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後的贏家

第十九章最後的贏家

他揮手,門外忽然間兵士軍靴響起,幾列人馬逡巡往複,把整座院子包圍了起來,幾名兵士剛想反抗,旁邊士兵手腳齊動,將他們撂倒在地。

皇甫少安臉色未變,「我聽白小姐解說案情,聽得入迷,但忽然白小姐就指向了我這邊,我剛反應過來,這東西就被丟到了我的椅子邊。」他眼眸微微眯起,「大哥,看來老四手下,能人眾多啊!」

皇甫太太拿眼掃著白靜柔,「老大,少安說的沒錯,咱們可真得查清楚些,這所有猜測,都是白小姐一人之詞,白小姐不知有何居心,處心積慮想把此案往少安身上引?」

皇甫規無可奈何地望了眼皇甫太太,皺着眉頭,沉默無語。

軻強說:「皇甫太太,您說這話可就不地道了,什麼叫白小姐往二公子身上引?她可沒點名道姓說二公子。」

白荃英附和說:「沒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二公子心裏沒鬼,你們怕什麼?」

皇甫太太冷哼一聲,「除了白小姐之外,有誰看見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堂上眾人皆互相看了看,相對搖頭。

皇甫規從士兵手裏接過了那鐵器,手指剛想摸上鐵器邊緣,蘇雅文說:「別,大公子,這東西幾個稜角打磨得鋒利無比,仔細別弄傷了手。」她小心拿了個手帕出來,包住鐵器,兩根手指拿着仔細瞧了瞧,吁了口氣,「還好,這東西上面並沒有蘸毒。」

白荃英問:「這是什麼?」

蘇雅文把鐵器放進了盤子裏,說:「這是種東洋暗器,名字叫手裏劍,看這東西……」她數了數說,「有八個角,應該是八方手裏劍。」

皇甫規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又拿出幾個同樣的暗器來,沉思道:「爹喜歡收集兵器,想必這是他近日收來的。」

皇甫太太抹着眼淚說:「收集這麼些東西有什麼用?還是保不了自己的性命!」

皇甫規黯然命士兵拿走那些東西,見白靜柔垂頭站着,燈光從側面打在她臉上,使她的臉更加蒼白透明,似乎連細小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楚。

他心底升起一絲抱歉,輕聲說:「白小姐,多謝你了,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查個清楚……」

白靜柔抬起頭來,眼睛似乎把一切光線都吸收了進去,黑得驚人,「大公子,你忘了嗎?伯父用這暗器傷了那人,暗器形狀奇特,那麼,那人身上的傷口也會與別的不同,暗器可以是別人投擲栽贓,傷口一時半會兒可沒有那麼容易處理,那可不是槍傷!」

皇甫規驚疑不定,視線卻不由自主掃向皇甫少安,見他臉色忽然變了,心涼了半截,「白小姐說的沒錯……來人!」

話未說完,皇甫少安從椅子上站起,冷笑起來,「大哥,你真要聽信人言,弄得我們兄弟反目不成?」

「請二弟出示胸口傷痕,以正視聽。」皇甫規語氣冰冷。

皇甫太太攔在了兩人中間,厲喝,「你們倆幹什麼?老大,你不信你二弟,信這個女人?」

皇甫規失望地看了看皇甫太太,又望向皇甫少安,「少安,白小姐只是說出事實,並沒有實指於你,你如果心裏沒鬼,何不把胸口傷處亮出來?」

皇甫少安忽地一聲長笑,又忽然收住,冷冷看他,「沒錯,白小姐推測得一點沒錯,是我把鋼絲套進了老頭子的脖子,又讓人發動摩托車勒死了他,可那又怎麼樣?你知道他怎麼對我的?他不配為人父!」

他揮手,門外忽然間兵士軍靴響起,幾列人馬逡巡往複,把整座院子包圍了起來,幾名兵士剛想反抗,旁邊士兵手腳齊動,將他們撂倒在地。

皇甫規驚問:「少安,你想幹什麼?」

皇甫少安淡淡地說:「大哥,我勸你還是出國,老老實實當你的醫生去,別摻和家裏的這些事了。」

味嚓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士兵拉動槍栓,對準廳內眾人。

皇甫太太初時慌亂無比,卻瞬間冷靜下來,「老大,少安說的沒錯,你爹已經死了,事已至此,咱們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皇甫家還得由少安來主持……」見皇甫規並不退讓,她左右尋找,找到皇甫奇,尖聲說,「阿奇,阿奇,你勸勸你大哥,咱們皇甫家不能亂,不能散!」

