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冤冢遺孤

第三十七章 冤冢遺孤

蕪幽城。.

一個平凡卻又不平凡的城池。

說它平凡,是因為它的確平凡,與其它普通的城池無異,它的面積毫不起眼,城牆古舊,城中幾乎連一家普通的貴族都沒有,城外沒有什麼肥沃的土壤,也沒有什麼黃金渠道,幾乎與普通的村落無異,這個城池很平凡,甚至有些落後。

說它不平凡,也是有道理的。此城命名為「蕪幽城」,諧音「無憂城」,因為以前,這個城池的確稱得上「無憂」二字,治安和諧,家家豐登,可以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人人無憂。治安、經濟、民風甚至在藍璟帝國中,是叫得上名號的有名城池。

還有,十五年前的一天,八蒼武林禍亂兮起,空前浩劫,而這裏,蕪幽城,則是禍亂的發源地。

那時,這裏住過一家姓慕的員外,慕家富甲天下,慕員外為人豪爽,樂善好施,常常散財濟貧,四鄰八鄉甚至許多江湖上走動的俠客都受過慕員外的恩德,他是一方聞名的大善人。

同時,慕家雖然經商,但在武林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比不上「八大武林世家」,但慕家廣結黑白兩道,極得人緣,名聲不弱。

慕家定居此「蕪幽城」,便將這裏帶動得空前的繁華,武林中人也給慕家面子,從不在蕪幽城動武,這裏的子民豐衣足食,遠離刀光劍影,從而人心向善,堪稱「無憂」,連官府都曾賜匾表彰過慕家。

然而,突然有一天,飛來橫禍,一夜之間,慕家全家慘遭滅門,兇手「玉郎君」京華喪心病狂,慕家上上下下三十餘口性命,婦孺老少無一生還。

慕家消失,蕪幽城便日漸沒落,繁華不再。

是以,蕪幽城不平凡。

城外,慕家墳冢。

一條連綿丘陵的始端,算是一個不是很大的小山之頂,風水術士說,這裏是罕見的風水寶地,是一條微型龍脈,有安靈之能。遠觀,將那片丘陵連在一起,的確有幾分地龍之相。

慕家墳冢便建在地龍龍頭之上,風水術士說,眠與龍頭,可天佑慕家,死者安息,生者龍騰。眾人皆笑,慕家哪來生者?只願死者安息。

不可否認,這裏的確是一塊風水寶地,有連川,有秀木,有清流,晨可飲朝露,暮可觀夕陽,所葬龍頭之地更有抬頭之勢。

墳冢有三丈方圓之大,裏面合葬著慕家三十餘口。墳冢修建得很壯觀、奢華,全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墳冢四周更有白玉護欄,墓碑也由金剛石雕刻而成,簡直可以媲美王侯親王的寢陵。慕家雖慘遭滅門,可兇手並非是為了圖財,沐逸的萬貫家財要修成這座陵墓是綽綽有餘,村裏的鄉親用慕家留下來的錢,請最好的工匠修成這個不一般的陵墓。

墓碑前的祭台上,常年香火不斷,鮮花不謝,那些感恩戴德的村民永遠都不會遺忘這裏。

這時,一條飄逸的白影在山間飛奔疾駛,眨眼便落在慕家墳冢前。那人白衣雪亮,硃唇皓齒,眉星目劍,飄靈之氣盎然,氣度卓爾不群。

沐逸輕盈地落在墳冢前,凝視着金剛石的墓碑,深邃的目光,牽動着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抑制不住內心深處的觸動。

自從十五年前命案發生后,村子裏的許多年輕伙子都跑到外面的世界去拼闖,留下來的都是些走不動的殘疾和年邁老者。這裏依然經常有人敬香獻花,可見慕家當年對鄉鄰的恩澤之深。

十五年前的江湖浩劫,劍淵廷可謂是損失慘重,「劍霆」的隕落,八蒼武林又少一神話。沐逸作為劍淵廷的首席弟子,這個地方,罪惡的發源地,他有必要前來緬懷一番。

那日,趙家陵園,京烺挾走程汐半個時辰后,京烺果然信守承諾讓程汐安然無恙回來了。程汐失魂落魄地與沐逸會合后,卻執意要回劍淵廷,沐逸無奈,只得將程汐送到劍淵廷山腳后,便又折返。

沐逸自從被師傅帶到劍淵廷后,十多年來從未踏出師門半步,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劍淵廷山腳下的劍淵鎮。作為劍淵廷的首席大弟子,這次出山,定要好好歷練一番,增長江湖閱歷。

而他的第一目的地,便是蕪幽城,確切的說是慕家墳冢。

十五年的歲月,是否化解了他們心中的怨氣?京華已死,大仇已報,他們在九泉之下,應該可以安息,可是,他們真的可曾安息?

