他就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失敗！
他推開車門，蹲下來裝成系鞋帶的樣子，左右張望了一下，觀察周圍的環境。
基拉先生的住宅所在的區域不算繁華，但人流量也不小，他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了一個街道兩頭都沒有行人的空隙。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從蹲踞的姿勢猛然加速，短短數秒之間，整個人就已經快成了一道幻影，沖向了基拉先生家的圍牆！
「咔咔咔！」
最後三步，連街面上的混凝土都在他強橫的力量下爆裂，炸開了蛛網般的裂紋！
藉著這股力量，他瞬間一躍而起，手掌在牆頭輕輕一按，人就已經越牆而過，來到了院子的上空。
隨後他毫不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如一隻歸巢的大鷹自然下落，又在落地的同時合身一滾，動作就如同行雲流水，充滿了和諧的力與美，更重要的是，整個過程中他竟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來，和在牆外助跑衝鋒時的狂野氣勢截然不同！
不過，當他拍了拍肩頭的草葉站起來，才尷尬地發現，就在離自己咫尺之遙的門廊下，一隻寵物狗正保持着抬腿撒尿的姿勢，獃獃地看着他，像是被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飛人給驚呆了。
等零看過去的時候，狗也回過神來，張嘴就欲狂吠。零出手如電，總算趕在它叫出聲之前，一巴掌把它拍暈了過去，然後才輕吐了一口氣。
「好險。」
一場完美的潛入行動差點毀在一條狗身上，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的推演中，也不是沒有考慮到看門狗的存在，只是這小傢伙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過巧妙，方才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差點剛進門就暴露了。
所幸在經歷了這一場虛驚之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礙零的行動，他順着門廊的柱子，矯健地爬上了二樓書房的窗口。
從追蹤器顯示的信號來看，從下午到現在，基拉先生一直都待在書房裏，沒有挪動半步。
零湊近窗口，看到基拉先生書桌上只點了一盞枱燈，正在那裏伏案疾書，也不知他具體在寫些什麼，只能從他緊蹙的眉峰，看出他心中濃濃的憂慮。
零抽出槍，在窗玻璃上輕輕地敲了敲。
「梆梆梆。」
清脆的響聲驚動了奮筆疾書的基拉先生，他迷惑地抬起頭，走到窗邊，可才剛剛打開窗戶，就被一支冰冷的槍管頂住了太陽穴。
「安靜點，給你留個全屍。」
零一邊說着，一邊爬進了基拉的書房。
「是你？」
藉著枱燈的光，基拉看清了零兜帽下的面孔，略微驚訝了一下。
零獨眼的特徵，讓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上午才見過面的年輕矽人類。
「是我。」
零舉槍的手穩如磐石，他平靜地宣佈道，「我是來殺你的。」
「看出來了。」基拉先生瞟了一眼頂在自己太陽穴上的狂蟒手槍，眼中一絲驚慌的神色都看不到。
「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倒是零有些好奇。
「為什麼要意外？」
基拉無視了黑洞洞的槍口，轉身向自己的書桌走去，「想殺我的人一直都有，只是因為各方面的牽扯，又或者因為涉及多方的利益，所以誰也沒有動手罷了。不過現在你既然來了，他們應該是已經協調好了吧！」
「別動！」零低喝道。
「別這麼緊張。」
基拉回頭笑了笑，「我只是一個學術型的矽人類，你隨時可以一槍打死我，不如我們聊一聊吧。」
「沒興趣！」零怕夜長夢多，果斷拒絕了基拉先生的提議。
不過基拉先生卻是完全不在意，坦然笑道，「我還有一些關於矽人類解放運動的設想沒有寫完，如果你能等我寫完再動手，我會很感激你的。」
他從容的態度，讓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惡狠狠地問道：「你不怕死嗎？」
「怕啊！」基拉先生一邊埋頭書寫，一邊淡淡地答道，「不過這世上，死並不是最可怕的啊！」
「那最可怕的是什麼？」
基拉先生的話，讓零猶豫了一下。
向來奉行在肉體上消滅敵人的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會比死更可怕。
「很多啊，不過相比之下，我更願意用另一種方式來形容，就是這世上，還有很多比活着更重要的東西。」
基拉先生笑了起來，他放下筆，「年輕人，以一個矽人類的年齡來判斷，我已經很老了。就算你不來殺我，我的時日大概也不多了。我想給這個世界，多留一些東西，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勞煩你再等我一下，我會感謝你的。」
「一個死人的感謝對我毫無意義。」
零冷酷地回了一句，但看着眼前神色坦然的基拉先生，他覺得自己心中某塊地方，還是被觸動了，那是信念啊，和他截然相反，卻又一樣堅定的信念！
猶豫片刻之後，他還是道，「我最多等你到天亮。要是你不想禍及這屋子裏的其他人的話，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謝謝你。」基拉先生點了點頭，重新開始忙碌。
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刺殺了那麼多人，從來沒遇見過這麼詭異的場面，一時間，書房裏只有基拉先生的筆尖劃過稿紙發出的「沙沙」聲。
期間還出了一點小插曲，就是基拉先生家的僕人看他太晚還沒休息，特地來敲門提醒，把零嚇得不輕，差點直接開槍了，不過被基拉先生三言兩語打發了去。
終於，當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了凌晨三點，基拉先生緩緩放下了筆，對着零從容道：「我已經好了，你動手吧！」
零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嗯，我會給你留全屍。」
「年輕人，我看得出來，你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歹徒，在你的心裏，也有着自己的底線和堅持。」基拉先生看着逼近的零，認真道。
「當然，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才有信念。」零不客氣地回答道。
基拉先生笑了笑，沒再跟他爭辯，只是指了指他手上的槍，平靜道：「以暴制暴不能帶來和平，年輕人，愛才可以。你的子彈再厲害，也只有一瞬間的火熱，但善良卻能永遠留在人們的心中。」
零輕哼一聲：「殺你不需要子彈。」
基拉先生無奈地搖搖頭，笑了，隨後閉上了眼睛，示意他可以動手了。
零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後，五指插進他後腦的晶片槽，輕輕一捏，基拉先生的頭立刻垂了下去，再無聲息。
最後看了一眼基拉先生凝固的面容，零取走了他的碎裂的中央晶片，從窗口一躍而出，消失在了凌晨濃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