皇甫奇臉色奇怪,唇齒欲動,似乎想勸,卻輕嘆一聲,垂眼看着地面。

皇甫少安卻從士兵手裏接過手槍,指向皇甫規的腦門,「大哥,你真要咱們皇甫家再死幾人不成?」

皇甫規後退一步,眼瞳微縮,「少安,你知道,我從來不想和你爭什麼的,好,我答應你,我出國去,但他們,你要放了。」

皇甫規眼睛掃著白靜柔等幾位。

皇甫少安笑了起來,收回手槍,「大哥,難怪你只能學醫了,斬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我放了他們,他們在外邊胡說一通,你以為咱爹的老部下能放過我?」

皇甫規回頭看向白靜柔等人,「不,他們不會說的,他們都是四弟的朋友,都是自己人。」

「你當他們是自己人,他們可沒當你是自己人!」皇甫少安越發笑得冰冷,「四弟讓他們住進皇甫府,為了什麼,難道大哥現在還猜不到?爹已經死了,大哥如果不想皇甫家四分五裂,他們都得死!」

他走到幾人跟前,來到白靜柔面前停下,「白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我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了你,離得那麼遠,還是讓你聽到了摩托車發動的聲音。」

「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原本沒有什麼,可如果軸承上繫上了東西,就會刺耳得很。二公子,你的謀殺,確實天衣無縫,可我還想問問,為什麼?難道就為了翠玲?」

「翠玲,翠玲?」燈光照射之下,皇甫少安臉色青白,目光卻是悲傷而兇狠,「翠玲是我喜歡的人,可他偏偏要娶她,娶了她之後又不珍惜,我心疼翠玲,可憐翠玲,這才犯下大錯,翠玲懷上了身孕,她只能自殺,翠玲是為我而死的!這能怪我嗎?他是我爹,他那麼多女人,為什麼不能讓讓我?」

皇甫太太震驚得後退幾步,「翠玲,你都是為了翠玲?她怎麼配得上你?我都給你找好家世身家都能配得上你的好姑娘了,你卻不知抽了什麼風,一定要娶翠玲,我這才向老爺建議,讓他收了翠玲,讓你死心的!家裏什麼人的話你都不聽,我的話你也不聽,你只怕老爺,如果不這樣做,你還有什麼前程!」

皇甫少安一怔,臉上有一絲脆弱閃過,表情卻瞬間冷凝,「娘,都過去了,算了。」

皇甫太太掩面輕泣。

白靜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翠玲阻了你的前程,所以,你才在她頭頂注射進了梅毒膿液,使她染病,讓她絕望自殺?伯父只要稍微露出些對你的不滿,你就佈局周密,痛下殺手?」

皇甫少安忽地向前,冷冷地瞧她,「白小姐,你的四少又好得了多少?你來到這裏,難道是偶然?白小姐,你們就快死了,臨死之前也得想想清楚才行,是給誰人當槍使?」

白靜柔靜靜地迎上他的視線,「你心中沒鬼,又怕什麼讓人揭穿?」

皇甫少安看她半晌,「哈哈」笑了兩聲,聲音苦澀,「白小姐,原來你和翠玲也差不了多少,都不能帶眼識人。白小姐,他們不把我逼到走投無路,我怎麼會殺他們?翠玲懷有身孕,想和我私奔,我的前程全在這裏,我怎麼能私奔?她要挾要把此事告訴父親,我只是為了阻止她而已,心想如果她病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了,可爹是怎麼對我的?我替他立了那麼多功,打下江山,他知道了此事,就想換我下來,換上一個做醫生的!甚至還考慮了老四!一個從小就離經叛道離開家的人!連爹都不喊的人,他甚至怕我反抗,派人弄出那麼多事來,想在靜安寺嚇死我!這是當爹的人應該做的嗎?」

