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隨心出招迅疾,攻我所不料。但我只是閃,我要先把他引開,然後得便下手。我只是避,隨心沒有辦法了。他可能心說,我成名這麼久,還拿不住你這個小子?他就越殺越凶,我一味地避。眨眼間,離開阿飄有三十多丈了。只要婆婆或阿飄的父親來看見,阿飄就沒有事了。我們在層頂上斗,下面街內的人都看得見。不久,官兵來了,遠遠喊著:「天仁公子,不要同這個壞人鬥了,下來吧。」隨心全身冒汗,聽見這句話,便扔開我,呼地攻向官兵,口中罵道:「你們說我什麼?我是壞人?我怎麼不知道?」隨心把三十名官兵打倒在地,他們雖然性命無憂,但全部手斷腿折了。官兵一陣慘叫,那些路人暗暗歡喜。隨心站在街上,高叫道:「你們說誰是壞人?叫你說,聽見沒有?你呢,你敢逃?」我沒有笑,也沒有恨。我在想,該如何拿住他?硬斗顯然不行,他的武功極高。

隨心抓向一位平民,那平民驚恐萬狀地逃開,卻和一個人撞上了,那是個女人,像少婦,二十上下年紀,容貌美麗。她衣着平常,挎著一隻藍底碎花的包袱,包袱內好像有一把劍。現在她俏臉含怒,說:「你瞎了眼了,亂撞什麼?」隨心便接着說:「你亂撞什麼?敢逃?」那平民顫抖著,隨心抓起他,呼地拋向幾十丈外,說着:「見你祖宗去吧。」我想去接住,但和我相距有七八十丈,那裏來得及?只見平民掉下去,人群中一個身影滑過,把平民接住,放下,便大步過來了。原來是和尚,這和尚有三十餘歲年紀,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不胖。穿着一件尋常的僧袍,背上有個包囊,裏面鼓鼓的,像剛買了小樣物品。他含着惱怒,但極力剋制,說:「青天白日,難道沒有國法天理?如此欺凌官民。」他說着伏下身去,替那些官兵接骨,說:「你們忍一忍,貧僧可以治好你們的傷。」

隨心盯住和尚看了幾眼,便說:「原來是少林寺的阿禿,阿禿,要救這些人嗎?先向本使者磕三百六十六個響頭。聽見沒有?」那和尚頭也不抬,依舊做他的事。隨心立時攻向他,出手便是一招惡狼探窩,直取和尚腹下檔部。這招又下流又陰毒。和尚呼地向外面閃去,顯然不想同他斗。隨心叫道:「還沒有磕頭認父,就想走?」追了去。那挎著包袱的女子右手一抬,向隨心後背擊出幾路暗器。我沒有看清這暗器什麼樣子,便見隨心急閃著避開,回頭了,吼道:「哪個卑鄙無恥的,暗襲本使?」那女人沒有說什麼,顧自離開。我暗嘆她武功的高強。我心說,如果合我們之力,可能不用百招就擒下隨心了。我一飄,下去了。正落在女人面前。她一驚,看見我,便輕輕冷笑,說:「你也想欺負你娘?」我頓時一涼,居然敢稱是我娘,顯然野性十足了。我同這樣的人合攻隨心?我輕說:「請見諒,我不過從上面下來而已。」女人說:「不過而已。你有心到我面前,以為娘看不出?叫一聲娘,我才放過你,不然,今日你恐有麻煩。」我有些不悅,說:「就算有意落在你面前,你也不能這麼欺負我呀。」那女人說:「我怎麼欺負你?我是你娘,讓你叫一聲,不過分吧?」她的聲音高起來。我的臉紅了,我說:「小可沒有母親。還望見諒。」她還糾纏不休,說:「那你從天下掉下來呢?從地里鑽出來?居然稱自己沒有娘。天下哪個不是自己娘生下來的?十月懷胎,讓你叫一聲,如何欺負你了?不過這些年沒有養你而已。還不叫嗎?」

