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試鏡

秦霜回頭，見到個濃妝艷抹的女孩兒。

她一時間有點沒認出來。

可沒想到那個女孩見她不說話，輕蔑的看了她一眼，微哼了一聲：「你到底也不過如此，我還當賀總有多寶貝你呢。」

秦霜突然反應過來，認出了眼前的人，是林珊。

她跟林珊只見過一面，還是在燈光昏暗的包廂里，所以對林珊那張臉記憶一點也不深刻，加上這半年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她怎麼可能還記得林珊？

倒是她進公司之後，聽說林珊傍上了什麼大佬，解約了。

按理說當時林珊也算風頭正盛，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半年來，似乎並沒有她什麼消息傳出來。

沒想到能在這兒碰上。

秦霜看了她一眼，就淡淡的收回了視線，微點了下頭當做打招呼，連話都沒說一句。

她這種態度，顯然再一次激怒了林珊。

林珊突然逼近她，低聲說：「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秦霜眉心輕蹙：「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竟然有臉問我什麼意思？當時要不是因為你，因為得罪了賀總，我怎麼可能被雪藏到現在？我這半年都沒有工作，秦霜，這都是拜你所賜！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林珊咬牙切齒的瞪着秦霜。

秦霜輕眨了下眼睛，總算徹底明白過來。

然後她掃了一眼林珊緊握的拳頭，淡淡的說：「那是因為你手賤。」

「秦霜——」林珊陡然拔高了聲調，引得周圍人的都朝着他們看了過來。

秦霜退後兩步，跟林珊稍稍拉開了些距離，似笑非笑的說：「所以說沒事別隨便欺負人，欺負的人多了，誰知道會不會反噬呢？」

說完，她也不顧周圍人和林珊出離憤怒的眼神，找了個位置坐下，等著排號了。

她跟林珊真說不上什麼恩怨，純粹是林珊沒事找事，當時要不是林珊莫名其妙就想跟她動手，她也不會甩她那兩巴掌。

就是她也沒想到，賀知堯竟然會因此遷怒了林珊。

但想想也是，賀知堯這個人，別說她當時還是他的人，由不得別人欺負，就算是他養條狗，都不會允許別人對着叫喚的。

秦霜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雷了一下，她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像狗？

狗的分明是賀知堯。

她但凡是只狗，她非得找機會咬賀知堯幾口不可。

秦霜安靜的坐在位置上等著，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終於輪到了她。

她輕吸一口氣，走進了演播廳。

秦霜看着坐在下面的導演還有工作人員，不禁有些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試鏡，雖然來之前陳景給她做足了功課，讓她自由發揮就好，但是她還是充滿了期待的。

她之前跟姜老爺子說，就算真的斷了她的路也無所謂，可其實她並不是這樣想的。

雖然演藝這條路，不是她的初衷，甚至是她迫不得已的選擇，但卻是她在逆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改變自己的處境唯一的機會。

她一直很清醒的知道賀知堯現在給予她的任何東西，都不是確定的，長久的，真正屬於她的。

在她不斷地失去家人，朋友，愛情，夢想，這些之後。

她真正擁有的，只剩下她自己。

秦霜深吸了一口氣，作了自我介紹，然後看向台下。

這時，編劇老師準備把劇本拿給她，上面圈出了她等下要表演的片段，但是就在編劇老師起身的時候，宋清和突然出聲：「等一下。」

他讓老師收回劇本，自己從位置上起來，走到了台上，站在了秦霜面前。

秦霜有些不理解這是什麼情況，雖然她聽說今天的試鏡完全是即時的，甚至提前沒有任何角色透露，但是也沒說導演親自來啊，秦霜不禁更緊張了。

就在這時候，宋清和對上了她的眼睛，出了聲，

「秦霜，你有一個很親密的戀人，你們少年慕艾，彼此傾心，約定了一生一世，他在花田裏跟你許下誓約，然後突然來了一輛大貨車，他死了，死在你面前，你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但是不久之後你發現你懷孕了，你想起男朋友的音容笑貌，你一時衝動，決定生下孩子，但是他的存在徹底改變了你的人生，孕期過後，你心裏的愛情被徹底消磨的一乾二淨，你生下了孩子，但是你絲毫無法愛他。所以你決定，把他扔掉。你現在就站在路邊，你的左邊和右邊都是路口。」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幾乎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但是秦霜卻像是伴隨着他輕柔的聲音，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像是看到了少女幸福，期待，嚮往的笑容，看到了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樣子，看到了她堅決的眼神，然後是日復一日的折磨，她漸漸開始動搖，開始自我懷疑，她只是個正值青春的女孩，但是她卻像是徹底失去了未來，愛人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後來她甚至記不起他的樣子，但是孩子卻日復一日的長大，她一時衝動的選擇，徹底讓她陷入了未知的深淵。