皇甫規吃驚地說:「你認為靜安寺之事是爹做的?」

「不是他還有誰?還有誰能調動我身邊的侍衛?」皇甫少安冷冷答,「大哥,他每天都在看《隋唐演義》,看楊廣弒父殺兄,奪父妾室的故事,他把我當成了楊廣,要除之滅之,既然如此,我就成為楊廣!」

他表情猙獰,面上肌肉微微顫動。

「原來心中有鬼的人,看什麼人都是鬼。」白靜柔輕聲說道。

皇甫規臉色痛苦,輕輕地閉眼。

皇甫太太輕聲說:「少安,都過去了,你爹既然去世,咱們且將他放下,咱們好好兒過行嗎?少安。」

皇甫少安視線掃過皇甫太太,隔了良久,冷淡地點了點頭。

「你說伯父甚至考慮到了四少,是不是因為這個玉蟬?」白靜柔攤開掌心,那通透翠綠的蟬兒卧在她掌心。

「對,不錯!」皇甫少安忽然聲音拔高,揮手踱步,「你知道這東西是送給誰的嗎?是送給未來主母的!很多年前爹得到這東西的那天就告訴我們,以後我們兄弟幾個誰成了家主,誰的媳婦就能得到這個!可他給了你!憑什麼?憑什麼?」

他額頭青筋暴出,眼神兇狠,嚇得白靜柔步步後退,蘇雅文和白荃英搶著上前攔住,他這才停了下來。

白靜柔眼底露出悲哀之色,慢吞吞地說:「可這種玉蟬,皇甫伯父有好幾個,他給我的,是腹部有條石紋的。」

她把那玉蟬翻轉,果然,翠綠的肚皮底下,一條長長的石紋赫然顯現。

皇甫少安臉色有一瞬間的愣怔,「不可能,他說了,這個只能給家主的夫人!」「我想……」白靜柔聲音放低,「也許情況是這樣的,多年之前,伯父只得了一個玉蟬,他頓感新奇、貴重,因此才隨口許下了這個諾言,但幾年過後,伯父可能又得了好幾隻這樣的玉蟬,也許請了工匠製作,也許從古董商那裏買來的,在他眼裏,這玉蟬已經不是很貴重的,所以才把這品相最不好的隨手送給了我。」

皇甫少安看了她半晌,臉色漸漸變得冷硬,「這件事是我誤會了爹,可靜安寺那件呢?他為什麼派人嚇我?」

皇甫奇推著輪椅上前,「不,二哥,靜安寺的事,不是阿爹做的,是我,只是我一個人!和爹沒有關係!那紙人是我做的,你的衛隊也是我買通的!」

皇甫少安瞪圓眼睛,難以置信地揮手,「不,不會是你!你一個人可以辦得到?」

皇甫奇點了點頭,「對,是我,二哥,你忘了嗎?翠玲不光和你一起長大,也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十歲之後,我開始發病,只有翠玲不嫌棄我,對我始終如一。對我來說,她像我的姐姐,她自殺的前一天晚上,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只想替她討回公道,讓你略微對她有點愧疚之心,可你,你想到哪裏去了?」

他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皇甫少安上前,一腳踢在他的輪椅之上,輪椅側翻,皇甫奇自椅中滾落,皇甫少安指着他,雙目赤紅,「你胡說,你怎麼能收買我的衛隊?」

皇甫奇側躺在地上,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二哥,你的衛隊並不像你想的那麼鐵板一塊的。還有,二哥,爹雖然死了,但你即使殺了我們所有人,都阻擋不了悠悠眾口。二哥,爹一向看重你,把什麼都交給了你,我們兄弟三人,哪一個有你這麼威風?就連大哥,爹也只是讓他當了醫生而已,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為什麼要謀害爹?」

皇甫少安面上肌肉微微顫動,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來,「他對我好?你知道我是怎麼一步步熬出來的?他讓我當了三年小兵,不讓我告訴那些人我是誰,你知道那些雜碎是怎麼對我的?」他挽起袖子,胳膊上的傷口猙獰醜陋,「那一次,我被他們打得半死,胳膊差點被卸了,只換回他一句,『沒用的東西!』。好!我要有用,我一個個地處置,讓那些雜碎一個個消失,就這樣,這才換了個小小的連長,我不在乎了,不在乎我是不是姓皇甫。好,他讓我有用,凡是阻擋我的人都要消失,這樣才能算有用。果然,我除掉了阻擋我升職的一切可能,他的視線終於落到了我的身上,准許我告訴別人,我是他的兒子!可我不稀罕!皇甫算什麼?他算什麼?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得來的!」