我心說,我娘如果還活着,起碼有三十歲了。你只有二十多歲,如何來占我便宜?我走開算了。不與你計較。我一拔身,出去幾十丈,那可惡的女人立時追上來,輕功比漠漠婆婆要好,口中叫着:「兒子,兒子,你別走,別走。娘當年拋下你是迫不得已呀。兒子,兒子……」我只管逃。不能同這種瘋女人動手,又無法辯理。所以隨心使者到底和那少林寺和尚動手沒有,我都不知道了。我大概逃出有三四十里的路,早已到了應天城外。鑽進一片林子,才鬆了一口氣。我真是倒透霉了。我一邊揮汗,一邊想取出書來讀,但發現一本也沒有帶着。我很無聊,便靠着高樹的粗枝,望着繁枝密葉包裹的天空。我想起神創造天地的事來,但想着,想着,小荷的影子又浮出來了。也許這就是愛。也許是**的工作。我又記起阿飄***話來。憑你一句話就讓我和阿飄過一輩子,真是可笑,你算什麼?如果師父這樣說,才會作數。

我便聽見有兩人飛身而近,兩人的輕功大概同隨心不相上下,我心說,兩人若合攻我,有些麻煩,現在離開,被他們發覺,不行。我乾脆一動不動。兩人在離我十五丈的地方停住,其中一人說:「賊兄,今日真是順利,有十五名男嬰到手。哈哈,得一筆賞錢,我他媽就去找個鄉下窮人的女子,過這輩子。」聲音表明年在三十上下。原來是什麼賊。我注意聽。另一個說:「你還想這種事。我們這世還想什麼女人?跟我學吧,喝酒,買天下最好的酒,我們醉他七天七夜。***。」「喝酒傷身,沒意思。我就喜歡看美女的身子。哈哈,***。我們本是一等一的英雄,竟會落到這種地步。見他八十八個鬼了。」愛喝酒的人說:「那主人,簡直狗賊,我們還要向他低眉順目,還要聽他吩咐。幫他練金體強功。***。我真想一巴掌把他扇進東海里去。」愛女人的說:「所以我說不要喝酒。萬一你醉了,說出這句話,正好被他聽見,還有命嗎?」「我怕他嗎?死就死。活着這世還有意思沒有?」另一人說:「唉。別說了,別說了,說了傷心。嗚嗚嗚……」這人竟然哭起來。愛酒的說:「盜弟,你鬼哭什麼?大丈夫立世,無論什麼苦,就是不能哭。好了好了。」

許久,盜弟才止住,說:「賊兄,這次我們抓的男嬰有一個竟然是丐幫幫主鄭百通的小兒子。他知道是我們,一準召集天下各大門派來擒拿我們了。以後不要太慌,只管抓住平民百姓的男嬰就是了。出事也沒有什麼。惹火燒身總是不好的。」賊兄說:「那以後注意點就是了。現在我們把這些東西送去吧。今天聽說童貫這死狗在城外翻了船,讓天下高手搶了許多搜羅來的名家字畫珍品。」「這廝倒霉倒不了的。你知道他這次得到多少外財嗎?聽說三十萬兩不止。」「這童貫老狗,落到我們兄弟手中,我們吊住打他三天三夜。他媽……」這時候,我忽然嗓子發癢,咳了一聲。兩人聽見了。他們叫道:「什麼人,敢伏在這裏偷聽?」我自度無把握贏,便飛身向外逃去。

