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 閉關修行
好容易等到那些表演的人統統退下場,龐大的面具和臃腫的演出服擠擠挨挨,阿奴看不出誰是丹派,只聽見一片粗重的喘氣聲,跳羌姆是非常累的事。
一個紅彤彤猙獰的咒師面具上豎着五個骷髏頭一路晃過來,阿奴心驚膽跳,連忙跳開,鼓樂又響,見眾人有上場的意思,她一急,乾脆大叫丹派,因為戴着帷帽太顯眼,一時人人側目。
一個白色骷髏頭忽然伸到阿奴面前:「誰啊?」
阿奴嚇得尖叫,這尖叫太耳熟啦,回味過來的丹派一把捂住她的嘴,這是什麼地方,敢亂喊亂叫的。他見阿奴沒叫了,連忙放開手,卻見眼前的姑娘有些陌生,不確定地試探了一句:「阿奴?」
「是我啦。」阿奴撩開垂紗,丹派微微恍神,低聲說道:「還是戴上好些。」
阿奴愣了一下,鬆開手,垂紗又落下。丹派將面具取下來,寒冬臘月他居然一臉的汗。
阿奴見狀問道:「很累么?」
丹派點點頭,說道:「你找阿岩?他現在閉關,要三年零三個月,還有兩年。」
什麼閉關?阿奴大驚失色。
後面的同伴們叫丹派上場,他們要燒『朵瑪』了,丹派來不及細說,揮揮手就走了。鼓號齊鳴,數以百計的盛裝喇嘛從各個殿房湧出,喇嘛們和那些脫下面具的喇嘛演員抬着巨大的朵瑪進場,場子裏有一個搭好的青稞屋,擺好朵瑪,一身華彩的喇嘛咒師開始做手印法,眾僧趁勢將朵瑪扔進草房,灑油點火,大火熊熊燃起,藉著高原的寒風直衝天際,烈焰轟鳴,烏煙騰騰。隨着狂熱的歡呼,多瑪被焚燒了,象著着惡運消除,幸福普降。
阿奴無心看這些熱鬧,閉關是幹什麼?是不是不吃不喝,意味着不能打擾?她心神紛亂,連儀式完了,丹派重新又跑過來都不知道。
丹派見她怔怔的發獃,想起師父的吩咐,他微微皺眉,剛才驚鴻一撇,阿奴長大了些,那股淘頑稚氣已然消失不見,若不是阿奴先出聲,一眼還真認不出這個憂鬱的姑娘就是原來那個笑如暖陽的阿奴。他暗嘆一聲說道:「他和師父都閉關了,這次閉關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不能打擾。阿奴瑪,你過兩年再來吧。來年他們快出關的時候,我會送信給你。」
兩年?已經等了兩年啦,阿奴忽然心頭火起,哼!一點交代也沒有就一睡三年?當他自個是陳摶老祖么?來年又來年,來年何其多,我生待來年,萬事成蹉跎。她扯下礙事的帷帽,怒氣沖沖:「我要見他,現在!帶路!」
林妹妹眨眼變成氣勢洶洶的王熙鳳,丹派反應不過來,見周圍的人紛紛往這邊看,有的人滿眼驚艷,他連忙把帷帽又蓋上去,低喝道:「遮好!」
丹派居然比她還凶,阿奴瞪大眼,這傢伙從來沒對她大聲說話過。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此刻脾氣也上來了,惡狠狠的威脅:「就現在!帶路!,否則我就一把火把這破廟燒了。」
丹派看見正在疏散人群的鐵棒喇嘛往這裏看來,暗叫不好,拉起阿奴就走。
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丹派:「你去哪裏?那是誰?」
阿奴一轉頭看見一個小喇嘛,是那個忘恩負義的洛桑!阿奴頓時暴跳如雷:「那個混蛋不是去服苦役了?」
丹派連忙解釋:「五年期滿啦,他要從頭學起。」