他揮着雙手,雙目赤紅,忽然抬槍對準皇甫奇,「你以為你病了就苦嗎?你只需要躺在家裏,吃藥,看病,他們一個個都怕得罪你,生怕惹了你,爹給你請那麼多好的醫生,而我……」他拍著自己胳膊上的那道傷痕,「我胳膊斷了的時候,只有他們那些草班子軍醫替我治!傷口發炎,沒有藥物,後來長了蛆蟲,我這條胳膊差點廢了!可他不准我提皇甫這個姓,我只能咬牙忍着!」

皇甫太太失聲流淚,「就是那年是不是?那年你大半年沒有回家看我,就是那年!少安,你怎麼不對娘說呢?你爹真狠心。」

她上前幾步,想撫摸他胳膊上的傷口。

皇甫少安一伸手,揮開了她,冷笑,「告訴你有用嗎?爹會聽你的?咱們是什麼?都只是爹手裏的棋子,我告訴了你,你再向爹哭訴,爹只會認為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只會向你告狀!是個娘兒們!大哥怎麼去學醫的,你不知道嗎?老四胳膊是怎麼傷的?他為何要逃出去?娘,你難道不知道?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還要狠!」

皇甫太太掩面抽泣。

皇甫規怔了怔,嘆了口氣,「少安,我不是當兵的料子,只有去學醫,爹這樣的安排,我很滿意,我從沒想過和你爭些什麼。」

「對,你從不和我爭,但你天生得天獨厚,你是長子!」皇甫少安聲嘶力竭,瘋狂地揮手,「你知道嗎,我害怕啊!害怕從他眼裏看出失望,害怕他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的!還有他手下那些老傢伙,我不幹點成績出來,那些老傢伙就會提起你來!我這些年的努力就會一文不值!我能幹什麼?除了帶兵,我還能幹什麼?你能當醫生,能開診所,舒舒服服地就能讓人尊重,而我呢?我只有殺人,不停地殺人!」他說着說着,眼裏流出淚來,「你當初去學醫,不就是因為你小時候把廚房準備用來做菜的兔子偷偷抱走還替它治傷?爹認為你成不了大器,所以才把你送了出去!我不想成為像你這樣的失敗者!」

皇甫規嘆氣,無話可說。

白荃英喃喃地低語:「真貪心,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什麼都想要!是吧?妹妹?」

白靜柔卻低頭看着地面,輕聲問:「四少的胳膊受過傷嗎?」

白荃英攤手,「誰知道?他弄傷的?」

皇甫少安一回頭,冷然看他,他忙一縮頭,擺手,「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皇甫少安「哼」了一聲,回過頭去,揮着手槍自上而下指著皇甫規,「你瞧,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老傢伙就讓你參與軍事。」他冷笑,把槍端得筆直,「你什麼都不用干,老傢伙又想把我換下來了!讓你也穿上軍裝,順手就給了你那麼高的職位,你穿這身,你配嗎?來人,把他的衣服給我剝下來!」

兩名士兵上前,伸手想除去皇甫規的軍服,皇甫規冷冷地說:「我自己來!」他除下軍服,丟在地上,「少安,你錯了,爹並沒有想讓我來取代你,爹這次挑選繼承者,西北軍和南軍都派了刺客入城,爹讓我回來,只不過想故布迷陣,保護你而已。」

「胡說!你還在替他說話!」皇甫少安先是怔了怔,緊接着大叫,槍指着他,手卻在微微顫抖。

皇甫規走過去,把側翻的輪椅扶好,抱起皇甫奇放在椅子上,「少安,周圍本沒有鬼,這都只是你心中的鬼啊!就因為這個,你就謀害了爹,你自己說說,這樣對不對?」

皇甫少安雙目發紅,眼角滲出淚來,卻大聲說道:「我怎麼不對?是他告訴我的,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我不狠,別人就會對我狠!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別人手裏搶來的,我再從他手裏搶回來,有什麼不對?」