又不知行了幾十里的路,回頭看看,早沒有什麼人了。我才慢下來。我走在這個小村子裏,聽見許多家發出悲慘的哭聲。也不知這地方離城有多少路。這些房子全部是蓋着茅草的,那些木板門在夏天倒是不錯,無須開門就有縷縷清風鑽進來了。矮小簡陋,恐怕一陣大風就會把它整個兒刮到天上去。門前屋後有果樹,有菜園。也活動着雞鴨,及小狗小貓。這些路髒得簡直讓人無法落步。我心想,馬上離開,但又願意問問有什麼,如果需要錢,我倒可以幫上一二的。我走近一家,這裏屋內屋外全站滿了百姓。大家議論紛紛。我一出現,他們都用驚異的目光盯着我,不敢再多說了。他們准以為我是官府派來的,而他們的話中必定包含對官府的不滿。我溫和地問道:「各位大伯大叔,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聽我說得不正常,臉上更加不安。我聽見裏面有女人的悲慘哭聲,便擠進去。他們全部讓開一條路,不敢靠近我。這時裏面出來一名男子,帶着不安攔住我,問道:「你是官府派下調查此案的大人嗎?」我含糊了一句,說:「這位大叔,到底發生什麼事?」他臉色轉陰轉怒,罵道:「這些狗賊,他們,他們,你來看看吧。」好像說不出口的什麼話。他領我進去,一陣臭地瓜的難聞味道強烈地透過來。屋內什物的簡陋比我和師父住的要差百倍。我曾經以為我們是天下最窮的人。每當我說想吃山上沒有的水果時,師父便轉過身去哭泣。師父種著幾十畝山田,每年正稅要上交兩次,賦捐也逃不了,哪裏還有餘錢給我買水果呢?我現在忽然閃過一種意念,也許師父怕我被官府征去當兵服苦役,所以讓我下山的。師父豈會是什麼幫會的掌門呢?那只是阿工三個人誘我去給童貫做兒子的一種鬼話而已。

我隨男主人走進那簡直轉不過身來的小小內屋,看見一名婦女正抱着一個垂死的孩子。是男孩子。年約有五六歲的樣子,穿着開檔褲,男孩的特徵部位流着血,那器官沒有了。原來是這樣。我閃過那賊兄盜弟的對話來。他們今天割了十五名男孩的生殖器官,拿去給他們的主人練金體強功。孩子受不住疼,肯定已經離開世界了。這兩個惡人豈會小心如大夫動手術呢?平民百姓的生命在他們眼中就像一隻雞鴨。我心說,不要想什麼百件善事,抓住這練回陽神功和金體強功的兩個狗賊,即便明天就辭世,我也不枉活了。因為生命的價值並不在於年歲。男人說:「我們村上有六個呢,就在今天。我們剛才去縣衙報案,縣令根本不理睬,我們再說,他就吩咐差人動武了。這個世界,讓我們如何活呀?」他說得當地土話,我許多聽不仔細。但我想能理解他們的心境。我一摸懷內,銀兩居然一文也沒有了。肯定在打鬥或逃跑時掉了,還好,有一塊玉佩。我摘下來,交給男主人,說:「小可一定在有生之年查出真兇,替令郎和百姓除害。小可告辭。」男人拿着玉佩,沒有說一句話。

我出來,遇見丐幫的三百多人火氣沖沖向城內去。他們當然沒有馬,和我一樣,行得很急。其中幾人說:「這件事肯定跟童貫這個太監有關。他沒有**,所以拿去練他的金體強功,可以重新做人。」「我們不殺童貫誓不為人。」他們還說得非常難聽,但我不說一句話。我知道這件事同童貫沒有關係,但我現在同這些火氣極盛的人說什麼呢?他們入城時,被守將攔住了。守將叫道:「你們這些人操刀舞槍的,到底要作什麼?入城謀反不成?」其中一名丐幫頭目叫道:「我們找童貫,他害死我們少幫主,我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守將說:「笑話,童大人害你們少幫主?他得什麼好處?童大人別的什麼我不清楚,但知道他凡事必有利可圖才為之。就如現今替差大人說情,日後可以互相關照,殺你們少幫主作什麼?」丐幫的頭目說:「他想重新做人。現在不放我們入內,我們就硬闖。」

我遠遠站着。我心說,天下的事就是如此,理在哪裏?善在何處?神說救天下的人,誰會聽神的話棄惡行善呢?善表明放棄預示著自己的痛苦,而惡便是佔有,充滿了快樂和**。世上的人看不見來生的懲治,想不到永遠的幸福,目光所及就是今生,誰會遵行神的旨意呢?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夢是那麼的可笑。我想同聖上說,用直臣斥奸佞,減稅寬刑。我想同阿雨等人說以後再不可隨意傷害平民。我想同童貫說,不要姑息下面行惡。我想同……但我現在內心冰冷,我說是我的事,但他們豈會照行?我算什麼?在他們心中,天理算什麼?我便想,入城取了自己的行李立時離開童貫,他是一個太監,我居然做他的義子,臉面如何擱?

