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陡然間——

電話鈴聲打破這激情的迷障,克雷不悅地抬起頭來,對想要起身接電話的亦築命令道:「不管誰打來的,別管它。」

「也許是夜總會打來的,再怎麼說,我還是在那兒工作,不能不接電話,你讓我去聽聽看吧!」亦築的嗓音不疾不徐,但隱含不滿。

「我說了,別管那個電話。」他雄偉的身軀仍然壓在她身上,沒有任何要移開的意思。

亦築着急了。「如果我再不去接電話,宜安一定會以為我出了什麼事,而趕到這裏來,到時他就會發現……」若不是想逃開他猛烈的攻勢,她才不會費那麼多唇舌,接電話只是要孟克雷滾開的藉口而已。

「這麼一來,他一定會大受打擊羅!」

「拜託你移一下身體,讓我去接電話。」

克雷深吸口氣,以充滿情慾的眼光看着她,一會兒后,才移動身體放開她。

身體一獲得自由,亦築趕緊起身去接電話。「喂?」

「有沒有什麼問題?亦築。」宜安關心的聲音好像自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嗯!」亦築只簡單地回答一個字,清了清喉嚨才又道:「宜安,現在是不是需要我到你那裏去一趟?」

宜安沉默了一段時間。「是的,請你過來一下。」然後他掛掉電話筒。

亦築回眸看向孟克雷,不安地挪動一下身體,並拉上衣服,她仍感覺到他手指觸摸時的激情與慾念。「我現在必須到夜總會去。」她以顫抖的雙手梳理凌亂的秀髮。

「我聽到了。」克雷凝視着她那姣好的身段,他僵硬的臉上不復見方才的情潮,已佈滿了怒火,而黑眸里也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他和她一樣,都被瘋狂的慾火所鼓動。

愛情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亦築凝視他,即使她非常厭惡孟克雷的專橫自大,但她的身體仍然為了他而如野火般燃燒着,血液迅速奔流,這令她想不顧一切地臣服於他,心知自己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但是他卻只能給自己rou體的情慾罷了,如果自己跟他在一起的話,她豈不是要悔恨一輩子?

在緊張的沉默中,他們兩人互相對望,無言的對峙,然後,克雷緩緩伸出手來,用食指輕觸著亦築紅潤的唇,黑色的眼瞳中散發出奇特的光彩。

「你真美!」

亦築的唇邊浮起了嘲弄的苦笑,算是接受了他的讚美。

克雷似笑非笑地放下手,嘴角慢慢勾出一記迷人得令人窒息的笑容。

亦築閉了閉眼,收歛自己的心緒。她轉身走進浴室。

當她整理好凌亂的服裝出來時,克雷正以心不甘情不願的姿態站在門口,兩眼直直的盯着她。「我可以留在這裏等你嗎?」

「不行!」亦築僵直地搖著頭。

克雷朝她皺皺眉頭,以顯示他的極度不悅,但亦築不加理會,自顧自的走出房間,然後砰的一聲,門在兩人身後合上了。

兩人一語未發的並肩走向飯店的夜總會,克雷出色的臉,加上他挺拔的身材,更顯得具有男性魅力,一路走來,吸引不少旅客的目光。

在炙熱的太陽下,兩人的影子偶有交會重疊的時候。

站在夜總會的大門前,克雷說:「亦築,我住在這個飯店內,你千萬別存有逃離此島的念頭,因為我可以在你逃離后的一小時之內追上你,相信嗎?」

亦築忍不住翻起白眼。「我為什麼要逃跑?你又沒什麼好怕的!」說完,不待他回答,她推開門走進去。

一進入夜總會,亦築就發覺宜安正在二樓的看台上等她,那麼,他一定看到自己和克雷一起走過來的情形羅?宜安的臉色看起來很平靜,彷佛在沉思什麼似的,令亦築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宜安帶亦築走進辦公室,用手勢請她坐下,自己則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情形如何?」