沐逸站在墓碑前半丈處,傲然矗立,柔和的眉宇忽地變得無比凌厲,深邃的眸子凝視着墓碑,墓碑上刻着四個簡單的大字「慕家大墓」,沒有子親,也沒有留立碑人的名字,這塊碑是整個蕪幽城的居民給他們立的。

也許是觸景傷情,沐逸的目光漸漸有些迷離,他一動不動地凝望着墓碑,任風撩亂他的發縷,任落葉跌在他的肩膀,他無動於衷。

黃昏日落,沐逸卻沒有半點歸去的打算……

翌日,清晨,他仍像石像一樣佇立在原地……

又是一個日落,他站立的姿勢還是與之前一模一樣……

朝陽再起,又至黃昏,三天三夜,他身若磐石,有些膽大的小鳥甚至停在他的肩膀上,它們誤把沐逸當成穿着衣服的石像。

三天三夜,沐逸滴水未進,紋絲不動,只是他的眼中,徒添憂傷。

「公子,您是來祭拜慕家的吧?」黃昏時,一位滿頭白斑六十老嫗姍姍而來。慕家墳冢並不偏僻,時時有人路過,而一個像石頭一樣站着三天三夜一動不動的怪人自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可那怪人身上掛着寶劍,他們不敢上前搭話,老嫗是通過大夥的議論才知道這裏來了這麼一個怪人。

「老奶奶,請問,這墳冢是慕楓慕家的么?」沐逸沙啞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的喉嚨嚴重脫水,聲音因此變質。

「對,沒錯,就是慕楓慕員外一家,公子,您怎麼知道慕員外的名諱?」老嫗驚訝道,以前大夥都稱親切地稱呼慕家家主為「慕員外」,是因為幾乎沒有人知道慕家家主的名子。慕員外本是帝都楓域人士,也許是為了體驗一下鄉下人的生活才搬遷到這窮鄉僻野,只是慕員外好像很忌諱別人提他的名字,所以慕員外姓什名誰?知者甚少。

沐逸卻沒有答話,眼中儘是傷感,隱約間,忽有淚光泛起。

「公子,死者已矣,節哀順變吧,給大善人上柱香吧?」老嫗亦是識趣之人,見沐逸不語,也不深究,她遞給沐逸一柱香和一個火摺子。

「恩,謝謝老奶奶。」沐逸點燃香,出乎意料的是,他卻給大墓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如果,慕員外的公子還在人世,他應該和您一般大了,慕員外的公子從小聰慧乖巧,天資過人,而且生得極是俊俏,如果他還活着,他一定與公子一樣,氣宇軒昂,超凡脫俗……」老嫗唏噓道,此時的沐逸臉上雖然有些憔悴,但他非凡的氣質卻絲毫掩飾不住。

「您知道慕家公子?」沐逸吃驚道。

「哎呀,老婦說漏嘴了,公子您可千萬別傳出去,看您也不像壞人,老婦就告訴您吧,您千萬不可告訴別人,其實大夥不知,以為慕員外膝下無子,其實慕員外有一獨苗,當年老婦在慕家做短期活兒時,偷偷看到的,慕員外將他藏在後院,練字習武。那年慕家命案發生時,慕家公子剛好六歲,而且我們在檢查屍體時,沒有發現慕家公子的屍體,也就是說,慕家公子還活着……」老嫗激動道,沐逸能在墳冢前默哀三天三夜,說明他與慕家絕對有很深的交情,既然是慕家的朋友,告訴他慕家遺孤的事,他應該能替自己保守。

「那,除了您,還有誰知道慕家遺孤的事?」沐逸驚訝盯着老嫗,向來鎮定自如的他,此時眼中卻有些焦躁和不安。

「沒,除了老婦,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老婦將這秘密守口如瓶十五年……」老嫗唏噓道,只是突然,聲音戛然而止,她瞪圓雙眼盯着沐逸,她沒看清沐逸有了什麼動作,只是眼前白光一閃,她甚至沒來得及感到疼痛,她脖子上的封侯一劍給她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對不起,知道得越多,並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很感謝您隱瞞慕家遺孤的事情,我會代他好好謝謝您的,謝謝您……」沐逸憐憫愧疚給已經斷氣的老嫗躬身行禮,仞愁劍還在劍鞘,似乎沒有動過,更不見飲血,他的劍術已經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一劍封喉,快逾閃電。拔劍之前,他眼中有過稍微的猶豫,只是瞬間便被寒光所烏化。

夜風湧起,沐逸深深地吐口濁氣,臉上又恢復原來那柔和平靜的笑意,提起靈力,腳底生風,縱身幾個飛掠,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慕家墳冢,籠罩着一層詭異的疑雲,沐逸為何突然殺死老嫗?