城門守將大概認識我,見我擠進去,便說:「少爺,快進來,這些惡徒真想謀反。」丐幫一名頭目聽見,立時喊道:「兄弟們,他原來是童貫的義子,我們抓住他替少幫主報仇。」我一聽,便呼地縱身而起,入城了。丐幫的弟子想衝進來,都被守城的士兵攔住。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得手,便到了府衙內。童貫正派人四處尋找我,以為我被什麼仇家抓去了。見到我第一句話便說:「孩子,讓為父好牽掛。」我相信他話語中的真誠。他的目光包含一個長輩的所有關切。我忽然打消了剛才的想法。也許他也會改變的。因為所有人都不是生下來就是惡人的。那時黃昏將近了。童貫說:「仁兒,晚上和府衙的差人去一趟邱員外的家。為父得不到字畫,將會被免職,而後死無葬身之處了。」我說:「義父,剛才他們路上的事聽說了嗎?我真想把他們,義父,人生在世難道必須從欺負別人中得到快樂嗎?」童貫的臉色一陰,輕輕說:「仁兒,你是對的。但許多事,一個孩子,是不會懂的。當他站到為父的地步,才會明白。也會體諒為父。呼風喚雨跟隨為父這麼多年,你能因為這一件小事而懲治他們?」

那一晚,應天知府請了本城的許多名流和文武官員來給童貫接風洗塵,就在府衙內大擺酒席。原來聽說要去最好的酒樓,但是童貫怕發生意外,所以只去最好的酒樓請了五名廚師。那酒席,實際上是拍馬屁會,當時童貫的職位較低,遠沒有應天知府有實權,但因為他是皇上身邊的人,這些人都來奉承巴結。我也不例外跟着沾光了。我和童貫同知府及幾名不認識的人坐在首席,那頓飯也許是我下山以來吃過的最高檔的。雞鴨魚肉之類不必提了,還有什麼猴腦,熊掌,虎肉,鶴蛋,我幾乎連見都沒有見過,聞都沒有聞說。鄰席的那些文武官員按着他們的資歷和職務一個個來給童貫敬酒,飲過二十杯后,童貫舌頭都發硬了,說:「老夫若有發達的時日,絕對不會忘了諸君。」

我輕聲說:「義父,不要再喝了。酒會傷人的。」童貫哈哈笑道:「你們,聽見了,沒有?老夫的仁兒,說,不要喝,了,哈,哈……」那知府就說:「諸位,童大人再也不能多喝了。晚上還有要事。童大人的傷沒有康復。」但是搗亂的人卻在這時候出現了。我後來猜測,也許他們是剛混進來的。那來的人是年約三十歲的大漢,長相粗獷,說一口濃厚的山東音,說:「不公平,剛輪到卑職,酒已經斟好了,總不能不喝。難道能把敬童大人的酒倒掉?那不是大不敬嗎?難道自己喝?那更不敬了,卑職何等人?那放着,更不行,白白浪費了劉知府的美酒。童大人以為如何?」童貫說:「我喝就是,難得諸君一片誠心。」拿過去。酒杯沒有毒,酒也沒有。但那敬酒的人卻出了殺手。天下的很多事,在尊敬的背後都如此包藏着不測之心。那人呼地一掌擊向童貫,童貫沒有防備,向後退了好幾步,被人扶住了。那人出第二招時,我把酒杯砸過去了。酒杯挾足內力,直取那山東大漢的面部要害,他無奈之下,閃避過去。他出來的掌自然收回去了。在幾丈處的呼風喚雨此時才躍過來,我跳到童貫的身前,他哇一口,滿腹的食物都吐在我的身上,充滿了臭味。原來在榮耀之後,就是羞恥了。我心說。呼風喚雨和那人相鬥時,客廳的幾處紅燭忽然熄滅。但沒有全部。顯然那人的同伴來得並不很多。

