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九條星辭做事，從不講求深思熟慮、拖泥帶水，想什麼就做什麼，就像是這次比賽贏房間，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感謝一下跡部景吾在車上的照顧，所以才參加了這個比賽，他就是奔著贏去的，說什麼欺負女生那他也認了。

把門牌送出去后，九條鬆了口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緊張，最後歸結於自己第一次送禮，送禮嘛，總是低人一頭的，不過這倒也算還清了一點人情。

沒再去管跡部景吾會想什麼，他重新排在隊伍後面，抽了一個最差的四人間。

九條手氣一向不太好，抽到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倒是和他抽到同一間房的其他三個男生都是一臉菜色，他們還真是倒霉透了，比抽到和班主任同一間的兄弟們還要倒霉，希望九條大哥不要把他們趕出來才好，現在改口喊大哥會好一點嗎？

「那就這樣，大家先去各自房間收拾一下，晚上自由活動，想離開旅店必須找我報備，晚上九點前必須回來。」班主任說完，看着眾人各自散開后，自己也想回去收拾一下，今天的運動量太大了，他這個總是坐辦公室的老師可受不了。

正想離開，他看到跡部景吾朝自己走了過來，明明還只是國一的年紀，卻已經頗有氣勢，班主任立刻殷切問道：「怎麼了跡部同學？」

「這個給你，老師。」跡部景吾面上古怪，手從口袋拿出一個門牌遞了過去，「你住這間。」

他說完轉身就走，不給班主任留一點詢問的時間，班主任仔細看了看手裏的門牌，去問老闆，「老闆，這個房間號不是被預定了嗎？」

跡部景吾把玩着手裏的門牌，這個是九條送的，給班主任那個是他之前讓老闆留下的，他確實不想和其他人住在一起，所以就扣下了一個單間，但他沒想到的是，九條居然會把他贏下來的房間轉交給他。

旅店一共兩層，男生在一樓，女生都在二樓，走進一樓走廊，跡部景吾迎面撞上兩個鬼鬼祟祟的傢伙，他們弓著腰，手裏還抱着被褥枕頭，神情都有些緊張。

「跡部同學，好巧啊哈哈。」田中扯起一個乾巴巴的笑容，又神色緊張的看看四周，像是做賊一樣。

跡部皺起眉，「你們要幹什麼？」

「我們想和其他人擠一擠。」吉田很實在的回答，「我睡覺打呼嚕，我怕打擾九條大哥睡覺。」

「那你呢？」跡部看向田中，後者又乾巴巴的笑笑，「我、我也打呼嚕，還磨牙呢！」

這種拙劣的借口，粗糙的演技，跡部景吾都不想再看第二遍，他想了一下九條在學校的所作所為，除了打過一次架，就再也沒有其他惡劣事迹，那次的打架按道理來說也是正當防衛。

田中沖吉田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趁著跡部思考的時間貓著腰往對面走，可惜還沒等走到目的地，九條就推開拉門，問道：「你們倆要去哪啊？」

他不過上了個衛生間的功夫，榻榻米上就少了兩個人和被褥，「局部地震嗎？值得你們這麼逃難。」

田中點點頭，「剛才是震了一下，就很輕微。」

「就我們房間？」九條走進走廊，沖屋裏抬了下下巴，「進去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沒地震。」

田中和吉田忙點點頭，徹底放棄了要拼床的想法，搬著鋪蓋又回到了屋子裏。

吉田在進門的時候猶豫片刻，沖九條討好笑笑，「其實剛才不是地震，是......我的心，震了一下。」

九條也沖他笑了一下，隨後收斂起表情，舉手要打，「快點進去！」

兩人走進去后，九條看了眼跡部，視線對上一瞬，他就扭過了臉，不太自在的捏著肩膀，低聲嘟囔一句「煩死了」，抬腳跨進屋裏拉上門去。

他走的快，跡部並沒有看到他什麼表情，只是有點意外，明明之前還給他門牌，現在見到卻連句招呼都不打，九條星辭的喜歡還真是摸不著頭腦。

吉田和田中的回歸讓房間里另外一個人感到意外，清水推了下眼鏡，問兩個人，「你們不是要去......」

吉田打手勢讓他別說了。

推拉門關上，田中條件反射的轉回頭去，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張黑臉，卻沒想到，九條徑直走到柜子裏拿浴巾，並沒有找他們秋後算賬。

吉田眨了眨眼，開口搭腔，「那個九條大哥......我剛才開玩笑的，你不用當真的。」

「什麼？」

「就是我說我心震了一下，你不要當真。」

「......我沒當真。」

「那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啊？」

......