秦霜的眼睛像是看着，跟着走完了女孩那一年來漫長又複雜的路程，現在卻站在了岔路口。

丟掉孩子，重新開始，撿起他，繼續過這種複雜的生活。

沉重到她根本無法承擔的生活。

秦霜沉浸在那種情緒中，她像是真的站到了那個路口，周圍一片荒蕪，被她放在地上的嬰兒大約是感知到自己即將被拋棄，嗷嗷嚎哭着。

秦霜一臉木然的退後了幾步，直到跟嚎哭的嬰兒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才停下，她靜靜的看着那個孩子，沒有上前，沒有動容，甚至眼底沒有因為他的哭泣流露出一絲的不舍和愛意。

她眼裏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在為自己衝動的選擇買單之後，這一切徹底結束的如釋重負。

但她沒有背過身，也沒有快速的跑遠，她只是站在那裏，看着那個不斷哭泣的孩子。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四肢麻木，久到她僵硬不已。

她明明該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或者萬分掙扎，但她最終，只是冷著臉，邁著因為站久了太過麻木的身體，走了過去，將孩子重新抱了起來，給孩子裹了裹因為亂動掙開的小被子。

說了句：「還是回吧。」

沒有劇本，沒有人告訴秦霜該怎麼選，秦霜只是憑藉着自己的想像，完成了這段表演。

她還沒來得及從情緒中抽離，就有一隻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秦霜驀地驚醒，看向宋清和。

宋清和沖着她笑了笑，鬆開了她的手，「可以了。」

秦霜眨了眨眼，讓自己的思緒徹底回籠，沖着宋清和彎了彎身，然後有些緊張的看向了他。

宋清和溫和的說：「我很喜歡你的表演，你先回去休息，等後面的通知。」

「哦哦，謝謝宋導。」秦霜連忙道謝，又沖着其他工作人員彎了彎身：「謝謝各位老師。」

然後才離開。

秦霜離開之後，劇本老師不可思議的拿着劇本說：「她……她怎麼知道這段真正的劇本寫了什麼？」

宋清和勾起唇，聲音帶着一種極其滿足的輕悅：「因為她恰恰好，讀懂了我真正的意思。劇本不是答案，選擇才是，我想要表達的主題，也不是母愛無疆，而是成長。」

在這樣一段不合時宜的故事裏成長，走的每一段路都是代價。

女孩也不是選擇了孩子，是選擇了責任，為自己的衝動也好，愛情也好，年輕也好，夢想也好。

這是成年人要付出的責任。

而對這個孩子的理解，也並非只是孩子，他可以是很多東西。

……

秦霜緊張的離開演播廳，找到等在外面的陳景，陳景一看見她就急忙問：「怎麼樣？表演的什麼？」

秦霜緊張的嗓子疼，先接過她遞過來的水喝了幾口，才跟她說了剛才演播廳里發生的事。

說完她還挺忐忑的：「陳姐，你說我有戲嗎？我連劇本都沒看到，也沒人搭戲。」

陳景也挺迷茫的，不過，她又問：「宋導怎麼說？」

秦霜想了想，說：「宋導說他很喜歡我的表演，讓我等通知。」

秦霜遲疑的問：「你說他是不是就是客套客套？」

陳景：「……應該不會吧？」

秦霜嘆了口氣：「算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陳景把她的包還給她，說：「要不我去找關係問問？」

「算了吧……今天試鏡的人那麼多，估計誰也猜不透宋導想什麼，」秦霜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手機，然後手機「叮」的一聲，跳出了一條消息：