我和劉知府把童貫抬進內室去。劉知府立時叫來許多護衛和差人守衛內室的門,把我拉出去更衣。劉知府的家眷住在後院。他在幾名侍衛的擁簇下親自送我去那邊,說:「童公子,老夫真是慚愧,事情做得不夠精細,以至讓惡賊得了空子。」我沒有說什麼,也有一種要吐的感覺。剛才的美物,現在攪得我真難受。終於領到知府家的那銀盆里,下人備好了洗澡的水,和新衣,然後出去。知府說:「公子,老夫先回去處理一下。」外面派了人守衛。我聞見水裏有一股怡人的香藥味,心說,這知府何等奢侈。我們的家往往連飯也吃不得飽。

我洗罷,穿上新衣,便出去,卻發現一位妙齡少女候在門外,其他人並不見。我有些不自然,我奪路就走。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許多事將是說不清的。當時雖然我沒有想許多,但是也閃過一些意念,比如誰知你這個知府安得什麼心?比如誰會知道這個少女是什麼人?也許是知府引我墮落。但是我料不到那少女居然叫我的名字,說:「保羅,是我呀,你逃什麼嘛?」我剛才出來雖然也執著一支小蠟燭,但當真沒有細看她的相貌,我知道你是誰?我腳並不放慢,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前院看看。」那女子身影一閃,輕功很是不錯,攔在了我面前。

我退後幾步,心說,這少女一定是風塵女子。天下沒有不識羞恥的。聽她說:「保羅哥,是我呀,阿飄呀。」原來是阿飄。我心說,沒有明白就胡亂判斷,真是要不得。幸虧沒有說出什麼。我輕聲說:「阿飄,你還敢來這裏?真是大膽。快走吧。」她說:「保羅,我要你同去泰山嘛。你不去,我也不去。」我真怕知府的人會發現我們在談話,還會懷疑我行為不端。我曾聽師父說,一個男孩兒,最要緊的是在女色方面保守自己。一絲一毫的不潔之念都不可出現。但阿飄不走,我只有先躍出院牆。她隨後出來,我們離開知府衙門約幾百丈,尋個不會人來人往的地方。阿飄站在幾尺處,身上的淡淡的香氣散發開來,讓我覺得可怕。

那時月亮不出,但星兒還是有幾隻,我手中的蠟燭早熄滅被我扔掉了。如果在師父處,我斷不會這樣做,現在,我不知不覺開始出手寬綽,學了富豪的那種浪費的習慣。對於窮人,一支蠟燭都是極可貴的。夏夜的氣息很濃。熱鬧的昆蟲鳴個不休。我輕聲說:「阿飄姐姐,我真的不想現在去泰山。要不,我們約個時間,現在是四月下旬了,三個月後,七月十五前後,我一定趕到泰山好了。到時候,姐姐在泰山下等我。那裏這麼大,我怕找不着的。」阿飄說:「你是純潔的玉,為何甘心墜落在官場這個臭水溝內?奶奶說,如果保羅再呆在童貫處,不出三年,一定是人見人恨的公子哥。因為童貫很寵愛你,而那些諂媚巴結的小人更會吹捧得你不知所以了。怕連自己曾經是什麼人也忘了。」

也許阿飄的話全是真的。現在我忽然生出一種不安。當你要把一個人拉向光明,而那人要把你拖入黑暗,你到底有什麼力量強過他呢?我有這個力量?我輕聲說:「姐姐,我,不過想再儘力勸勸童大人而已。沒有成功總有些不甘心。」阿飄說:「保羅,我已經看出來,你很喜歡別人的奉承,人家叫你一聲少爺或公子,你內心就一喜。就會想,我再也不是住在師父處的窮人家的孩子了。再不被人看不起了。」我大驚,阿飄正指向我的靈魂。我不敢再說什麼。我只用腳踢著在風中吹動的草葉。阿飄說:「實話跟你說,那日搶了童貫字畫的正是我們的人。最先出來的兩人正是我父親和叔叔。當時還有各派高手。包括你用樹枝打傷的華山嬌鳳。我奶奶正是聽了她的話,才來找你的。不相信童貫有兒子。奶奶來時,向嬌鳳姑姑許下諾言說,一定要把童貫這個狗太監的兒子抓到姑姑面前,聽憑她發落。依***性情,既然當着各派高手的面答應了,還有臉空手回去嗎?所以胡編了你我之事。」

