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離開她,也離開自己
徐季看着秦霜堅定的眼神,心裏忽然生出了幾分希望。
生理上的疾病,或者能治或者不能治,總有個界限。
但心理上的病,卻很難有準確治癒的界限。
心理醫生的干預治療,只能是輔助,最根本的,還在於病人自己。
就像是他這些年一直為着賀知堯的病,幾乎都成了他自己的心病。
有時候他自己都說不清,他想要治好賀知堯,究竟是為了自己的心病,還是賀知堯的心病。
他原本期待過時間,期待過擊敗了賀臨澤,能讓賀知堯走出陰霾重獲新生,也期待過秦霜在賀知堯身邊,能讓賀知堯重燃信念。
可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希望還是絕望。
有時候太瘋魔,就終成魔。
賀知堯本身就是很容易深陷的人,一旦愛了,都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所以他勸著賀知堯跟秦霜坦白,但也根本不確定,這坦白會不會把他自己逼進更深的深淵。
但是現在,他才恍然發現,他一直致力於想要了解賀知堯的內心,卻忽略了另外一方,或者是他們都忽略了,秦霜的內心。
徐季從兜里掏出錢包,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秦霜:「這裏是我的私人心理工作室,小霜,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為你做一次心理諮詢嗎?」
秦霜接過名片,愣住了。
她本意是想要找徐季說一下賀臨澤的事情,順便更多的了解一點賀知堯,但是萬萬沒想到,徐季竟然能提出這樣的事情。
為她做一次心理諮詢?
她忍不住有點懷疑,自己需要嗎?
秦霜輕眨了下眼睛。
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曾經是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那個尷尬的難以啟齒的問題,確實還打算過要找徐季做個心理諮詢的,甚至還看了不少宋清和給她推薦的書。
後來……
後來她怎麼就突然不需要了呢?
因為她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喜歡上了賀知堯,當情之所至,從前無法剋制的恐懼和陰霾,終會因為那一抹溫暖而消融。
那現在……
秦霜看向徐季,小聲問:「那我找時間跟你預約?」
徐季輕笑:「好。」
秦霜指了指病房:「那我先回去了。」
徐季點頭:「去吧。」
秦霜小心翼翼的將名片收好放回包里,轉身趕緊去病房了。
…
徐季離開醫院,回了自己家。
他打開門,就看見賀知堯一臉嚴肅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跟一尊雕塑似的。
他走過去,直接將手落在了賀知堯的額頭上:「還行,估計39℃左右,還沒燒糊塗。」
賀知堯皺眉,抬手拍開了他的手:「說正事。」
徐季瞥了他一眼:「你準備坐這兒?」
賀知堯:……
「我讓金銘去查了,我之前那個司機有問題。」賀知堯說道。
徐季:「你覺得你自己還能撐個幾分鐘?」
賀知堯抬頭,目光沉沉的看着徐季。
徐季解了兩顆扣子,乾脆往沙發上一坐:「你瞪我也沒用,我跟你說了,這葯雖然能控制你的情緒波動,但副作用太大了,你吃一次,最少發燒燒上一星期,接下來幾天你都得躺着了。而且你這麼作下去的,這回都用不了三年,你就可以與世隔絕了。」
賀知堯:……
兩人對着沉默了兩分鐘,賀知堯出了聲:「我回美國。」
「嗯?」這回是徐季愣住了:「你不是死也不回去?」
賀知堯:「我把賀臨澤弄死我就走。」
徐季:……
「祖宗,你把他弄死,你去陪他?你是不是覺得你反正這樣下去,時間也不多了,正好徹底魚死網破?」徐季都要被他給氣笑了。
當初他們都已經把整個賀氏集團都給搞垮了,把賀臨澤都弄進了監獄,結果改變什麼了嗎?
賀臨澤躲在監獄里,都還照樣興風作浪。
因為本質並不是賀臨澤,而是賀知堯本身。
「阿堯,」徐季覺得自己當初能去學心理學,不是自己天賦多出眾,而是被賀知堯被磨的沒脾氣了,才能扛住這種心理壓力,「真正能打敗賀臨澤的,不是讓他死,而是讓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他把一切的錯誤歸結到你身上,把所有的根源都嫁接到你身上,用一種神的姿態俯視着你,然後用一點不入流的小手段,一點一點見證你所有的不幸,來獲得滿足,來逃脫他自己的罪過。」
「你真的,贏不了他嗎?」
賀知堯沉默不語。
許久,他才閉上眼睛,垂下頭,低聲說,「我失敗了。」
他試過。
這幾年,他為了能夠回到秦霜身邊,他為了能夠繼續回到自己為自己編織的那個美好的夢裏,他努力了,他扛過了無數次自己噁心到吐的治療,扛過了無數次崩潰的瞬間,針管戳進血肉的感覺都已經麻木,吃藥吃到都快沒什麼味覺,他扛過了。
但是他還是失敗了。
他還是好不起來。
還是走不到她身邊去。
他還是不行。
他失敗了。
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愛一個人,不止可以很勇敢,也會讓人變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從前他肆無忌憚,只想要留下她。
現在卻連每一次靠近,都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以及搖擺不定。
怕自己進一步會傷到她,退一步又捨不得。
想愛不敢愛。
貪戀一點點相處的時光就已經像是中了大獎。
沾沾自喜又唯恐不能自已。
所以現在,他能做的,大概只有剷除所有隱患,然後離開。
離開她,也離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