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誰是螳螂誰是蟬

石保溝畔無名小村東南面的小山頭上，程渝提着一桿毛瑟步槍，彎腰潛進到大個子旁邊，此時，村裏的戰鬥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交戰雙方就在土地廟山頭上下對射，似乎沒人再有心情去組織進攻一般。

「怎麼樣？看出北洋軍的指揮位置沒有？」

大個子頭也不回，指著土地廟東南角的一個小土包道：「應該是在那裏！」

程渝順着大個子的指示看去，身處那個小土包后能俯瞰整個村子，也能縱觀整個戰場，那裏確實是設置連級指揮位置的最佳選擇。他接過大個子遞來的望遠鏡，又仔細打量土地廟周圍的地形、敵情。

小土包後面有兩個北洋軍，一個背向小村半躺着抽煙，一個偶爾向村口開一槍。顯然，這兩人都不是指揮官。望遠鏡的視野向土地廟移動，終於在土地廟的東牆下找到幾個人，這幾個人聚攏在一起議論着什麼？看幾個人站的位置和活動情況，程渝能夠確定中間那瘦高個子就是頭頭。

看過北洋軍的戰線，他又觀察過護**的情況，心中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護**是從敘州遠道而來，北洋軍則是經過瀘州江南戰鬥再向棉花坡挺進，再繞道此地，雙方經過長時間的爭奪戰之後，都是疲憊不堪，估計午飯都沒下肚。

「擒賊先擒王！王二山、苟文田！」程渝摘下望遠鏡，向靠攏過來的兩位排長和大個子胡長盛道：「我們的戰鬥目的是全殲當面之敵，戰法，採用隱蔽接近、多路突擊，主力直取土地廟后敵指揮官，力爭儘快解決戰鬥。以一排（實際上是一個班）為左翼，沿着石保溝北，盡量利用溝邊雜草、亂石為掩護，土地廟一打響，你們就壓制住敵軍側翼，阻其退路。二排為右翼，注意利用山腳的植被線，呃，就是貼近那片小樹林行軍，在土地廟高地北側展開，聽到中路槍響後攻擊敵軍，阻其退向藍田壩。黃老么！」

「到！」黃老么站到程渝面前。

「你從石保溝南邊繞道，聯絡村裏的友軍，告知我軍作戰部署，馬上出發！」

胡長盛從機槍旁邊騰地站起來，急道：「我，我！長官，我呢！?」

「你？」程渝盯着胡長盛的眼睛，用眼角餘光覺著黃老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坡下后，這才道：「你的機槍不跟着我去打土地廟，你想幹啥？」

原以為自己不能參加戰鬥而極度失望的胡長盛大喜，竟然在手舞足蹈之後，突然一把將程渝牢牢抱住……

棉花坡的戰事分外激烈，北洋第六旅從連級規模到營級、團級，連續組織了三次進攻都被守軍打了下來，而堅守棉花坡的川軍第二師工兵營也損失過半，陣地岌岌可危。所幸護**第二梯團長趙又新率一個支隊（相當於團）的援軍及時抵達，剛進入陣地就迎上北洋軍的第四次進攻。若非北洋軍因為缺乏足夠的炮火支持，不得不縮短了炮火準備時間，也幸虧工兵營奮起餘勇拚命抗擊，立足未穩的護**險些就丟掉陣地。

正因如此，雙方的高層指揮官都不約而同地忽略了二十裏外那個小村的戰鬥，就連精明如北洋第三師參謀長肖耀南，也因為全力組織增援過來的川軍劉湘團發起新的進攻，而沒發覺警衛連遲遲沒有回報戰況。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

護**第一梯團營長李文漢巡視過部隊后，帶着部下的三個連長鑽進一處茅屋。

棉花坡方向激烈的槍炮聲和梯團長劉雲峰的命令，都要求李文漢營以最快的速度增援守軍。可是，土地廟那股北洋軍實在難纏，硬打吧？對方人數雖然不過九十但戰力強悍，擅長近戰，在這個充斥着淺丘、樹林的戰場上，護**無法發揮人數上的優勢。繞道吧？對方肯定會銜尾襲擾，部隊勢必遭受損失而前進的速度也不能保證。

李文漢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部下哨兵帶來了自稱川軍第二師所部派來的信使，那人就是黃老么了。

1916年2月14日十七時整，據守無名小村的李文漢營冒着越來越大的雨向土地廟西坡發起進攻。

土地廟東南坡下，大個子胡長盛親自掌握馬克辛重機槍，靜候他旁邊的「程長官」命令。程渝則用望遠鏡看到左右兩翼已經就位，乃放下望遠鏡端起毛瑟，瞄準土地廟東牆下的一名敵人卻遲遲沒有擊發。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這已經是第三次向人開槍了。第一次是用手槍，沒有擊中，而實際上，他是能夠擊中那名北洋軍士兵的，當時，他因為對方同時國人而於心不忍。第二次是擊斃北洋軍傳令兵，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只能從「殺同胞敵軍士兵」和「吳佩孚知悉護**援軍到達」之間，兩害取其輕，不得已殺之。這一次，又是為什麼要殺同胞軍人呢？

土地廟西坡傳來更加密集的槍聲，似乎每一聲槍響都會觸動程渝那綳得緊緊的、敏感異常的神經一般。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暗罵：「媽的！戰場上講什麼婦人之仁！」自責過後又屏息瞄準那名正向西坡射擊的敵軍。

「啪」的一聲槍響，那名敵人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接着，馬克辛機槍「吭吭」地吼叫起來，將一股火流射向土地廟之敵。幾乎與此同時，石保溝北、土地廟北坡下也響起排槍射擊聲。

眼見一股敵軍從西坡轉到東面，程渝挺起裝好刺刀的步槍，大喝：「跟我上！機槍掩護！」

「吭吭、吭吭吭……」大個子操縱機槍，以連續的點射將土地廟東牆一線封鎖住。幾個北洋軍不敢露頭，程渝帶着六名弟兄起初還是分成前後兩個梯次，採用交替前進的方式進攻，衝到半坡上后，見北洋軍沒有什麼反應，程渝首先按捺不住，從濕漉漉的泥地上一躍而起，暴喝一聲：「沖！」帶頭沖向敵軍。

說起來，北洋第六旅警衛連以九十多人的兵力抵擋護**一個營達半天之久，已經呈現出強弩之末的狀態。此時，他們的戰線後背受到猛烈的進攻，倉促間無法判明敵情也無法及時調用有限的兵力，竟然鬥志全失，部隊頃刻瓦解。

程渝衝到山頭土地廟的東牆下，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戰況一如他心中所想，自己和弟兄們在最恰當的時機在北洋軍背後捅了一刀子，從而輕鬆地解決了戰鬥。敵軍或者就地放下武器投降、或者如程渝所料一般向棉花坡和瀘州方向逃竄、或者盲目地在戰場上四處奔跑，還有一小部分則茫然不知大勢，尚憑着一絲血勇負隅頑抗。

黃老么帶着一群人從西坡沖了上來，大個子帶着他的「機槍班」也運動過來，迅速在廟牆下佔據了射擊陣地，機槍沉悶卻又帶着金屬撞擊聲地咆哮起來。

六十米開外的一個簡陋掩體內，最後一名頑抗的敵軍被打成了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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