「大哥！大哥我錯了，嗚嗚嗚，是我紅了，我臉紅了！」被一根浴巾打的躲到田中身後的吉田哭喪著臉。

九條滿意的點點頭，笑眯眯的威脅他，「敢喜歡我你就死定了~」

三人乖乖應下。

再沒什麼問題，九條就去了溫泉，那裏已經有好幾個人泡在裏面，他打算泡半個小時就睡覺，仰頭搭了塊溫熱的毛巾，聽着周圍人的打鬧聲，昏昏沉沉的時候，肩膀突然被碰了一下。

九條拿下毛巾，「有事？」

戴着足有瓶底厚的眼鏡，清水靦腆的對九條笑笑，小聲道：「我覺得九條你還是挺好說話的。」在房間的時候，也只是開玩笑一樣，沒有滿嘴髒話，打人的時候也只是裝裝樣子。

「所以你想說什麼？」九條重新把毛巾蓋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下顎線條分明鋒利，抬頭的時候有水珠順着下巴滴落。

清水咳了一聲，「下周不是考試嘛，你覺得你能考多少？」

九條笑了，「你問這個幹嘛，想抄我的？那可得交錢~」他伸手做了個數錢的動作，「作弊這種事，那可不是一百塊就能解決的。」

「我沒想作弊！」清水急的臉都紅了，「我就是、想聽聽你的學習方法，看你進步挺快的。」不像他，天天學，學到近視五百多度都沒學好。

他握著九條抬起的那隻手，將一枚硬幣塞了進去，「不夠的話，我再給你！」

九條摸著硬幣上的花紋，半晌沒有說話，隨後他拿下毛巾，唰的從溫泉里站起，在清水驚訝的目光中將那枚硬幣放到了岸邊，「就算我泡在溫泉里，也不是許願池啊兄弟。」

學習方法是什麼，他自己都說不出來，把該學的學明白，不會的弄懂嗎？這些像是廢話一樣的東西，確實就是他的學習方法，但這些誰都懂的道理，不值得花錢。

有錢沒得賺，九條也沒什麼心情泡下去了，他乾脆換好衣服，朝房間走去。

樓上樓下只一層木板，上面亂糟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幾個女生相互挽著跑下樓來。

九條離得近，不免聽了幾句，好像是跡部同學在附近網球場打網球，要抓緊時間去看什麼的。

遠足的時候也要練習網球嗎？他抓了抓濕漉漉的頭髮，覺得自己太不上進了。

不過慶幸的是，他雖然沒拿網球袋，但背包里也塞著球拍和網球，和班主任報備后，他選了個和女生相反的方向，隨便走了會兒就找到了一個空曠的網球場。

這球場已經處於廢棄狀態，邊上的長椅斜著栽倒在地，球網沒了，球場上生長的雜草將邊框線擋了個乾乾淨淨，踏入其中能感受到驟然降低的溫度。

九條也不需要邊框線，他只要找到一個空曠的場地就行，而這個場地旁邊，還有一盞照明的昏黃路燈，雖然不時閃爍幾下，但他還是很滿意的。

網球一下下的精確砸在球網柱上，經過反彈再重新被九條接住，如此反覆，聲音一直保持在一個頻率之上。

九條輕輕皺起眉，下一次網球反彈時，直接用手接住，砰砰砰的撞擊聲立即就消失了，除了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就只剩下了他刻意放緩的呼吸聲。

聽錯了嗎？九條總覺得剛才除了他擊球的聲音，還有另外的擊球聲。

「嘩啦—」圍住球場的舊鐵網突然震動了下，九條看向聲響處，只見進入網球場的門旁，有個帶着鴨舌帽和口罩，渾身上下都被黑色籠罩的男生倚靠在鐵絲網上，自以為擺了個很帥的姿勢，「一個人打球很寂寞吧，要不要來一場？」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帶着蠱惑人心的魅力。

「好啊，正巧我一個人......打球還蠻無聊的。」九條笑了笑，紅眸像是艷麗的玫瑰，他沒拒絕男生的約戰，甚至還好心提醒，「這球場都廢了那麼多年了，靠在上面不怕鐵鏽沾到衣服上嗎？」

