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個問題
史潤甫在聽了葉重天關於如何攻佔釣魚城城南一字牆的想法后，就覺得此法雖然大膽，卻也不失為一條好計。wenXuemi.Com在戰爭中所謂的用奇，雖然其使用的方法有許多種；但是總結起來它的核心內容就只有一條，那就是：攻敵之所不備，也就是說敵人的哪一部分最弱，就從哪兒下手。葉重天的這條計策，正是看準了宋軍的弱點；從宋軍和我軍都認為我軍最不可能去攻擊的地方發動突襲，絕對可以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雖然葉重天提出的這條計策還有許多細節不太完善，但是只要好好的安排安排，找人再認真的策劃一番，實施起來成功的機會還是極大的。這讓史潤甫對葉重天這個小將有了幾分欣賞。
說完關於如何襲取釣魚城城南一字牆的事情后，兩人又聊起了其他的話題。這個史潤甫果然是個博學多才之人，不僅對行軍打仗之事十分熟悉，常有令葉重天為之茅塞頓開的論述；而且不論是詩詞歌賦、天文地理，還是各地的風土人情、人物風貌都有十分獨到的見解。相比史潤甫來說，葉重天雖然少了對這個時代的具體了解，卻勝在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近千年知識；常常說出一些史潤甫聞所未聞，卻又極有道理的觀點。這讓史潤甫對葉重天這個人更感興趣，而葉重天也大為欽佩史潤甫的博學；因此兩人是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奇怪，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個人不一定能成為朋友；但是有時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只是交談了幾句，彼此覺得投機，反而成了不錯的朋友。這也許只能用緣分來形容了。
葉重天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他何史潤甫只是交談了不大一會兒；就覺得兩個人很投緣。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話題就又回到了宋蒙之戰上面來了。葉重天又想起剛才在營帳中自己思索的問題，和史潤甫談了這麼久；見此人也是個博學之士而且又是個漢人，便想聽聽他的想法。但是若是貿然問起，又絕的十分唐突；心下就有些猶豫。
史潤甫見葉重天面色猶豫，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於是便開口問道：「葉小友，可是有什麼事想說與老夫。」
葉重天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子確實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史將軍，但是又怕說出來對將軍有些不敬；是以便有些猶豫，不知當問不當問。」
史潤甫洒然一笑道：「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你不用把我當成什麼老前輩來敬仰，我也不會把你當做後生小輩來教訓；你我二人便做一個忘年交如何？朋友間有什麼當問不當問的，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來。」
葉重天連忙說道：「豈敢！豈敢！小子後學末進當不得老將軍如此厚愛。」
史潤甫佯作不悅道：「你我都是軍伍之人，學那些個酸儒腐生作甚！我見你生的如此粗豪，卻未想竟也如那些腐儒一般。」
葉重天見他如此也就不再推辭道：「既是如此，那小子就多謝將軍抬愛了。」
史潤甫這才笑道：「正該如此，有什麼話你且說來聽聽。」
葉重天說道：「只是說出來可能有些對將軍不敬，實在不是小子有意冒犯，還請將軍見諒。」
「呵呵....無妨！無妨！」
「我想問的是，將軍既然是個漢人，那麼您在代表我蒙古朝廷去攻打漢人朝廷南宋的時候，心中可曾存有芥蒂？」葉重天神情鄭重的問道。
史潤甫正滿臉笑意的聽葉重天說話，聽他如此發問，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心想：難道這小子在嘲諷我？可是看他的神情又不大像，想不明白葉重天為什麼會這樣問。這個問題確實令他有些不適，但並沒有發作，他還不至於如此心胸狹窄。心說怪不得這小子猶猶豫豫的，這個問題還真是有些令人尷尬。
葉重天見史潤甫神色尷尬，連忙說道：「還請將軍不要誤會，小子實在不是有意嘲諷將軍；而是因為在小子的心中也一直在為這個問題糾結，思索許久卻始終無法坦然。實不相瞞，剛才我之所以深夜在營區內走動，就是為這個問題所困擾，難以入眠這才出來透透氣。」
