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復光(上)

第四十九回 復光(上)

《蝶戀殘花》第四十九回復光(上)

跛老爺封住朱翊鈞的**道,教對方不能動彈,才鬆開手中頸項,說:「老夫冒犯皇上,請見諒!」

朱翊鈞受奇恥大辱,但是淪為俎上肉,也不敢大擺架子,只道:「你到底是誰?」跛老爺笑道:「皇上年紀尚輕,未必聽過老夫名號。wenxuemi。com」朱翊鈞客氣道:「不妨指教。」跛老爺擺起前輩架子,道:「皇上果然勤奮好學,張太傅到底沒有看錯料子。可是張太傅這巧匠早逝,這塊材料……哈哈!」他一笑,地動山搖。

張誠揚聲道:「閣下是否『舉世無雙』,東方仁前輩?」

跛老爺笑道:「張誠狗賊,老夫與你有一面之緣,可是你當時只顧抄家一事,連老夫帶走一人亦不察覺,所以謂爾貪婪成性,並無不妥。嘿,我瞧多半是蔡泰祖提醒,你們才認得老夫吧。」

蔡泰祖低聲道:「皇上在對方手上,小心講話。對方可是張居正也叫一聲大哥的人物,不好招惹。」張誠聽了忠告,卻滿不在乎,反而正氣稟然地說:「閣下威名遠播,東方幫卻橫行江南多年,欺壓百姓,朝廷好不容易才令殺人犯東方禮伏法,如今閣下又脅持皇上,罪犯滔天,恐怕東方幫不得不除!」東方仁給人道破身分,再次肩負起東方幫命運,然而仍然談笑風生,說:「想當年你與張鯨力主抄家,從中定撈到不少油水,遠不止你和田義手上的『麟嚎』。論其罪名刑責,老夫實在不知怎生判斷,不過一條欺君之罪,倒少不免。」

寒風吹過,一陣蕭瑟,張誠竟然無言以對。

過了半個時辰,桂常喜終於回來,報告道:「田公公,剛才老夫送二人出皇城,即時有人來迎接,似乎有備而來。」然後他仔細打量著脅持皇上的人,說:「他……他不就是東方仁嗎?」

東方仁遠在牆上,卻聽得清楚,笑道:「桂公公不必慌張。皇宮禁地,危機重重,老夫當然有備而來。皇上,你同意嗎?」朱翊鈞冷冷說道:「既然二人已經離宮,該把朕送回地上。」田義此時進言:「請東方前輩高抬貴手,將皇上安全送來。田某用人頭擔保,今夜一事,絕不追究!」東方仁又大笑幾聲,向朱翊鈞說:「我看朝中多幾個田義,皇上就有福了。可是皇上老是不明白用人之道,只喜歡阿諛奉承之輩,倚重張誠此等小人,朝政豈會不**?皇上,瞧他手藏袖中,恐怕沾上甚麽暗器,隨時襲擊老夫,罔顧皇上安危。」

朱翊鈞不其然盯住張誠,朗聲道:「還不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張誠現出雙手,果然一手拿住小刀。他笑道:「皇上,此人非常奸險,奴才不得不提防。」朱翊鈞再三命令,張誠才放下小刀,但是只有田義、蔡泰祖等老太監,才清楚張誠心意。當年張誠與張鯨屬同黨,支持算帳張居正和馮保,害得張居正家破人亡。東方仁與張居正是知交,為江湖同道所共知。張誠以為東方仁擅闖皇城,說不定為張居正報仇雪恨,逐一殺死仇人,先是皇上,然後是自己。他自然以保住自己性命至上,要是皇上怪罪自己,他大可一走了之。但是東方仁要追殺自己,恐怕再多一個張誠,也難逃一死。

不料東方仁竟道:「皇上,老夫久久沒有理會武林之事。最近聽聞張誠是宮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好想領教一下,未知皇上意下如何?」朱翊鈞不大清楚東方仁與張居正是深交,更不會聯想到東方仁與張誠的恩怨,只說:「張誠乃是朕的心腹,不可以有損傷,你再選他人比試吧。」東方仁卻道:「既然皇上不準比武,只好算起私怨。張誠殺我知心至交,左算有算,老夫亦應替摯友報仇雪恨。」朱翊鈞知道東方仁有意刁難,卻一味不答應。然而東方仁一心尋仇,豈會等待皇上首肯,才會動手?