亦築一聽到這個問題,有些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看她沒有出聲,宜安嘆了口氣,「你慢慢說沒有關係,我剛才打電話給你的時候,為什麼你的聲音透着緊張?然後還問我需不需要你過來一趟。」宜安好像要探索她內心似的望着她的雙眼。「我想再問你一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嗯……這件事相當複雜。」看到宜安那值得信賴、溫柔的笑臉,使她有將一切事情告訴他的衝動。

「你有充分的時間,不妨從頭說起。」

亦築想了一下,鼓起勇氣,把一切全盤托出,說到剛才與克雷見面的情形,僅是簡單地帶過,而就在說完的那一瞬間,亦築因為如釋重負而覺得頭暈目眩。

宜安聽完,苦笑着,「原來孟媽媽把你送到這裏來,是因為這些事情,我早就該察覺出不對勁才對,我一直在想,孟媽媽怎麼會這麼關心你的工作,對你那麼親切,卻又把你安排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原來她想一石二鳥。」

「她對我很好啊!」亦築有些不解。

「因為她對你另有目的,當然對你好!孟媽媽有很銳利的心思及頑固的頭腦,所以孟克雷的性格並不是完全承繼他父親,倒是像孟媽媽的地方較多。其實,我認為孟氏一家人在本質上雖然很無情,但不至於殘酷就是了。」

亦築抿著唇忖道:宜安恐怕對孟家的了解還不夠,也許他們的殘酷他連一半都不知道呢!

宜安那雙茶色的眼睛掠過亦築的臉。「你是否已經愛上了孟克雷?」

驟然被人猜中了心事,亦築的俏臉迅速泛起紅暈,她遲疑地囁嚅著:「不……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那麼他對你又如何呢?也許我沒有問你這個問題的權利,但我發覺他在看你的眼光,充滿了情慾般的血腥味。」

他那誇張的形容詞把亦築逗笑了。「不可能吧!?」

宜安再度凝視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覺得我還能做些什麼嗎?」亦築的態度嚴肅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看你是想趕他走,還是向他投降?」

一陣熱血湧上亦築的雙頰。「我不會因為一時的軟弱而屈服的,所以我絕不會向他投降。」

「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怎麼有信心,不過,如果你是真的想要跟他周旋到底的話,我倒有一個辦法。」

「有辦法?宜安,是什麼辦法?」亦築一臉的感興趣。

「先不論這辦法是什麼,問題是你會不會允許我這麼做?」

「你總得先告訴我要怎麼做啊!」

宜安直勾勾的盯着她。「這個辦法就是我去告訴克雷,我們倆即將結婚,所以我現在有保護你的權利,請他以後別再來打擾你、糾纏你。」

「啊?」亦築吃驚地張大嘴巴。

「你別露出那種驚訝的表情,我只是擬定一個辦法,並徵求你的意見,還沒有下決定啊!如果我到孟克雷那裏,告訴他我即將和你結婚,以後,你就是屬於我的,請他別再干涉你的事,那麼他就會離你遠遠的;像孟克雷那種高傲的男人,絕對不會去侵犯其他男人的領域,但只要他認為你是自由之身,就會不斷用各種手段來誘惑你,直到完全掌握你為止。亦築,你打算怎麼做,完全看你自己的抉擇了。」

亦築的雙手顫抖著,她連忙把雙手交握住,閉上雙眼,彷佛下了決心似地搖搖頭,「這種辦法雖然有效,不過……我不想把你捲入這場混亂的是非圈中。」

「這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你只要回答是或否,也就是同不同意我向孟克雷攤牌。」

宜安承認自己之所以那麼熱心地幫助亦築,一半是因為他不想看到亦築那麼清純的女孩,落入孟克雷的魔掌中;另一半則是他的私心作祟,亦築是他遇過最令他動心的女人,他想進一步追求她,但如果孟克雷在旁邊阻礙,他就沒有機會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願意這樣對他說的話,對我倒是極有幫助。」亦築垂下頭來,自乾澀的唇中輕輕地吐出這句話。