皇甫規默默地看他半晌,「少安,他對不起別人,可他是咱們的爹,他沒有對不起你!他一心栽培你,其中或許做錯了些事,但這都是一心為了你好,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皇甫少安面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眼裏發出凶光,「一切都太遲了,你們得死,你們全都得死!大哥、三弟,你們也想咱們皇甫家能長久下去是吧?你們放心,我不會辱沒皇甫這個姓的!」

他腮幫緊咬,槍指住了兩人。

皇甫太太忽然沖了上去,攔在他們之間,瘋狂大叫:「少安,你瘋了嗎?他們是你的兄弟,你想殺他們,先殺死我!」

皇甫少安冷冷地說:「娘,你讓開,我已經殺了爹了,不在乎再弄死你!」

皇甫太太身子一縮,眼睛裏露出害怕而吃驚的神色,「少安,你魔怔了嗎?我是你娘啊……」

皇甫少安的身子都在顫抖,手裏的槍卻一動不動地對準了他們,「爹說過了的,成大事者,心要狠,你們不死,我就會死了!」

「不,少安,他們不會說的,對不對?阿規?阿奇?」皇甫太太絕望回頭。

皇甫規兩兄弟垂下頭去,沉默無語。

皇甫太太滿臉緊張,嘴唇哆嗦著回頭,「你瞧,少安,他們答應了,他們不會追究,就當你爹是那些刺客殺死的,咱們對外也這麼宣佈,由你來繼承你爹的一切,你看好不好?」

皇甫少安手慢慢垂下,「你們真能保證?」

皇甫奇一動,皇甫太太伸手掐住他的手腕,連連點頭,「對,你們快說啊!」

皇甫規抬起頭來,點了點頭,「我們都聽娘的。」

皇甫奇想掙脫皇甫太太的手,張嘴欲說話,卻被皇甫太太一把捂住,急出一身冷汗,皇甫太太對皇甫少安說:「少安,你瞧,他們都答應了,他們對你構不成威脅的。阿規是醫生,他日後還是會去開診所,阿奇身體又是這樣。」

皇甫少安冷冷地看了他們半晌,這才緩緩收回手槍,皇甫太太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白荃英見他眼光掃向這邊,緊張起來,「妹子,怎麼辦?怎麼辦?我們這次死定了。」

白靜柔卻抬眼看向軻強,神情奇怪,「軻探長,我們應該怎麼辦?」

軻強回頭,不知道怎麼的,表情卻有些尷尬,「別急,白小姐,咱們等著就行了。」

白靜柔「哦」了一聲,垂下頭去,沒有出聲。

白荃英不懂,急了,「妹子、軻強,你們倒是想個辦法啊!看,他就要向我們動手了!」

蘇雅文與蘇益宣聚過來,也緊張得渾身冒汗。

皇甫少安冷冷看了他們一眼,「處死!」

士兵們拉開了槍栓。

正在此時,長槍圍立之下,軻強忽然說:快,蹲下!」

幾名士兵動作起來,向身邊的人掃了過去,幾聲槍響之後,士兵們混戰成一團。

白荃英早把白靜柔拉得蹲下,想拉蘇雅文又不敢,只好大聲,「雅文,趴下,趴下。」

軻強早拔出手槍,警惕地望着四周。

幾人正埋頭蹲於地上,只聽得頭頂上槍聲四起,就有兩個士兵彎腰跑過來低聲說:「軻爺,別擔心,蔡旅長都安排好了。」

軻強就問:「皇甫少安呢?」

「帶着殘兵正往後院撤退。」那士兵說。

幾人鬆了一口氣,白荃英抬頭轉動眼睛朝軻強看,「軻強,怎麼回事?」

軻強掃了垂頭站立的白靜柔一眼,不知道怎麼的,有些心虛,解釋:「你們進了皇甫大院,四少怎麼會不派人保護周全?」

白靜柔略略抬頭,又瞬間垂下,手指摸上了布袋子,「是嗎?」白荃英高興起來,拍著軻強的胸膛,「還是你小子想得周到,四少也不錯,有當我妹夫的資格了。」

軻強看了眼沉默無語的白靜柔,說:「咱們還是跟着他們儘快離開這裏,皇甫少安不止安排了這麼些人,等會兒打起來了,流彈亂飛,可不是好玩的。」

白靜柔此時才抬頭,眼睛眨也不眨,定定看他,「皇甫規和皇甫奇呢?」

「混亂之中,我也不知道他們跑去哪兒了,不過剛才看見皇甫規推了皇甫奇往長廊那邊走,你放心,蔡旅長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軻強避開她的視線。