男生立刻直起身子，拍了幾下靠着鐵絲網的胳膊，不太情願，「謝了，作為答謝，你先發球好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生敷衍著點點頭，抬腳走進球場，彎腰在雜草中撿起一個球拍，自說自話：「前幾天丟在這的，正好派上用場。」

「啊，那真是走運呢~」

九條笑了，在男生示意準備好了后，便開始發球，這個場地沒有球網和球場線，球打到那裏算是出界都靠着打球之人的感覺。

男生是個話癆，接球后就開始了喋喋不休，「哇，你剛開場就這麼認真嗎？」

九條沒回話。

「哈嘍哈嘍，你有在聽嗎？剛開局就這麼認真真的好嗎？」

話雖然這麼說，但男生還是毫不費力的將球打了回來，又接着道：「認真點好，要是輸了的話，你可要付出代價哦~」

「是嘛，幫你洗沾到鐵鏽的外套嗎？」九條嗤笑一聲，將球打了回去。

「喂喂喂，這個話題就趕快過去吧！」男生無奈，「我可是在說很認真的話啊。」

「除了錢，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九條不再回話，望着網球的朝向，毫不猶豫的跑到外角，握緊球拍，手肘迅速彎曲，將球打了回去。

絕對的攻擊是九條最大的缺點，同時也是最大的優點，他一向喜歡迅速解決比賽，在對手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將最多的比分拿到手。

男生的網球不算保守，但肯定有所隱藏，面對着九條的攻勢，他在一開始是處在劣勢的。

他的表情藏在帽檐和口罩之下，連樣貌都是神秘的，九條沒有掉以輕心，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將該拿的分都拿住。

「2：0」男生望着最後一個球，輕笑道。

九條眯了眯眼，「不算吧，出界了。」

儘管是他的球，但出界就是出界。

男生這次倒是沉默下來，片刻后聳聳肩，「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算是我記錯了距離吧~」

他拿起網球，氣勢稍有改變。

這次的球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九條能看到它，但伸手揮拍時卻揮了個空，網球砸進腳邊的雜草中，聲音倒是小的很。

「哦吼~我開始認真起來了~」男生高舉起手，興奮的大喊。

九條被逗笑了，彎腰從草叢中撿起那顆網球的時候，伸手觸了觸地面，地面被網球砸出一個不小的坑，看來是挺認真的。

砰——

依舊是高速發球，在男生第三次使出高速發球的時候，九條就已經能趕在球落地前接起，球拍在距離地面幾厘米的高度揮起，不僅帶着網球，還截斷了數根草屑。

明明天已經黑透，剩下的那盞路燈只堪堪夠照明所用，但男生還是很大聲的呵斥着，「啊，你破壞草木，我要告訴你的老師！」

九條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突然冒出一句，這已經不能成為影響他的因素，在男生呵斥的同時，網球劃出漂亮的拋物線。

周圍太暗了，九條必須要集中精力才能看到那顆急速飛來的小球，而對面的男生，卻好像完全沒有這樣的困擾。

「你眼睛挺好的。」九條誇了一句。

「嘿嘿，我天天吃胡蘿蔔的~」男生回道。

「是嘛，有機會我一定試着當一隻兔子。」

要是光聽聲音，不管是誰都會以為這兩個人是相互調侃的好朋友，但實際上，要是看到兩個人的比賽，就不會這麼想了。

他們嘴上說的越歡快，手上的動作就越狠，專挑着對手最薄弱的方面回擊。

九條輕輕喘了口氣，額頭汗淋淋的，衣服緊貼在後背上，那一塊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了，他望着對面的男生，對方正在活動着自己的腳腕，甚至還有閑心抬手朝他揮揮。

看着也沒比他大多少，為什麼體力差距會這麼大......九條緊皺着眉，開始了下半場的比賽。

他處在劣勢，雖然不想承認，但對方的體力比他超過太多，在這麼黑的地方打球也毫無阻礙。

回去以後確實該多啃點胡蘿蔔了。

九條眼裏閃過寒芒，紅眸在昏暗裏猶如星火般燦爛奪目，在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滋生，黑紅色的霧氣很淡，縈繞在網球上，男生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情，雖然這表情藏的很好。