宜安緘默了一會兒,然後靜靜地說:「我願意幫你,孟克雷今晚會來夜總會嗎?」

亦築再度閉上雙眼,輕柔地點了點頭。

「那我今晚就去見他,跟他把話說清楚。不過,我希望你在今晚之前,最好別再見他,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晚上我會另外找一個地方讓你過夜。」宜安站起身來,走向辦公室門口,臨出門前,他又轉過身對亦築說:「你不必擔心,有關孟克雷的事我會負責處理。」

「謝謝。」亦築也站起來走到門口。

當她伸手開門時,宜安把手輕輕覆蓋在她的手背上,「亦築,我幫你這個忙併沒有任何的附帶條件,也就是說,我幫你躲避孟克雷的騷擾,不會對你做出任何的要求,所以你大可放心。」

「謝謝你,宜安。」亦築低低的道謝,然後挺直背脊,深吸一口氣,離開這個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亦築就沒有再見孟克雷了,她按照宜安給她的建議,暫時把一些簡單的物品搬到飯店內,然後回夜總會跟彼得練習幾首新曲,打發一點時間。

夜晚總還是會來臨,克雷果然出現在夜總會中,而亦築一直到自己上舞台唱歌之前,都很小心地隱藏自己的蹤影,以免被他發現。

她在上台演唱時,也沒有朝克雷坐的方向望,但由於心中的忐忑不安,竟有一、兩次唱走調,這對亦築來講是罕見的狀況,引來彼得的關心目光。

當她唱完歌,答謝觀眾時,曾偷看一下克雷,那時宜安已坐到他身邊,她發現宜安的模樣非常穩重沉着,但克雷的臉色卻顯得僵硬而陰鬱,他緊抿著性感的雙唇,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她猜宜安大概已經告訴他了!於是,亦築勉強裝出笑容,顫抖地退下舞台。

亦築的表演工作結束后,過了幾分鐘,宜安就出現了,並送她去暫時居住的地方。

「宜安,他……他怎麼說的?」

「他幾乎沒有說什麼話。」宜安用充滿同情的眼光望着她。「對於我跟他講的事,我覺得他應該受到滿大的打擊,但我實在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淡漠的反應。」他不覺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似乎想藉此給她增加點勇氣。

亦築佯裝不在乎地露出開朗的笑容,「那我明天大概可以搬回我的宿舍,我想孟克雷明天一定會回美國去。」

當天晚上,亦築躺在陌生的床上輾轉難眠,她傾聽着屋外傳來陣陣海浪聲,試着催眠自己,但孟克雷的影子不斷地浮上她的腦海——他第一次與自己見面時所流露的輕蔑表情,每次接吻時所洋溢的熱情,歷歷在目,一一掠過她眼前,使她的心裏隱隱作痛。

自從第一次見到他,亦築不可諱言的深深被他吸引,儘管她極力隱瞞自己的感受,不願讓他知道,但卻無可避免地讓窮追不捨的他發現了,對一個自己應該痛恨的男人,卻不知為何反愛上他;想到這裏,她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因為孟克雷是個不懂什麼叫愛情的男人,自己對他的愛,也只不過是付諸東流而已。可是她明知道註定沒有結果,卻仍然無法抑住自己對他的愛意……

在無法安眠的狀況下,亦築一大早就把她的東西搬回宿舍,然後和往常一樣,到清靜的藍色海邊去晨泳。整片廣大無垠的海邊,通常只有她一個人,但這天當她步向沙灘時,突然發現在海中有另一個人影,她的心臟加速跳動——那人是孟克雷。

他正以強勁有力的泳姿逐漸向她逼近,亦築頓時萌生想逃走的衝動,但理智告訴她,千萬要保持冷靜,最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地處之泰然。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身體,若無其事地向他打招呼。