白靜柔「哦」了一聲,眼睛之中似乎有絲水光滑過,可等軻強仔細看去,她卻又垂了眼眸。

軻強心底不安起來,暗暗盼望四少行動快點結束。

幾人被士兵護著走出堂屋,來到長廊之上,遠處槍聲炒豆子一般急驟地響着,到處硝煙瀰漫,幾具士兵的屍體橫在假山之上,身上槍洞處還有鮮血緩緩流出。

在硝煙瀰漫當中,槍聲漸歇,士兵們開始收拾殘局,此時,一行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他們軍服筆挺,有幾位軍官模樣的人,卻簇擁著其中一人,在朦朧的煙霧中越走越近。

漸漸地,他的面容顯現出來,冰冷清俊,卻正是皇甫沫華。

軻強趕緊迎了上去,向他行禮,「四少!」

皇甫沫華點了點頭,越過眾人,視線落到了低頭站立的那纖弱人影上,他走向了她,牽起她的手來,遲疑地問:「你……你還好嗎?」她抬起頭,黑黝黝的眼睛映出他的面容,看得他心中微涼,她卻迅速低頭,「還好。」

皇甫沫華忍了心中的慌亂吩咐道:「清理餘黨,一個都不準放過!」白靜柔又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對蘇雅文說:「雅文,我頭有些暈,你扶我進屋吧!」

蘇雅文一摸她的手,只覺她的手冰涼入骨,纖細的手指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不由得着急,低聲問:「小柔,怎麼啦?」

白靜柔輕聲說:「你扶我進去就行了,別,別驚動別人!」

蘇雅文心底一凜,看了一眼被幾名軍官圍着商量善後的皇甫沫華,點了點頭,「好。」

等皇甫沫華和蔡旅長等商量、安排好了善後之事,一回頭,站在那裏的纖細人影已不見蹤影,他怒問軻強,「她呢?不是叫你看着她的嗎?」軻強正和幾個便衣說話,怔了怔過來,「剛才還在這兒的。」叫了士兵過來問,「白小姐呢?」

士兵立正回答:「白小姐和蘇小姐回房休息了,她們不讓我們跟着!」

皇甫沫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邁步向前走,軻強緊跟幾步,又不好攔著,只好邊走邊說:「四少,皇甫少安被人救走了,如果他和三軍會合……」

皇甫沫華一下子停住了腳,皺眉,「怎麼會這樣?」

蔡旅長這時也得到了消息,一臉凝重地過來,「四少,西北方面知道謹城突變,只怕也會乘虛而入。還有,謹城出現一股不明身份的殺手,咱們好幾個自己人都被暗殺了。四少,這等時候,疏忽不得啊。」皇甫沫華望了遠處的房屋一眼,停住了腳,手指捏緊褲縫,又緩緩鬆開,低聲吩咐軻強:「你,派人好好看着她。」

軻強點了點頭,「放心,四少。」

皇甫沫華這才一回頭,邁開步子和蔡旅長等商量去了。

蘇雅文打發走了白荃英和蘇益宣,回過身來,卻只見白靜柔素白的面頰微微發光,眉頭輕輕地皺着,眼角似乎有粒珍珠般的水珠滑下,不由得暗暗吃驚,上前拉了她的手說:「靜柔,多虧了四少,咱們才脫離了危險。」

白靜柔抬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她,「雅文,我如果想離開這裏,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蘇雅文低下頭去,手指無意識地滑過被面。