男生沖向網球，一下揮空后便又瞬間反應過來，手中球拍在頃刻間調轉方向，反手握拍碰球，九條站在原地沒動，任由著網球調高落到身後，「出界了。」

男生聳聳肩，興奮道：「這招就叫......和神秘少年第一次的見面，怎麼樣？」

「我不想讓我的招式聽起來像是狗血肥皂劇的標題一樣。」九條拎起衣服下擺，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再說它有名字的。」

「沒什麼比和神秘少年第一次的見面更好聽的了。」

「切，地獄深處的輓歌，怎麼樣？」

「我覺得不行，和神秘少年第一次的見面比較好吧？以後要是升級，就是第二次第三次的見面，還很方便呢~」

「越來越像狗血肥皂劇了。」九條打了個噴嚏，「快點，打完我要走了，九點前還要回去呢。」

「現在已經八點五十了。」男生抬起手，做了個看時間的動作，「不打了，你快回去吧。」

「不是說我要是輸了，就要付出代價嗎？」九條沒有手錶和手機，看不了時間，只能姑且相信了男生的話。

男生低聲說了句什麼，九條沒聽清楚。

「我說，趕緊回去吧，不然老師和同學都要出來找人的。」男生揮了揮手，將網球拍隨手丟到雜草里，率先離開了球場。

他走的很快，只幾個眨眼間，就已經失去了蹤影，九條想了想，走到男生所在的半邊球場，按照記憶里的位置，彎腰摸索起對方丟在雜草中的球拍。

草葉劃過手臂，有些酥麻，九條摸了一會，手指碰到了一個硬物，好像是木頭，他握住撿起，在昏黃的路燈下，一個破舊到已經乏了的木製球拍映入眼帘，球拍上的球網只剩下幾根還算完好，剩下的要不已經沒了，要不就耷拉糾纏在一起。

他將球拍放回原處，堪堪在最後一分鐘內回到旅店，班主任掐著表，對他這種說守時真的很守時，說氣人又真的很氣人的學生，實在無可奈何。

最後他只能憤憤的、彆扭的關心，「不是說去打網球嗎？打網球打的像是剛從土坑爬出來的？」

九條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從坑裏爬出來的可不是我~」

「那還能是我嗎！」班主任點了點九條的鞋子和褲腿，「趕緊去洗洗就上床睡覺！就差你一個人了。」

「知道了~」九條又打了個噴嚏。

「對了，跡部同學說，如果你回來了，就去找他。」

「什麼？他有事嗎？」

「我怎麼知道！」班主任沒好氣的揮揮手，「趕緊去趕緊去！別耽誤跡部同學睡覺。」

「是是是~」九條先回去放了球拍，這才走到跡部的房間敲了敲門。

「進。」

九條挑眉，推門進去，不得不說，單人間就是比四人間好一些，他徑直走向房間里另一道門，推開后吹了個口哨，「哎呦，單人間的溫泉還有玫瑰花？這一天一換得多少錢哦~」

「值你好幾百個問題的錢。」跡部單手撐著腦袋，沒什麼猶豫就說了出來，等他看到九條的樣子后，坦然鎮定的表情立刻變成了嫌棄，「你去挖坑埋骨頭了嗎？弄得這麼臟。」

九條立刻不樂意了，「誰家的狗用后爪刨土，你家的嗎？」

「本大爺家的狗都比你華麗。」跡部皺着眉，「你不是打網球去了嗎？」

不會把網球埋了吧？

「我去和神秘美少年約會去了。」九條翻了個白眼。

「哈？」

「班主任說你找我有事，趕緊說完，我就去......阿嚏！洗澡睡覺！」

「......」跡部景吾沉默片刻，說實話他只是有點擔心九條這麼晚還不回來，所以才和班主任說有事找他，但死要面子的大少爺怎麼可能實話實說，他單手撐著自己的腦袋，一副嫌棄的模樣，「本大爺不想和剛挖坑回來的人說話。」

「我......」九條憤憤的瞪着跡部景吾，雙手舉起用力的在空中握起拳頭，「明天你要是沒有大事給我說，我就算賠錢也要把你丟到我親手挖的坑裏！」

他氣呼呼的往外走，就聽到身後跡部景吾又道：「如果不想感冒吃藥就滾去溫泉泡一會，本大爺沒那麼多餘的同情心。」

九條腳步頓了下，隨即速度更快的離開房間，看着氣勢十足，關門聲倒是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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