「你起得倒是相當的早嘛!」她把身上的袍子拉好,突然決定暫停她每日固定的晨泳。

克雷自海水裏走了上來。「因為我想跟你談談,但是在你的宿舍找不到你,飯店的人說你有晨泳的習慣,所以我就到這兒等你。」

看到亦築臉上疑懼的神情,克雷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別擔心,我並沒有打算在海邊將你佔為己有,我只是想跟你說安琪已經回家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應該沒有其他問題了吧?德利現在人在哪兒?他有沒有對安琪怎麼樣?」亦築緊張的問。

克雷的唇諷刺地扭了一下。「似乎是安琪跟你堂兄出去玩了幾天之後,就厭煩地棄他不顧。現在想起來,你堂兄也實在很可憐,我在與安琪通電話時,她似乎笑得很愉快,根據她的話來推測,她似乎將德利當作一個玩偶,隨心所欲地操縱,等到厭倦以後,就將他丟棄了。」

噢!可憐的德利!

亦築替德利的遭遇感到難堪與同情,同時急促的問道:「那麼,德利不會被控告誘拐那位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少女羅?」

「我不知道,安琪的父親很生氣,但是撒嬌一向是安琪的絕活,你堂兄和她大概不會受到責罰吧!」

「畢竟最吃虧的還是德利。」

克雷不以為然地挑起右眉。「你堂兄的動機也無法令人苟同,你認為他有可能真的愛上安琪嗎?」

亦築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大概沒這種可能吧!但這不是更好嗎?如果德利真的深愛她,那他現在不知會有多痛苦呢!」說完,她便往前走去。

而克雷也跟在她身後,水珠沿着發梢滴落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

「你是否快結婚了?」他的聲音十分緊繃,聽起來給人一種好像在指控的感覺。

「托你的福。」亦築停下腳步,赤裸的腳丫子開始漫不經心地玩起泡沫。

「我原本以為你會等待一份真正的愛。」這下,他指控的意味更明顯了。

亦築臉上佈滿熱辣辣的紅暈,她杏眼圓睜地怒瞪他,「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去?我是說回美國。」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過問你的事,是嗎?」

「反正那些事都與你無關,又何必多問!」亦築不耐煩地撇撇嘴。

「他甚至沒有裝出愛你的樣子。」克雷這種單刀直入的說法,帶有譴責的意思,「你以為這樣就行得通嗎?亦築,我很了解你一點都不愛他,你的肢體語言已明白地表現出你並不愛他。」

亦築自制地深呼吸一下。「是的,我不愛宜安,但我非常尊重他。」

「可是,你渴望的人卻是我啊!」克雷迅速反駁。

聽到他這番直接的話,亦築的俏臉驀然發燙。「關於這點我不是說過了嗎?這種rou體的吸引,並非可以用頭腦來控制的。」

「愛是否也能用頭腦來控制呢?」

「不!當然不可能!」亦築勉強抑制住想甩他一巴掌的衝動。「但只要兩人有充分的感情,就會產生愛的可能性,而我對宜安正是以這種感情為基礎的。」

「這麼說來,你寧可選擇容易到手的,也不願追求自己所希冀的羅?」

「關於這件事,我無意與你爭論,你沒事就快回美國吧,再見。」亦築大踏步地走回住所,留下克雷一人佇立在清晨的沙灘上。

亦築原以為當天就可聽到孟克雷回美國的消息,但到了夜晚,他居然再度光臨夜總會,而且還選了一個視線很好的位置,不斷看向舞台。

當宜安請亦築跳舞時,她感覺到克雷炯亮的目光仍然注視着自己。

「你今天和他見過面了?」

亦築心不在焉地笑笑,含糊地回答:「是的,今天早晨在海邊偶然遇見的。」

「他是不是很生氣?」宜安皺着眉,似乎陷入灰暗的低潮中。「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把他趕出夜總會?」