張誠瞪大眼睛,眼見一枝飛針迎面而來,用「麟嚎」擋去,但是仍感到手心隱隱作痛。要是沒有「麟嚎」,恐怕飛針已經穿過手心,直插腦袋。他心道東方仁快要出手,正在想辦法迴避之時,東方仁已經從牆上飛來,呼呼拍出一掌;這一掌招式簡單,但是張誠竟然自覺無從閃避,只得硬接一掌。其時,田義從旁插手,希望東方仁撤掌,免得事情往壞處走。可是東方仁不單不收掌,還雙掌齊發,一手接過一人掌力。不過一招,立見田、張二人吐血倒地。

桂常喜和蔡泰祖異口同聲,說:「回天神功!」

人的**有極限,內力練到至深至純,始終有所局限,比武之時,面對內力比自己深厚的對手,只得坐以待斃。「回天神功」是天下奇功之一,皆因練成者,全身經脈**道暢通無阻,體內真氣導引自如,豐沛內力。更重要是外力可從身上任何**道進入,亦可以經由其他**道,排出體外,或可接嫁至敵人,或傳至地上,散去真氣。可是東方仁沒有將「回天神功」傳授任何人,隨着他佯裝逝世,這套奇功亦逐漸為人忘記。

剛才東方仁導引田、張二人的真氣,加上自己內力,送往二人身上。二人若有準備,不至於一招落敗,可是二人未曾見識這門內功,來不及應對,各自受了對方真氣所傷,立時傷及全身的經脈臟腑,難再發功。

桂常喜和蔡泰祖不敢與東方仁比拼內力,只用倭刀攻擊,以求外傷對方;但是他們的武功招式,比不上東方仁從東方義學來的「易天掌」般精妙,內力又不及對方,自然一敗塗地,還要感謝對方手下留情,不取自己性命。田義稍事調息後,立時拔刀相助,刀掌齊發,又是「千手如來掌」和「小金剛刀」,至於張誠乘機跳上圍牆,營救朱翊鈞。

東方仁忽然發出兩枝銀針,擊中張誠雙臂,張誠登時雙手發麻,朱翊鈞不幸倒地,一聲慘叫。未及半聲,張誠亦應聲倒地。

田義料想皇上受傷不輕,卻反被東方仁纏上,無法分神,只罵道:「張誠賊子,暗算皇上,抓住他!」其時張誠已經跌斷腿骨,雙手又發麻,唯有束手就擒。東方仁即低聲道:「田公公好會借題發揮,很好。官場手段,用得不好叫陰險,用得好叫能幹。」田義卻道:「可惜前輩傷害皇上,田某多多得罪。」此時桂常喜和蔡泰祖都參戰,但是三人無法把東方仁圍困之餘,反被對方的鬼魅身步耍得亂了。

桂常喜使起「伏魔尊帝刀」,刀勢利落強勁,卻給東方仁左援右引,砍向蔡泰祖的手臂。蔡泰祖用起「金門快刀」,招式複雜嚴密,攻守兼備,但是給東方仁打亂,來不及擋住桂常喜的刀,立見手臂掛了一塊紫紅。

田義各送二人一掌,喝道:「你們退下!」東方仁笑道:「你的武功不俗,跟老夫來,再比一場!」田義管不得是否有詐,就追上去。

二人走了好多路,一直越過大明門,還往南行,進入南城。南城街道多為雜亂淺窄,東方仁的功架更顯得勝過田義,有時候在街角等待一會,才見田義追上來。他們在南城左穿右插,幾乎走遍所有街道衚衕。東方仁還沒有流汗,田義已經開始氣喘,說道:「前輩帶田某兜圈子,究竟有何目的?」東方仁笑而不答,只是打個手勢,便越過南城圍牆,前往城郊之地。田義早已力竭筋疲,但是難得一見東方仁,即使硬著頭皮才恰巧越過城牆,亦不吝嗇力氣,繼續緊追。