宋清和：「晚上一起吃個飯嗎？」

秦霜目瞪口呆的把手機遞給陳景：「宋導請我吃飯？？」

陳景打量著秦霜，眨了眨眼，不確定的說：「不能吧？難道宋導也見色起意？不不不，他絕不是這種人！」

秦霜：「……」

陳景大義凜然：「我肯定會跟你一起去的！」

秦霜說：「擦擦你嘴角的口水，流出來了。」

陳景忙抬手摸向自己的嘴角，只摸到了自己的口紅。

陳景：「……」

秦霜回了宋清和的消息，然後看了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問陳景：「我們中午去哪兒吃？我還是第一次來京市誒，陳姐，要不你帶我去玩一圈？」

陳景：「……拉倒吧，以後有機會玩你到再也不想玩，陪你逛街倒是可以，正好去商場吃個午飯。」

秦霜點頭：「行吧。」

陳景對這邊很熟悉，出了門拐彎不遠處就有個商場，兩人也沒打車，直接走過去的。

商場門口的廣場上，格外的熱鬧，秦霜以前真的很少有機會來這樣的地方，她忍不住有點興奮，連帶着試鏡帶來的緊張都一掃而空。

廣場上有不少人在發傳單，也塞給秦霜好幾張，除了健身美容的，有好幾家都是新開的餐廳，秦霜興奮的跟陳景商量：「我們去吃這個好不好？看起來好好吃，我都沒吃過……」

陳景掃了一眼上面的麻辣香鍋，輕抽了下唇角：「吃一頓你就去鍛煉一個月。」

秦霜立刻閉嘴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小孩子跑着衝過來，輕輕的撞了秦霜一下，秦霜抓着陳景的胳膊才站穩，她下意識的朝着那個孩子看過去，就見小孩因為撞了她慣性的回了頭，完全沒注意的撞上了另外一個人。

那是個氣質很好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她完全沒防備的被撞了一下，身子直接朝着後面跌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變故突生，奔跑的小孩子也嚇壞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霜忙走過去將那個女人給扶了起來：「你還好吧？有沒有摔到哪裏？」

小孩子的媽媽此時也跟了上來，忙鞠著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你沒事吧？」

被撞倒的女人搖了搖頭，「沒關係，我沒事。」

秦霜扶着她站了起來，看她眉心竟然滲出了冷汗，不禁有些擔心，看着小孩媽媽已經牽着小孩離開了，她又問道：「你真的沒摔倒哪兒吧？我看你臉色很不好？」

秦霜抓着她的手，明顯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

女人輕聲回道：「我沒事，是我自己身體原因，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包里的葯嗎？」

秦霜忙拉開她的包，從裏面翻出了一盒葯，問她：「吃幾顆？」

「兩顆。」

秦霜倒了兩顆葯，對着朝她們走過來的陳景喊道：「陳姐，買瓶水。」

陳景忙去不遠處的自動售貨機買了瓶水過來，扭開遞過去，秦霜把葯和水遞給女人。

陳景在一旁問道：「怎麼樣？有沒有事？要不要我們幫你叫個車送你去醫院？」

女人吃了葯，緩了片刻，手總算是不那麼抖了，她微笑着沖着兩人搖了下頭：「不用了，謝謝你們了，我沒事，就是老毛病犯了，剛剛沒怎麼站穩，我叫姜婉，剛剛真的很謝謝你們。我能請你們吃個午飯嗎？」

姜婉。

秦霜不知怎的覺得這名字還挺耳熟的，不過她倒是跟姓姜的挺有緣分的。

正好她們也要吃午飯，秦霜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呀。」

於是原本準備的兩個人吃飯變成了三個人，因為姜婉身體不好，所以選了家比較清淡的餐廳。

三人閑聊時，秦霜才知道原來姜婉都四十多歲了，要是她不說，她都覺得她只有三十齣頭。

三個女人三個年齡段，但是意外的相談甚歡，一頓飯也吃的格外愉快。

吃完飯，秦霜擔心的問姜婉：「姜婉姐，要不要我叫個車送你回去？」

姜婉笑着搖頭：「不用，我兒子正好就在附近工作，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我就好。」

說完，她還衝着兩人眨了眨眼：「我兒子很帥哦，你們要不要見見？」

秦霜和陳景倒不是想見帥哥，而是擔心姜婉，於是就陪着她等了一會兒，然後見宋清和急匆匆的走來，擔心的看向姜婉，

「媽，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