亦築這才回過神,輕笑着,「這種事可能辦得到嗎?畢竟他是顧客,同時他在這兒也沒做任何破壞的事。」

「雖然很難,但也不是絕對辦不到。」

「真的?你認為他會就這樣出去嗎?」

宜安想了一會兒,「嗯……也許必要時會動用一點武力吧!」

「不,不用了,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觸犯孟克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而這個夜晚,孟克雷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亦築,當亦築與宜安跳完舞后,宜安就送她回去了。到達她的住所時,宜安站在門邊,以充滿疑問的目光看着她。

亦築想,也許宜安很想與自己吻別,因而再略抬起頭來,但他只是以手指輕觸她的唇,「晚安,亦築。」說完,他匆匆轉過身,離開了愕然的亦築。

就在同時,黝黑的夜空中,有一張充滿陰鷙的臉孔散發出銀白色的光芒,在蒼穹的明月的映襯下,益加邪惡;而從遠處傳來一陣陣樹葉的沙沙聲響,這是個寧靜卻古怪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亦築照慣例到海邊晨泳,她不想因為克雷的關係而放棄了晨泳,但她沒想到克雷早已在海邊等她了。一看到他,亦築難免露出緊張的神情,同時不能自己地偷偷打量他健美的身材。

「你怎麼還沒回去?」

克雷並沒有惱火,改變話題:「上次我看到你跟宜安一起潛水,你的潛水技術怎麼樣?也許有機會我們能夠一起潛水。」

「我才剛學沒多久。你呢?」見他難得那麼和善,亦築也不好意思再跟他針鋒相對。

「我潛水已經好幾年了。」

在克雷的注視下,亦築將身邊的東西放在沙灘上,跑向水中,克雷也跟在她後面潛入水裏。

默默地遊了一個小時后,兩人才一前一後的上岸來,藍色的海水映着朝陽,兩人的身上閃爍著晶瑩的光彩。

「運動完了,現在你打算去哪裏?」克雷問她。

「現在……是練唱的時候了。」亦築沉吟了一會兒才老實說,她對克雷的戒心很重,誰教他突然表現得這麼溫柔,他八成在打什麼主意吧!

「那麼,我能請你一塊兒吃午飯嗎?」克雷露出自信迷人的笑容。

亦築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的。很抱歉,這不是個好主意,每次我們相處在一起,就會互相攻擊,我不想再跟你吵架。」

「很好,我也不想跟你吵,就從今天中午開始和談,好不好?」

亦築以一種不置可否的表情望着他,他的神情看起來很真誠,因此,雖然她心中有意拒絕他,但自口中發出來的聲音卻是:「可是……我不確定耶……」

「那麼十二點半,我會去接你。」他不等亦築說完,就丟下這句話轉身走開。

亦築嘆了口氣,走回房換衣服后,便到夜總會練唱;但在練唱時,亦築卻一直不專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甚至連自己在唱些什麼都不太清楚。

在練唱結束后,她看見宜安走進屋內,不自覺地臉紅了。

宣佈她與宜安要結婚這件事,帶給亦築很深的罪惡感,宜安已將此事告訴克雷,而自己卻偏偏又答應與克雷共進午餐,她真是愚不可及,如果宜安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用很輕蔑的眼光看自己……

「你的歌聲永遠是那麼好聽。」宜安與她並肩走向大門時,他很誠摯地讚美着。

亦築漲紅了臉。「謝謝你,宜安。對了……我有話想對你說,那個我……」

這時,宜安突然抬起頭來,注視着站在大廳的孟克雷,而他也在同時發覺到他倆,便走向他們。

「你準備好了嗎,亦築?」克雷靜靜地問。

宜安皺起眉頭,看向亦築的眼中帶着責問的意味。

亦築用抱歉的眼神看向宜安,而宜安卻未說一句話即轉身離開大廳;看着他那受到傷害、但仍挺立的背影,亦築覺得心裏的罪惡感又加重幾分。

克雷並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望着亦築那複雜的表情,然後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亦築卻宛如觸電般瞪大圓眸,連忙將手抽回來。