阿飄說到這裏,大概也覺得害羞,所以沒有再說。我說:「原來嬌鳳是你姑姑,求你向她代我道歉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存心傷她,豈會用樹枝?」阿飄說:「不是我的親姑姑。因為我們泰山派和華山派關係不錯,而她和父親同輩,我自然稱她是姑姑了。今晚來鬧事的不也是我們?所以,我藏在暗處,一見你同知府入了後院,就悄悄過來了。我把那些衛兵都殺了,扔在花園裏。」「你,你殺了他們?」我不禁有些惱怒。語氣很重。

阿飄說:「他們隨意欺負百姓,難道不該死?」我說:「那是官員,他們不過是供人驅使的工具而已。」「但工具是活的呀。工具自己會殺人呀。」我說:「總之,現在我不會再跟你去的。我誰也不同行,我還像當初設想的那樣,一個人出去行善。」阿飄說:「一個人不寂寞嗎?什麼事都有同伴好。如果你得病了,也好有人照顧。一個人,有時候想與誰說說話也沒有辦法。」「我不會同你們這些作亂的人在一起的。官府的人不行公義,你們照樣如此。」阿飄輕輕一笑,說:「剛才我騙你呢。我從來沒有殺過人,我不敢殺人的。那些人,不過讓我的迷香弄倒而已。真的。我想試試鄭伯伯的迷香到底管不管用。很好玩的。如果天下我能獨來獨往,誰也抓不住,誰也鬥不過我,我不會死,就太好了。我就闖進皇宮內,捉弄皇帝娘娘她們。又把一些人的臉畫成烏龜。哈哈。保羅,你有沒有想過這類事?偷偷進別人家的房子,看看他們會做些什麼。」我忽然臉一紅,說:「原來剛才我洗澡時,你也這樣。你真下流。」我立時飛身離開,再也不顧她說什麼。我覺得自己好丟人,竟然會被她看了身體。我剛才穿衣的時候,還特意站在了蠟燭前面。因為看不清衣服正反面。

我心情很壞。我雖然知道會遇見許多可怕可惱的事。但內心一直幻想只遇上好事,美事,快樂的事。現在進退皆非了。我不想再入衙門,阿飄的話畢竟起了作用。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這個女的。因為她偷看了我。一閃出這事,我的恥辱便陡然而升。我沒有目標地在應天府城內行。不知走出多少路了,忽然發現前面一座大宅發生火災。好像不嚴重,但是許多人叫喊的聲音已經傳開了。聲音說:「大家快來救火呀,邱員外家失火了!」相似的話此起彼伏。我一聽,邱員外?難道這麼湊巧?應天府雖然可能有一百個邱員外,但我卻直覺這人正是童貫要找的人。如果真是,那麼這場火又起得偶然?天下豈會有這種事?雖然並不是不可能。我卻相信一定是人家點起來的。那人可能就是呼風喚雨,當時我沒有細想,呼風喚雨或許此時還在同泰山派的人廝殺呢。我斷定此事出得蹊蹺。如果有在救火的人群中往外拿了東西,而且不再回來的,一直飛逃的,那人肯定心懷不軌。兇手一定是他。

我急忙往那裏奔,邱府的家丁和左鄰右舍都來撲救了。因為黑夜,現場亂得一團糟,許多火把燈籠移著,根本沒有目標。小孩子的尖哭女子的悲鳴以及各種叫喊都混雜在其中。潑水聲,搬運聲,跌倒聲,議論聲……不可細述。我卻專門躍在那正常的屋頂,觀察我的判斷是否正確。我從這頭飄到那頭,又從那頭轉到這頭。滿院子的人沒有發覺。而我終於發覺了一個人。那人背着一隻極大的竹簍,裏面好像裝着許多東西,往外去。是從牆頭的。而邱府搬運東西的人全部都從正常的院門口出入,無一例處。這個背簍的人不是惡賊是誰?我有一種失之在彼得之在此的感覺。