白靜柔偏頭過去,聲音似乎是小貓在嗚咽,「你不會,是嗎?」

蘇雅文輕聲說:「小柔,益宣的病找到了位老中醫,他說能治好益宣……」白靜柔只看着窗外,「是四少安排的?」

蘇雅文點了點頭。

白靜柔回過頭來,垂目看着桌面,「他安排得真好,真好啊!以前爺爺告訴過我,說小柔啊,你別這麼自信,你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還不相信。今天,總算相信了。雅文,皇甫規死了,皇甫奇也死了,他們死的時候,皇甫太太一直在求饒,求他,她撕心裂肺地叫着,他們都是你的兄弟,他們沒有得罪你,你殺了我,殺了我吧。你娘的事都是我一手操辦的,都是我散發的流言,讓老爺以為她是個巫女,讓我給你娘償命!可他只說了兩個字,處死!那兩個字那麼冰冷,槍聲響起,我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涌了出來,滴在被面之上,瞬間被吸了進去,她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細細的手指捏緊了被子。

蘇雅文伸出手去,想撫上她的肩頭,卻緩緩收回,勉強地說:「小柔,也許你聽錯了呢?」

白靜柔抬起頭來,明亮的大目眼睛裏如有碎星滑落,「雅文,你早就知道了,是嗎?」蘇雅文氣息一滯,隔了半晌,才輕輕點頭,「四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皇甫家情況複雜,如果不快刀斬亂麻,內戰將會一觸即發,小柔,你……」

白靜柔垂下頭去,慢吞吞地說:「雅文,道理我都懂,所以,我不想再查下去,不想再參與這些事了。他的世界,我原本就不該摻和進來的,也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救了大哥之後,就應當老實本分地遠離他,這樣……」她遲疑了半晌,輕聲說,「這樣,也許爺爺就不會死!」

蘇雅文看着她的神態,暗暗吃驚,「小柔,你是在懷疑?不,不會的!」

蘇雅文結結巴巴地說:「他沒有這個必要!」

白靜柔沒有抬頭,「誰知道呢?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只想離開這裏,也許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一些。」

蘇雅文滿臉為難,似乎下定了決心,「好吧!趁著混亂,咱們走。」白靜柔搖頭,「不,雅文,你留下來吧!益宣的病不能再拖了,你去叫哥哥來,我和他走。」

蘇雅文點了點頭,走至門口,又有些遲疑,「小柔,你真不聽四少解釋?」

白靜柔抬起頭來,眼睛裏映出了窗欞的影子,「雅文,當世界沒有了秘密,其實有時候那滋味並不好受。」

蘇雅文忽覺一股酸意自心頭湧起,直躥腦門,窗前的少女茫然而無助,小小的身子在晨光中微微顫抖,蘇雅文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那籠罩在她身上的光暈似乎在將她同化,她也既將化成光和影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雅文忍了心慌拉開門往外走,兵士成列在她兩旁走過,年輕的臉上全是得勝之後的喜悅。

她站在長廊盡頭半晌,雙手在褲縫處開合捏緊,最終,還是向皇甫沫華的辦公處走了去。

等皇甫沫華隨她急匆匆地趕來,推開那道房門,門內卻已空無一人。

白荃英把槍扛在肩上,拉了白靜柔一把,「妹子,走得夠遠了吧?腳起泡了嗎?要不,咱坐黃包車?」

白靜柔搖了搖頭,「不用,得快點到火車站。」

白荃英正了正軍帽說:「妹子,我可真弄不明白了,咱們為什麼要偷偷的走?把雅文都丟下了?」

「哥,你別問了,總之,咱們儘快離開就對了。」白靜柔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說。

「好,好,妹妹,你說什麼都是對的,反正我聽你的,皇甫家發生那樣的事,我也覺得皇甫沫華不是個好東西,咱們別摻和,以後啊,哥重新給你找個好夫婿!」白荃英說。

兩人找了間客棧進去借宿,謹城大亂,來往軍人極多,他們穿的軍服正是蔡旅長部隊的,因此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

到了晚上,白靜柔才敢把頭髮放下,長長的髮辮卻有了股餿味,她想了想,讓白荃英找店老闆借了把剪刀來,一咬牙,正要剪了它,白荃英嚇得急忙衝上來攔阻,「妹子,妹子,你這是幹什麼?這可是你從小留到大的辮子!你忘了自己發下的誓言了?頭可斷,發不可不留!爺爺也說了,說小柔還是留了辮子好看。」