「別那麼緊張,走吧!我的車子停在外面。」

就在車子前進時,亦築一直望着窗外的熱帶植物,鬱郁蒼蒼的樹葉給人一種陰涼的感覺。

而克雷除了偶爾轉頭看看她之外,也未曾開口說一句話,他把她載到一間充滿陽光、明亮而溫暖的餐廳。

兩人點餐后,仍是一語未發的沉默著。不一會兒,侍者送上餐點,兩人靜靜的吃着。

亦築在吃了一些魚蝦類的冷盤,喝了白葡萄酒後,心情已逐漸鬆弛。

克雷以輕鬆的口吻談著鈺揚的事,而亦築想到鈺揚和小真吵架的情形,不知不覺地喝了更多的酒,也笑得更開心。

「等到鈺揚大學畢業后,我打算帶他到美國見習。」

「不錯啊!不過,剛才聽你說鈺揚好像愛上小真了,你怎麼看出來的?」不是她天性多疑,而是一個不懂愛的男人怎麼看得出戀愛的徵兆?

「我是說希望他們能相愛,不過——」

「很明顯的,你想把你兒子推入策略婚姻。」亦築大剌剌地下結論。

克雷揚揚他那濃密的眉毛,臉上掛着性感的微笑。「我不打算插手,這件事完全看他們自己的意思,不過,我仍舊對他們抱有希望,你不反對吧?」

亦築臉上的緊繃已完全消除了。「那當然,從他倆相處的模樣看來,也許真能遂了你的心愿。依我看,小真是個好女孩,而且她非常喜歡鈺揚。」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鈺揚今天才滿十八歲而已。」

說話的同時,克雷看見雙頰泛紅的亦築又伸手要拿酒杯時,他輕聲勸告:「好了!別喝太多,我相信你的酒量並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好。」

「你怎麼知道我不勝酒力?」隨着體內酒精的增加,亦築的心情就愈發輕鬆,坐在陽光斜照的餐廳中,她眼中的克雷,黑眸炯炯發光,堅毅的唇角也浮上了笑容。

亦築開始訴說着台北街頭的髒亂、心情欠佳的房東、貪婪的夜總會經理等,說得不亦樂乎,並且把自己過去生活的點滴,一件件地向克雷全盤托出。

「德利就像個魔術師,經常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為我們的演出爭取到最高的價碼,如果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說實話,我還真想他。」

「我看你在男人這方面,總是很順利嘛!」

「不!有些男人實在很煩人,但是德利總能把這些棘手的問題,替我處理得很妥當。」

「對於在娛樂圈工作的人來說,你實在過於單純,而且也沒有那種獨立、堅強的本質。」克雷徐徐一笑。

「胡說!我相當的獨立、堅強,你大可不必替我擔心。」亦築驕傲地挺直腰身。

「真的嗎?你怎麼如此肯定呢?」克雷漆黑的眼瞳在濃密的睫毛下閃爍著。

一看之下,亦築的心臟彷佛猛然一敲,震動一下,當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時,趕忙咽了一口口水,將視線移開。

兩人心知肚明彼此的尷尬,但都略過不談,於是,都保持着舒暢的心情,悠然地喝着酒,親切的交談著。克雷暢談他所見到、所遭遇過的一些經歷及傳奇,亦築發現他對十九世紀的事情,尤其是對政治家有着極濃厚的興趣。

「讀那種有關於人性的書籍,真是獲益良多,現在雖然有許多設施先進的國家,經濟也極為繁榮,但唯一未曾改變的一點,就是人類本身。」

「人類的本性確實永不改變,自古代到現在都是如此。」

克雷以充滿熱切的雙眼望着亦築,點頭說道:「我的工作使我必須具備深遠的觀察力,但是我認為不具這點能力的人才是真幸福,一旦了解人性以後,不但談不上幸福,連最基本的夢想及願望都很容易幻滅。」