我當時沒有先亂嚷嚷,這人一定是呼風喚雨同伴,或者是阿工等人。我抓住他,他想賴也不可能了。現在嚷了,他更有提防,或者來個倒打一耙,豈不麻煩?我飛身撲過去,和他相距約二十丈。我撲過去時,他發現了。他好像輕聲笑了一下,總之不當回事的樣子。我沒有聽清笑什麼,心說,等一回你就要哭了。可咒的傢伙,為了自己的好處,就如此作惡。但我一時竟無法追上他。他的輕功顯然頗高明。我心說,看你再逃得出幾十丈。但是他又逃出四十丈了。我心說,下一個十丈我一定擒住你了。但是下一個十丈,他依舊在逃。距離不過縮短了四五尺。

我那種爭勝的心伴着嫉惡的心生出來,我心說,你們幾個人還能超過我?我不信追不上你。這樣一來,我們都離邱府很遠了。我還不舍,他到了一處小巷,忽然閃到什麼地方不見了。黑夜幫着惡人,不助我了。難辦的事。我便叫道:「你還不出來?我可看得清楚了。就是你背着回去,我也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如此嚷嚷好一陣,後來我想,當時我真是太笨了。我不知道那人的底細,而他卻曉得我了。他在暗我在明了。我尋了一陣,終究沒有結果。便只有回頭。我想不去衙門,但腳卻向那地方走。

我到了那裏,發現打鬥早已結束了。幾百名官兵正把傷亡者抬出來。我沒有問他們什麼,只顧去童貫的住處。進去時,見呼風喚雨等人都在,阿呼說:「大人,屬下真是該死。讓這伙狗賊逃了。屬下認出,他們和城外搶寶物的是一伙人。使的武功一樣。好像是泰山派的陰陽掌。」我走了進去。他們都招呼,詢問。我不理,說:「義父,剛才得了什麼東西?」他們肯定見我的臉色不好,說:「公子,怎麼了?不問大人的身體,卻……」童貫說:「剛才為父得了一種教訓,叫做防不勝防。還得了一肚子的火氣。還出了丑丟了臉。這個劉知府,下次落到我手上,讓他看好了。設計來害我。」劉知府如果聽見這話,一定會醒悟,拍馬屁真的不容易。可惜沒有聽見。我心說,假裝?怕我質問。如果那人來這裏,東西並不很多,現在他應該早收藏起來了。豈會讓我看見?

我說:「義父,沒有得到字畫嗎?」「字畫?你剛才去邱員外家了?如何?他肯不肯?」童貫說。我見反被他問住,暗嘆他的厲害,便轉了話題,說:「義父,今日我遇見一個老傢伙,五十多歲年紀,專門搶美貌女子,自稱叫隨心使者,認識你的,不知道是什麼人。」我忽然想,這麼高的輕功,呼風喚雨四人是難達到的。一定另找了人。「隨心使者?搶女人?不知道。為父從來沒有這種熟人。為父聲名在外,認識我的自然很多。我豈會一一熟悉的?仁兒,早點休息吧,今晚也不必再去邱員外處了,明天再走。反正不怕他逃了。」我心說,露出尾巴了吧?沒有到手你豈會不去?所謂夜長夢多。

這時候,劉知府過來了。進來時,見了我,臉色很是異常。我以為是阿飄迷倒衛兵的賬算到我頭上了。知府說:「公子,老夫有話說,剛才你是否去過邱員外家?」童貫等人都注視着我。知府後面的幾名要職也如此。他們比童貫等人的目光自不相同,帶着一種戒備。我不能撒謊,也不需要撒謊,我說:「去過,剛從那裏回來。」知府臉色更加陰沉了,說:「童大人,是這樣的。剛才有人來報案稱,公子去邱員外家搶了字畫若干,還放火燒了幾外內宅。」我頓時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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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淪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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