白靜柔慢慢放下了剪刀,「爺爺?」她吸了吸鼻子,「爺爺真這麼說過?」

白荃英點頭,「當然了,妹子,我真弄不明白你了,皇甫家那些破事,關咱們什麼事?咱們用得着這麼慌慌張張、改頭換面地離開?沒錯,皇甫沫華這次看起來的確是心狠手辣了些,但咱們又沒得罪他,你還幫了他不少忙,咱們就正大光明地告辭,他還會怎樣?」

白靜柔抬起眼來,眼神中有一絲迷茫,「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再在這裏多待些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不知道自己會知道什麼!以前我以為這個世界對我沒有秘密最好了,可現在才知道,對我來說,有些秘密,還是別知道的好!這個地方,我不喜歡!真的不喜歡!」

她聲音微微發抖,雙手無意識般地抱住了自己。

白荃英雖然心大,但也從沒看見她這副樣子過,怔了怔說:「妹子,好,你不喜歡咱們就不待了,走,馬上走!」

白靜柔眼睛泛起了水光,「哥,謝謝你。」

白荃英越發不安起來,撓著頭說:「妹子,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麼?你這樣子可真讓我害怕。」

忽然間,白靜柔臉上神情凝重起來,她站起身來,推開後窗往下看,白荃英也跟着往下看,卻見幾十個穿軍服的人縮在牆角,成四面包圍之勢把整座客棧包圍了起來。

白荃英吃驚地問:「妹子,怎麼回事,你怎麼什麼都沒聽見?」

白靜柔臉色蒼白,趕緊拿了包袱往外走,兩兄妹走至長廊處,就看見便衣四處活動,行走如風,正挨個推門查看客棧房間。

兩人閃躲著走到後門,後門處也有便衣看守,專門查看年輕男女,兩兄妹就知道這是在找他們了,互望一眼,只好退了回來。

「怎麼辦?妹子?要不,咱們就正大光明走出去算了,咱們又沒犯法。」白荃英說。

白靜柔無奈地看他,「哥!」

「那怎麼辦?到處圍得水泄不通的!」白荃英攤手,又嘟囔,「妹子,你怎麼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呢?」

白靜柔說:「他們經過特殊的訓練,剛才,咱們談話之時,有人不停地敲著鍾,我想,那可能就是為了掩蓋他們的腳步聲的。」

白荃英吃驚了,「真奇怪,沒幾個人知道你聽不得敲鐘聲的,你也就隨口告訴了我,當時還有雅文在?」

白靜柔扭過頭去。

他醒悟過來,「是,是雅文?她怎麼會?她也被收買了?對,一定是為了她弟弟的病!」他似乎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再問,「妹子,外邊那些人,也是皇甫沫華派來的?他為了對付你……對付咱們,專門訓練了那些人?」

白靜柔睜大了眼睛看他,忽然間,眼睛裏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哥,哥,你別問了,別問了好嗎?」

她拿手背抹着眼淚,那眼淚卻如水龍頭被打開了,傾瀉而下。

白荃英手足無措,「好,好,我不問了,妹子,你也別傷心……」他似乎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勸她,只好拿了塊手帕出來遞給她,「妹子,你別傷心,皇甫沫華是這種人,咱們不理他,離他遠遠的,可……咱們現在怎麼辦?」

白靜柔卻沒有擦拭眼淚,只用手絞著那手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耳朵嗡嗡的響,外邊的敲鐘聲又一下下連續不斷地響了起來。

忽地,白荃英看着門口,隨手拿起個矮凳子舉高了,順手一拉,門邊的人閃了進來,他正想順手砸下,卻看得清楚,吃了一驚,「孟獲良,你……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子?」

他戴了一頂帽檐壓得低低的草帽,身上穿的卻是客棧小二的衣服,膝蓋上兩個極大的補丁,衣服上有可疑的油潰。

他一把撥開了白荃英,往白靜柔處走了兩步,「小柔,從隔壁走。」

白靜柔抹乾眼淚站起來,「孟大哥,可,可這裏都被包圍了。」

孟獲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他遲早會回到謹城的,所以,這個地方,我做了些佈置,剛好,這家客棧不久前我買了下來。」

白靜柔垂頭「哦」了一聲。

白荃英趕緊問:「孟大哥,怎麼走?」

孟獲良拉開門左右看了看,向兩人招手,門口有小二等著,一行人跟着他往廚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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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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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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