「你把每一件事都過分醜化了。」亦築知道他有點憤世嫉俗,但沒料到他會那麼悲觀,難怪他把每個人都往最壞的方向想。

聽她這麼一說,克雷的俊臉上露出笑意。「我想你說得不錯,但這雖是事實,我們卻不得不如此說,因為樹是隨着風而搖擺的,不是嗎?」

「你是人,不是樹!」亦築優閑地啜飲一口酒。

「是的。」克雷縱容地一笑。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觀,雖然世事無法盡如人意,世界各地都可能產生錯誤的事件,有殘酷的人、有鐵石心腸的人、也有貪婪的人;而世界各地也都有疾病、不幸、死亡等悲慘的事發生,同時還有腐敗教條、利己主義者等等,說不盡、道不完的不平的事情。」亦築愉快地侃侃而談,雙眸充滿挑戰的神采。

「可是,好的事情同時也很多啊!有親切、善良、不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能和腐敗搏鬥,能夠改善制度……我們並不能因為社會如此而袖手旁觀,相反地,在看到自己所生活的環境中,若有不滿之處,就應該積極改善它。」

克雷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當然,還有愛!」他故意強調似地附加了一句。「亦築,你剛才把它漏掉了。」

「愛是存在於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的,無論在世界哪個角落,都會有愛,而且愛也有許多種類,像是母親對子女的愛,兄弟姊妹之間的友愛,還有——」說到這裏,亦築的臉驀然紅了,因而話也中斷了,失去了她的沉着。

「還有男人對女人、女人對男人的愛。」克雷以平淡的口氣替她說出未竟的話。

亦築的眼帘垂下來,然後很笨拙地站起身來。「我必須回去了,否則到夜總會上班就要遲到了。」

克雷明知她逃避問題,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車子在回夜總會的途中,兩人未曾交談,半敞的車窗飄送進來的涼風,把亦築的秀髮往後吹,由於剛才喝過酒,她的雙頰嫣紅可愛,惹來克雷悄悄地注視。

車子停了下來,克雷等她下車后,便向她告別。

亦築望着遠去的車影,一股落寞襲上心頭。她一面走一面想,與他共處的這段時間,使她了解自己對他走後的思念,一定會變得令她感到痛苦,而他最後所說的話,等於明白地告訴她,他已經知道她隱藏着的感情。

在太陽下山前,宜安到她的住處造訪,亦築很尷尬地承受他那略帶責難的眼光,宜安是來與她商量預定演唱會的事項,在討論完之後,他們之間升起一股莫名的阻礙,使得兩人都有些不自然。

「宜安,你是否為我所做的事感到生氣?」

宜安反問:「你認為我會生氣?」

亦築愧然地絞着手指頭。「我自己知道我的一切表現都很差勁,我不應該答應跟克雷一起吃飯的。」

「可是你卻做不到,亦築,你不必向我解釋什麼,但你卻必須對你自己能夠交代,我故意讓孟克雷以為我們兩人相愛,但我相信他現在必定在暗暗自喜。」

「我想沒有這回事,克雷不可能會暗暗自喜的,他……他知道一切實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宜安有些詫異。

「雖然你為了我做了這一切,但卻無法瞞過孟克雷,一切早就被他看穿了。」

宜安以憐憫的表情望着楚楚動人的亦築。「只要你遠離他,他自然會離你而去,不過,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一定會繼續糾纏你的。」

亦築走到窗戶旁,面對着被彩色燈泡照得明亮的夜總會庭院,幽幽地道:「我已經愛上他了。」

在沉默了一段時間后,宜安不置一詞就離開房間。

那天晚上,克雷沒有到夜總會來,而這令亦築覺得受了很大的打擊,這正表示克雷已深入她骨髓,成為她不可或缺的柱石了。

工作結束后,她踽踽的步回住所;傷心的上了床,將自己縮在薄被中,她心中難過得甚至想就此一睡不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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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獅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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