阿奴怒不得生啖其肉,向巴說已經懲罰過他,可阿奴沒看見,她只看見眼前的這個人全身上下完整無缺,好得不得了。丹派聽見她的牙齒咬得『嘎嘎』響,眼睛若是可以放刀子,洛桑只怕已經被亂刀砍死。他生恐阿奴一怒之下作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惹怒鐵棒喇嘛,節日期間,鐵棒喇嘛最大,他們鐵面無情,屆時連師父向巴都救不了她。他看見阿波遠遠的站在一旁,連忙強拉着阿奴去找阿波。阿奴力氣沒他大,幾乎被他拖着走。阿波看見事情不大對,也跑過來,丹派看見一個鐵棒喇嘛舉著鐵棒已經走過來,連忙將阿奴交給阿波,急急說道:「快走,晚上我去找你們。」
阿波也知道此時惹不得鐵棒喇嘛,連忙將阿奴拖走,他不知出了什麼事,還以為阿奴和丹派吵架,連忙嚇唬道:「快走,不然鐵棒喇嘛會把你關到黑牢裏,裏面老鼠蟑螂多得嚇死你。」
阿奴總算清醒一點,乖乖跟着走了。而洛桑根本沒有認出阿奴。
阿奴越想越氣,坐在帳篷里一直哭,阿羅幾人回來后看見妹妹哭得話都說不出來,問阿波,阿波也不知道,兩人急得抓耳撓腮。好容易阿奴不哭了,也不理他們,自個坐在角落裏發獃。
晚上的時候,丹派偷偷摸摸地找來。阿波看見事情不大對,天一黑就守在帳篷外面侯著丹派。顯然丹派對他說的更多,進帳篷后他沉着臉半晌沒有說話。阿奴逼問丹派納達岩在哪,他支支吾吾,求救似的看着阿波。阿波拍板:「明天去察木多找羅桑,叫他想辦法。」
阿奴不甘心,千里迢迢而來,就這樣回去等兩年再來,難不成自己真要做個秦香蓮,情敵還是佛祖一個大老爺們?
見阿奴滿臉不情願,阿波哄騙她:「阿岩在雪山上閉關修行,不能打擾,否則有性命之憂,這裏你阿爸比我熟悉,面子也夠大,叫他來交涉。」
丹派附和道:「對啊,千萬不能放火。」
阿奴想起洛桑,心裏憤恨難解,逼着丹派選擇:「洛桑還是阿岩,你選一個。」
丹派左右為難,他好歹知道一點阿奴的性子,不讓她出這口氣,她絕對不肯善罷甘休,洛桑最後還是會落進她的手裏。真要放火,自己也沒法天天看着她,現在關鍵是要把這個小祖宗弄走,師父和阿岩的閉關修行很重要,連正在拉薩附近修建楚浦寺的掌教都時時關注,絕對不能受干擾。他最後硬著頭皮談條件:「你先去找羅桑啦,我將他送過去給你,留他一條性命。」
阿奴垂着眼皮不吱聲,氣氛僵持不下,丹派說這是最後底線,大有阿奴不答應,就一拍兩散的趨勢,最後阿奴勉強應允。丹派和阿波互看一眼,鬆了口氣。若是在阿奴手裏吃虧跟吃飯一樣頻繁達果肯定會發現,阿奴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轉動。
第二天阿奴等人趕往察木多,羅桑的臨街小院門大開着,老吉宗正等在門口,倒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羅桑和雲丹馬上要到了。他還認不出阿奴,直到看見阿波,才醒悟過來是小主人到了。
羅桑和雲丹隨後就到了,見到阿奴兩人又驚又喜。羅桑還是那樣胖,雲丹魁梧了不少,臉上的鬍子越發濃密,阿奴覺得眼前這個青年變得陌生了很多,原先那個古道上病怏怏的彆扭少年已經蹤跡全無,想來自個在他眼裏也一樣的陌生,所以不時轉頭來看,阿奴朝他笑笑,雲丹怔了半晌。
阿波趁著阿奴去換衣服的時候,偷偷告訴羅桑阿奴在噶瑪寺的遭遇,兩人臉色凝重。良久,羅桑低聲道:「現在怎辦?」
阿波說:「快點將阿依族整個搬遷出來,用那些雜務纏住她,時日一久。。。」
雲丹在門口晃了一下,阿波連忙閉上嘴。
阿奴心情不好,一直懶洋洋的。一直到幾天後,丹派和幾個喇嘛鬼鬼祟祟的將洛桑裝在袋子裏送來,見他腦後青腫,看來是被丹派打了悶棍。阿奴突然心情好起來,拿出誘供的香,香料是阿依族特有的秘方製作的,聞久了大腦遲鈍,問什麼說什麼。
