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山老林

光陰易逝，彈指一揮間已是過去了十二年。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這是一個極為平常的午後。此時正是未時時刻，雖然烈日已經向西傾斜了小半，但深夏時候的天氣卻依舊是酷熱難當，似乎連吹過的風都帶着一絲灼熱氣息。

此時，村中之人多半是在歇息納涼，然而在陳老村長家中，一位少年平攤著微黃的宣紙，持着飽蘸濃墨的筆，卻是在宣紙上奮力揮灑，似乎絲毫不受炎夏的影響。

這少年相貌普通，如同桌案上這宣紙一樣平凡且粗糙，但那雙眼睛卻十分清澈明亮，所以整個人倒還勉強可以說得上周正。然而少年筆下的字卻同他的相貌有着天壤之別。隨着毛筆的飛舞，一個個充斥着靈韻的清秀文字躍出筆端，不多時就填滿了整張宣紙。收筆之後，少年輕輕呼出一口氣，待墨略有些幹了才拿起宣紙細細斟酌。

「有物於此，居則周靜致下，動則綦高以鉅，圓者中矩，方者中矩，大參天地，德厚堯禹，精微乎毫毛，而充盈乎大宇。忽兮其極之遠也，攭兮其相逐而反也，卬卬兮天下之咸蹇也。」

這是少年在一本無意間找到的古書中某一篇賦里的幾句，僅這寥寥幾句勾勒出了雲逍遙飄逸的形與神，可見當初寫這篇賦的人定非凡人。少年看着看着，漸漸皺起了眉頭，不由輕嘆道：「清秀流暢有餘，但飄逸灑脫卻是遠遠不夠，若想寫出真正的好字，需文意與字意渾然天成才是。若是單看這字，倒像是在寫水，也不像寫雲了。」言畢拿起放在案上的古書，細加揣測了一下書寫的不足后，他隨手持筆上書「靖曆元乾一十四年」，正要署名，卻聽得一陣急切的拍門聲，還有一些孩童的嘈雜聲音，這當中一個男孩的聲音格外響亮：「寶兒大哥，不好了！出事了，不好了！」

少年執筆之手一頓，不禁搖頭苦笑道：「唉，這幫小傢伙，這次不知又是些個什麼芝麻大小的事情，每次都是這樣吵吵嚷嚷的，彷彿天塌了般。」隨後匆匆落下「寂寒」二字，放下毛筆走出門去。

「寶兒哥，黑蛋不見了黑蛋不見了！」剛一開門，一群唧唧喳喳的孩童聲音便沖了進來。

寂寒見果然是村中的這些個孩童，不由發出了一聲輕笑：「呵，一聽到大牛的大嗓門就知道肯定又是你們這幫小鬼頭。大牛，黑蛋出什麼事情了？」說着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為首的壯實孩子。

大牛急急回答道：「寶兒大哥，黑蛋中午自個兒跑去矮山頭，嚷嚷着要去看他放那的夾子夾着野雞沒有。我們嫌乎熱，又覺得沒啥子意思，就沒和他去。後來等我們一塊玩兒的時候在村裏沒找着他，又跑去矮山頭也沒看着人。我們怕他挨揍，就先沒告訴大人。」

大牛說完就和別的孩子一同眼巴巴地看着少年。眼前的可是村子裏除了陳老村長之外最厲害人呢，雖然只比自個兒大不了幾歲，可人家可是神仙下凡呢。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碧河村中每個人都知道寂寒並非陳老村長夫婦的骨肉，往深里說可以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人，但是卻都對他和氣的很。因為就在十二年前深秋的一天，神仙顯靈了，那副奇異的景象村中一大半的人都看到了，隨後，陳老村長夫婦便將當時還是嬰兒的少年抱了回來。是故，村中便謠傳說這乳名喚作「寶兒」的少年其實是天兵神將下凡，凡人都是得罪不得的。所以，儘管寂寒尚且年幼，卻已經是村中除了陳老村長之外最有威信的人了。

然而在寂寒本人看來，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年罷了，雖然在讀書上比其他人都強了些許，但那是因為受到了陳老村長的刻意栽培，自幼飽讀詩書的緣故，除此之外，根本沒有出眾之處。至於什麼天兵神將之說，他更是嗤笑不已，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這些仙神妖魔之事不過是世人的杜撰而已。

聽聞大牛所言，少年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黑蛋只是一時調皮躲到村裏某個地方去了那還沒有什麼，但是如果真是去了山上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那麼事情可就嚴重了。

這碧河村所處的鄲琉郡在靖國最北處，再往北便是有一座條自東到西蜿蜒數千萬里的巨大山脈，狀若卧龍伏地，便被靖人名為伏龍山脈，剛好成了中土大靖天朝的一道天然邊界，以南便是繁榮昌盛的大靖國，至於山脈以北是什麼，卻是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因為從沒有靖人成功的穿越過這片廣袤無邊而又危機四伏的山脈。