劍淵廷弟子,以為維護武林正義,拯救蒼生為己任,俠義天下,慕家墳前,老嫗死不瞑目,那公子明明與慕家情誼匪淺,而且儒雅面善,他的那一劍,到底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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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蒼南疆,月昇山上,煥月教。

煥月教不似中原的武林門派,它更接近於宗教,它不干涉南疆的子民,卻已信仰的方式深入他們的心中,南疆子民心中,煥月教便是他們的守護神,煥月教的地位,更卓越與官府。

中原門派的印象中,煥月教紮根於南疆,實力平平,雖然喜歡裝神弄鬼,愚弄百姓,卻從不向外擴張勢力,也甚少涉足中原,所以中原大派,便對這個普通的邪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千里迢迢踏足貧瘠之地,伸張所謂的正義。

煥月教宮殿,乃是月昇山上一座純白色的城堡,無論是夜間還是白天,那白色才城堡總是閃爍著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又有一種道不清的冰涼。

教廷內,教主玉座上。

一位面具老者躺在太教主座上閉目養神,時而又拖着下腮,作思考狀。雖看不清容貌,舉手間,卻有一股掌控蒼生,洞悉萬物的從容氣勢。

京烺低着頭,噤若寒蟬。

「那你打算怎麼辦?空手而歸不是你的性格。」面具老者突然打破沉寂,老人的聲音很平靜,冷淡。只是他戴的面具,是鬼面,很猙獰,與教廷莊嚴清冷的氣氛甚是不相符。

「師傅,徒兒想了很久,師妹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師妹,她肯定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所以,師傅您也不要太擔心師妹,萬一師妹有什麼不幸,徒兒也會自刎謝罪。」京烺遲疑稍許,又作痛苦狀,「而徒兒,連一個劍淵廷的末代弟子都兩次不敵,徒兒想跟大祭司修鍊一段時間,徒兒要一雪前恥。」

「你想清楚了?」面具老者沉吟道,他並沒有責怪京烺,他向來尊重弟子的意願。

「恩,徒兒先打算閉關幾個月,徒兒的力量需要提升。對了,徒兒在劍淵鎮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大戶人家的陵園陰魂棲息,怨氣衝天,而且那裏好像也有懂鬼道的人?」京烺皺眉道,那天他在收集魂魄時被沐逸中途阻止,但在沐逸之前,他好像也遇到了來自墳墓地底鬼道力量的阻撓,那力量雖然很弱小,但他同樣可以確信那股力量來自與真正的鬼道法術。

「你是說,那個趙家嗎?」面具老者突然散發出一股威壓。

「對,就是趙家。」蕭武庭點頭,感覺有泰山壓頂般的沉重,不動聲色地退後幾步,壓力頓時少了許多,暗疑師傅為何動怒,又為何知道趙家?

「那你,有沒有做些什麼?比如收集那裏的陰靈?」面具老者語氣明顯蘊含怒意地質問。

「徒兒的法術進行一半時,被劍淵廷的弟子破壞了,所以沒招成。」京烺覺察到,如果他的招魂法術成功,他將會惹得師傅不高興,他不禁有些慶幸,幸虧被沐逸及時破壞了。

「如此,還好,都是為師一時大意,吩咐下去,教中弟子再也不要打趙家陵園的主意。」面具老者沉吟著,撤去了散發的威壓。

「師傅,聽說,龍淵劍蘇醒了,而且還認了主,是程仞之子,有確切的消息,程仞之子行刺了程璧,叛出了劍淵廷,還殺死了劍淵廷的一名核心弟子……還有,這事,應該與師妹有些聯繫?」京烺心裏有些虛,不知道師傅會作何感想?

「哦?是嗎?龍淵劍又認『劍霆』的兒子做主人?哈哈,事情越來越有趣……」面具老者突然縱聲長笑。

「師傅,我要去用功了。」京烺剛欲退走,突然一個沙啞暗沉的聲音有憑空響起。

「京烺,恐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一道鬼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兩人中間,鬼影的腳尖未曾着地,是飄懸虛空中。如果有人眼疾的話,也許會發現,鬼影來去之間,雙腳未動,只是他腳底的土地在飛快地移動。

「大祭司?為什麼?」京烺一愣,原來是那蒼白少年的大祭司。

「土靈石已經有消息,在北方靈州一帶……所以,你的閉關修鍊恐怕要延遲一段時間。」大祭司聲音冷漠,面如表情,一雙深邃不見底眼睛冷冷地盯着京烺,像要看破他的心思。

面具老者低哼了一聲,便沒再吭聲,他已經習慣了大祭司的來去無蹤。

「好,徒兒知道了。」京烺認真道,不管大祭司的情報是觀星象還是占卜得知,總之,他的消失從來沒有半點錯誤。

京烺轉過身,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飛快地閃過一縷苦澀,「她們終究是被找到了啊,八年了……」

教廷,三人各自沉吟,各有所思,又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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