最後,他見東方仁在某家平房頂上,面南盤膝,白髮白髯隨風飄揚,儼如仙人。

田義不齒背後偷襲,佇立於東方仁背後,說:「田某技不如人,敗得心悅誠服。可是職責所在,無法不追纏到底。」東方仁卻道:「你我年齡相差不遠,不必以前輩後輩稱呼。你賞面的,就叫一聲兄弟;不賞面,直呼跛老爺好了。」田義沉吟半響,拱手道:「雖然我倆各為其主,但是能稱呼一聲東方兄,田某死而無憾。」東方仁瞧見月照的影子,見田義果真拱手躬身,並無半分虛假,便說:「田老弟,當日張兄也如此稱呼老夫,而你們都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

田義聽見對方字字鏗鏘,自己卻難提中氣,二人武功高下立見,也無謂急於一時送死,遂開懷笑道:「田某得『舉世無雙』稱一聲兄弟,贊一句真英雄,當真三生有幸。可是東方兄隱沒多年,眾人以為你急病逝世,此時卻現身皇宮,究竟這些年來,發生了甚麽事?」

東方仁大笑幾聲,卻帶幾分悲涼,聽得田義心酸,才說:「十三年前,張居正老弟病重,老夫便引『瀕湖山人』李時珍為他診斷。豈知亦判為死症,後來李時珍大夫的弟子李回春,就是江湖中人所稱的『妙手回春』,偏不信醫治不好腸熱病,私自替張老弟治療起來。但是當時的李回春還沒有學滿師,醫術還及不上李時珍大夫高明,張老弟始終活不過一年。張老弟臨死之前,知道自己仇家林立,死後定遭算帳和陷害,於是拜託老夫照顧家中孤小。然而老夫有負所託,只救得么子,就是張靜修,復光。後來老夫為了保住張家命脈,決定裝作暴斃,自毀相貌,好照顧這小夥子。」

田義道:「田某明白,東方兄號『跛老爺』,就是取斷手足之情,了斷前塵的意思吧。」

東方仁笑道:「田老弟武功了得,腦袋亦很靈活。可惜皇上除了倚重你,更倚重張誠這等小人。老夫按捺不住夫子之心,讓他們受些教訓。老弟可以安心,那兒不過兩、三丈高,小皇帝在半途才摔到地上,不會有性命之虞。」

田義無奈笑道:「話雖如此,東方兄始終有損龍體。無論如何,你我兄弟相稱也好,仍難逃一戰。」

東方仁伸手示意停止,道:「你的武功比不上三弟和少林正字輩三位大師,武當掌門靈虛道長,以及劍舞門公孫門主皆比你優勝三分。二弟、四弟和應生的武功亦長足不少,他們也勝你一分。如今紅葉和她的師姐學懂劍舞訣,假若公平對決,勝過你的又多兩人。『三寶真經』記載的武功恢宏廣博,可是過於龐雜,不夠精深,反害得修練者難以成為絕世高手。如果田老弟專註修習一門武功,成就定比現在更大。」

田義笑道:「多謝東方兄指教。但是按言下之意,雖然東方三爺已死,但是世上能勝過田某的高手,還有十數人?」

東方仁道:「除此以外,劍舞門還有一名弟子,他日可望與你爭長短。另外全真派、崑侖派等大派雖呈式微,可是幾個後起之秀,亦不容忽視。例如全真派的虛穀道人、崑侖派的蕭盛、峨嵋派的俗家弟子長孫缺,皆屬青壯之年,不過五年十年,也可成為一代高手。哈哈,如果還要數算,非算到天明不可了。」

田義放眼天嶺,道:「雖然東方兄謙稱退出江湖多年,但是對於江湖之事,還是了如指掌。今日得賢兄指點,田某才知是井底之蛙,得來閑時,應到各地遊歷,增廣見聞。否則光練就一身武功,無用武之地。」

東方仁遙望東方的白線,說:「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乃卧龍伏虎之地,武林總是人才輩出,說不定天下間,已有比老夫更厲害的人。再者人生苦短,咱們目光有限,就算走跛雙腳,也難以盡覽天下。可是正如田老弟剛才虛心請教後,不是從老夫口中得知不少武林消息嗎?古時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者,比比皆是。太祖高皇帝亦不過凡夫俗子,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可是他平定天下後,不是安坐宮中龍椅,而天下大治嗎?田老弟,要是皇上和你學懂此道理,老夫就不枉此行了。」

田義明白東方仁要離去,自己是無法阻止。他亦知道自己是難得的忠臣,身肩扶助主君的重任,不可輕易丟命,於是說:「東方兄,後會有期。」

東方仁不發一語,也不回頭,向著日出的東方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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