而孩子們嘴中的矮山頭便是在伏龍山脈的最外圍處，離村子也並不算太遠，算是碧河村與伏龍山脈的一個分界線，一旦過了矮山那就算是進入了伏龍山脈的範圍，進入了碧河村的禁地。曾經有村人無意中闖入了山脈中，但是那些人無一例外，都失去了蹤影。後來村中聚集了一隊人去深山中尋，可是非但失蹤的人沒有找到，卻又有二人失去了蹤跡。於是，在碧河村便漸漸有了這樣一個說法，說是伏龍山脈是妖山，山中住着一群吃人的妖怪，尋常人若是不慎走了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而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深入伏龍山脈了，即便是小孩子瞞着家中大人偷偷跑去那矮山頭玩耍，也是萬萬不敢往深了走。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繼而道：「不如這樣好了，大牛，你領着小夥伴們去田裏尋一下，現在村中大人們都在田間忙着，或許黑蛋只是被他爹娘叫去幫忙了……」

大牛未等陳寶兒說完話便一拍腦袋：「哦，對呢，忘了這檔子事兒了！走吧，孩兒們，跟我去田裏！」話音未落便風風火火沖了出去，一干孩童也大叫着跟了上去。

寂寒望着這些沒頭沒腦，來去如風的孩子不由一陣好笑，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小傢伙！」說話間回到了屋中，重新拿起那本古書，可是心中憑空多了幾分記掛，這書便是無論如何也讀不進去，於是少年不由輕嘆道：「唉，算了，反正左右無事，還是到矮山頭看一下吧。」遂放下了手中書，正了正衣衫，隨後緊掩了房門，匆匆向村外走去。

矮山頭單聽名字或許只給人一個小山坡的感覺，但實際上矮山頭卻是一個並不算小的山，稱其矮不過是相較伏龍山脈而言。因為在最外側的緣由，矮山頭沒有數量繁多的蒼翠古木，無法帶給人那種山林的廣袤感，但是芳草小林，鳥語花香，沿着平緩的坡度走來，卻也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寂寒一路尋來，直到越過了矮山頭也沒發現什麼人影。「再往裏去就該進伏龍山脈了，黑蛋雖然頑劣，但是膽子卻也不大，想來他怎麼也不會入山脈的。」他心中暗道，隨後就要轉身離去，不料一轉身的時候竟是無意間看到了一個深棕色的東西，就在右前方不遠處。

「那是什麼？」寂寒好奇心大起，走上前去。拾起那東西一看，原來是一隻死掉了的野雞。本來野雞是沒什麼稀奇的，但是寂寒注意到，那雞身上兩側各有一排深深的小口，而傷口處的血已經有些凝固了。繼而他注意到，這野雞擱置的地方，恰好是一個隆起的最高處，再往前一點便是一個土坡，剛好是被草掩著，不仔細看當真不大容易發現。土坡一直向下延伸，既長且陡，中途還有些不少斜伸著的樹枝，所以一眼望去竟是沒有探到底兒。

寂寒不由恍然，想來一定是黑蛋不知何故走到了這裏，然後不慎跌了下去。想到這裏，他便擄了擄袖子，攀著樹枝緩緩向坡下走去。對於伏龍山脈有吃人妖怪的說法，寂寒向來是一笑置之，在他看來，或許伏龍山脈中的確有不少野獸，但是妖魔卻是村人自己嚇自己。深入山脈的人之所以會失蹤不見，定當是在深山密林中辨不清方向，生生迷了路，這才遇了險。而這裏又離外面如此之近，便是傻子也不會迷路的。

一直往下走了好久，寂寒終於到了坡底兒。此處樹木甚多，枝葉濃密，所以光線有些黯淡，而四下里卻又靜得出奇，竟是連一絲蟲鳴也沒有，不由得平添了一份陰森氣氛。

寂寒皺了皺眉頭，他實在是很不喜歡這種幽森的感覺，但是既然都來了，自然是要仔細查探一番的，這便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黑蛋，黑蛋你在這裏嗎？」寂寒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左右張望。走了大概有五十丈，他竟無意間在地上看到了一隻小小的草鞋，正是村裏人常穿的那種樣式！寂寒心底一沉，不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黑蛋難道是一直向里走了？沉吟了一下，他決定現在立刻回村，想來大牛他們應該早就到田間了，或許能夠找到黑蛋。但是如果黑蛋不在田間，那麼他就必須立刻將這裏的發現告訴村中的人們。

主意已定，他便大步向來的方向而去，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陣嚶嚶的哭泣聲遠遠傳來，雖然這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是這林間實在是太靜了，一點點動靜都是那麼的明顯。

寂寒聽到聲音身形一頓，不由欣喜了起來：「黑蛋，你果然在這裏！」他忙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奔去。跑了不多時，林中的草叢逐漸厚實了起來，道路也開始變得坑窪不平，十分難走，那嚶嚶的哭聲卻是愈發清晰了。

沿途繞過了一顆橫在路上的巨大枯木，又向前走了幾十丈，寂寒只覺那聲音就在身前，他一邊撥開擋在身前的一叢草木，一邊朗聲道：「總算找到你了，黑……」話未說完，寂寒整個人便僵在了原地！

寂寒的瞳孔一陣收縮，整個人如墜冰淵，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竟會是這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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