洛桑的心志比梁王的殺手好不了多少,三兩下就將納達岩和向巴閉關修行的洞窟抖露出來,竟然離噶瑪寺很遠,離察木多倒是挺近,在谷布神山,這裏騎馬半天就到了。
可就是察木多,阿奴也不熟悉,更不要說在這樣的冰雪天氣去爬那座據說是察木多最高的山,還要在雪山冰谷中尋找一個洞窟。反覆想來想去,只有再等到春天。在無聊的冬季,漫長的等待幾乎消磨了阿奴所有的力氣,她無事可做,終日怏怏不樂,連洛桑被阿波他們送走了她也沒在意。雲丹最終從阿羅那裏探聽出事情經過,一天夜裏,他急匆匆來找阿奴:「東西收拾一下,我帶你去找阿岩。」
阿奴疑是幻聽,看着雲丹發愣,他拍拍阿奴的臉:「傻子,快點,你阿爸他們要回來了。」
「可是,你知道路?」
「我去過。阿媽帶我去轉過神山。」
「那你知道他們修行的地方在哪?」
「知道,那裏到處是溶洞,裏面都是打坐修行的苦修僧,洛桑不是說他們閉關的洞外有人看守,只要找到看守的喇嘛就可以找到他們。」
「有人看守,那去了也見不著啊?」阿奴大失所望,鐵棒喇嘛威風凜凜,她心有餘悸。
雲丹不耐煩:「到底去不去?」
阿奴一咬牙,與其在家裏發獃,不如去看一眼也好。
兩人騎馬連夜往北而去。
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不辨東西,雲丹卻胸有成竹的樣子,阿奴無法忘記此人當初病的七死八活的繕弱模樣,心裏嘀咕這人的可靠程度。
傍晚的時候,遠遠看見巍巍雪山如同巨大的金字塔直插雲天。走到山腳下,阿奴覺得頭暈,就是外面有守衛者,對這個山來講也跟螞蟻似的。
雲丹指著山腰一處說道:「那裏有一個最大的溶洞叫乃寧,我們先去那裏看看。」
他轉了轉幾圈,看見一處積雪上有走動過的痕迹,大喜道:「阿奴,這裏。」
他看看天色,決定還是先在山腳露宿一晚,明早再爬山。
兩人找到一個雪窩子,雲丹想燒火取暖,猛得想起根本沒有氂牛糞,這一帶都是光裸的石灰岩,只怕連草也找不着幾根,不由得愣在當場。他雖然跟着羅桑四處遊學,行旅艱難,野外生活他已經習慣,但是一路上都有奴隸娃子伺候,一些基本的細節還是會忽略。想着路程不遠,兩位少爺小姐為了趕路,連帳篷都沒帶,只帶了羊毛毯子和一些糌粑粉。
阿奴見他懊悔的跺腳,問明白后,想想這種天氣露宿沒有火真是危險,只怕天還沒亮兩人就凍成冰雕了。阿奴見一地冰雪,深可及膝,不如學愛斯基摩人做個冰屋子?
她也沒有做過,在靠着山壁找了塊凹進去的地方,先用匕首在外面壘了一個小雪堆,再一點點踩實,然後又加雪上去,兩人一起趕工,慢慢圍着山壁壘成一堵厚厚的奇形怪狀的冰牆,他們忘記了留個出口,就這樣被困在外面,兩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哈哈大笑,雲丹笑了兩聲,連忙打住,彈了一下阿奴的鼻子:「別笑太大聲啦啦,待會引起雪崩有你哭的。」
註解
1.朵瑪:藏語音譯,意為「食子」,由糌粑捏成用以供神施鬼的食品。在藏傳佛教的宗教活動中,朵瑪用途頗廣,在供品中必不可少,還可作施食和驅魔武器之用。一般分供施用的朵瑪為三份,一份上供諸佛菩薩,一份中獻十方護法,一份下施六道眾生和邪魔厲鬼。在驅逐妖魔鬼怪時專門為武器拋擲的食子,叫驅魔朵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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