史潤甫聽他如此說，臉色有所緩和，但仍是不解道：「你一個蒙人，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葉重天道：「剛才小子跟史將軍說過，小子的母親是個漢家女子。在我小的時候母親就經常跟我說，你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是漢人的，你不但是蒙人後代，也是漢家子孫。由於母親從小的教育，所以一直以來我就認為自己是半個漢人。如今宋蒙交戰，一方是我父族，一方是我母族；去打哪一方都非我心中所願。可是作為一個軍人，宋蒙開戰我又不得不參加，所以這才想向將軍請教，看將軍能否釋我心中之惑。還請史將軍勿怪。」葉重天不能把自己是未來穿越過來的這個秘密說出來——當然，如果葉重天真的說出來了，那結果只有兩個；一是別人嗤之以鼻，然後把他當成瘋子看待；二麽，就別人相信了，那他就很有可能被人當做怪物來對待了——所以，既然不能把這秘密說出來，那隻好再把責任推卻倒他那偉大的母親身上了。
史潤甫聽了這才釋然，笑道：「葉小友還真是與眾不同吶，想必令堂也不是一個凡女子啊。」史潤甫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當時的人都是以其父之族為族的。要是一個人的父族是漢人，那麼不論他的母親是哪一族之人，這人對外就只說自己是漢人。所以在聽了葉重天的話后，史潤甫就覺得這個人還真是與眾不同。
史潤甫沒等葉重天答話，就神情肅穆的說道：「自從唐末以來，天下四分五裂；中原之地戰亂不斷。那些個手握重兵的武將們，誰的手下兵強馬壯誰就可以做皇帝。因此在唐王朝滅亡后的僅僅幾十年間，中原之地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數十個朝廷。光是北方就先後有梁、唐、晉、漢、周五個朝代；南方更是先後有南唐，前後蜀、南漢、吳越等十多個小朝廷。國與國之間相互攻伐，戰爭不斷。在燕山至河套以北，契丹人又建立了大遼，也是時常南下侵擾一番。中原百姓多受戰亂之累，或是被抓壯丁死於戰場之上、或是被亂兵所殺；更有許多百姓因戰亂無法耕種以至流離失所，餓死於道。及至趙宋朝廷一統之時，中原百姓已是十去其三。
「然而趙宋雖然統一了中原，但是其周圍仍是虎狼環嗣。北麵線有契丹人的大遼，後有女真人的金國；西北是西夏，西南是大理和吐蕃。期間仍是戰爭不斷，以至於後來趙宋被金兵攻破都城汴梁，擄走徽欽二帝；逼的宋廷不得不南遷臨安。儘管如此宋金之間仍是時常大戰，中原百姓還是未能免於戰亂之苦。」
史潤甫頓了頓繼續說道：「這自李唐王朝覆滅以來，中原之地百姓始終不得安寧，原因何在？就是因為這天下四分五裂，未能統一於一國之下。因此要想百姓免於受戰爭之害，就需要把這整個華夏之地歸於一統。使地不分南北，人不分漢夷，如此才是天下百姓之福。而如今南宋這個只知偏安一隅的朝廷，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既然我大蒙古國可以做到這一點，為何不去做呢？滅掉南宋只是亡一朝廷，卻是天下萬民之幸。所以對宋蒙之戰我不會心存芥蒂。」
聽完史潤甫的話，葉重天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便問道：「可畢竟相對於漢人來說，蒙人是蠻夷之族啊。」
史潤甫撇了撇嘴道：「黃帝相對於炎帝，商人對於夏，周人對於商；哪個不是所謂的蠻夷！可時至今日，還有誰會認為黃帝、商、周不是我華夏正統呢？李唐王朝同樣不也是有外族血統，可誰有說大唐不是漢人正統啊？漢夷之分，不足為憑！」
葉重天仔細品味了一番史潤甫所講的話語，也覺有理。雖然心中的困擾，仍未完全釋然，卻也輕鬆了不少。於是就站了起來，對着史潤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史將軍這一番話，發人深省；使小子受益匪淺，將軍請受我一禮。」
史潤甫也蠻夷推辭，坦然受了葉重天一禮。
這時史潤甫的一個親兵說道：「將軍，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明天還有戰事呢。」
葉史二人一看，月已西沉，離天明也差不了多長時間了。葉重天沒有想到，兩人這一談，竟然說了幾個時辰；趕忙說道：「史將軍，這天色確實不早了，若非明日還有戰事，定當與將軍挑燈夜談；今日就到此吧。來日若有空閑，再來聆聽將軍教誨。」
史潤甫道：「我對葉小友感覺十分相投，他日一定再找你論道。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將軍慢走！」葉重天拱手相送道。
待史潤甫帶着他的四個親兵走後，葉重天又坐在那裏思索了一會兒。聽了史潤甫的這番話，葉重天心中不再如先前那般糾結，心情一放鬆下來，便覺有些困頓。於是葉重天就站了起來，慢慢的踱回了營帳；衣服也懶得再脫，便和衣倒在床上，閉目睡去，到夢裏去和周公他老人家繼續探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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