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章
陳玉樓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四周都是廢墟一片。他把碎裂得不成樣子的眼鏡從鼻樑上狠狠地扯下,丟到了一旁。頭上身上全是灰,一呼吸就被嗆得猛烈咳嗽,他拍了拍頭髮上的灰塵,又抹了一把臉,視線這才重新聚焦。
金算盤趴在他的身上,嘴角淌血,雙目緊閉,已經完全不能動了,酒樓的橫樑壓在金算盤的腰部,就是因為他用血肉之軀,在千鈞一髮之際護住了陳玉樓,否則現在躺在那裏的人就是他。
四周一片頹垣敗瓦,很多房子都在這場的地震裏面倒坍了,不遠處還有火光,好像是有人趁著災難放了火,乘機搶掠剩餘的物資。
「金兄!……金兄!」,陳玉樓試圖搖晃着金算盤的身軀,可是後者綿軟無力,陳玉樓見狀便不敢繼續,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會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腳踝處也傳來了劇痛,因為倒塌的橫樑,他和金算盤都被卡住,動彈不得。此時慘呼聲,叫罵聲,哭泣聲,伴隨着一些建築物繼續坍塌的聲音,自遠而近,不斷傳入陳玉樓的耳朵。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身處地獄。
陳玉樓此時無比地痛恨自己那過人的聽力,如果這就是地獄,這應該已經是地獄的最底層。
放眼望去,四周仿如人間煉獄,不時傳來的慘呼聲,求救的哭聲,撕扯著陳玉樓的神經。
陳玉樓咬牙,他試圖把自己的腿拉出來,但是只一點點的動作,都令他痛徹心扉。他也不敢太用力,怕會給同樣被卡住的金算盤帶來傷害。
「爹……阿邵……」,他內心默念著親人,無比擔心他們目前的處境,但是他畢竟自身難保,他必須先想辦法自救。
怎麼會這樣?……明明在前世,今年根本沒有任何天災發生的。陳玉樓開始思考。
下午的時候,他和金算盤閑聊之時,對方無意地提起分開的這大半年裏面的所見所聞,以及一些奇聞逸事。
「陳總把頭,你相信歷史會自我修正這種事嗎?」,金算盤給陳玉樓夾了一塊魚肉,邊勸酒,邊說着,「在這幾個月裏面,我遇到不少奇事,其中有一件我覺得有些意思。」
「願聞其詳。」,陳玉樓也只當是閑聊,並不在意。
「年初的時候,我家裏的店鋪里來過一個打工的年輕孩子,長得白凈斯文,身上穿着也是乾淨整潔。但是眉梢眼角卻帶着一絲黑氣,人看着很憔悴。」
「那個孩子在店裏乾的時間很短,他經常發獃,喜歡喃喃自語,最喜歡念叨的一句話就是,這不可能啊,或者我到底在哪裏之類的。」
聽到這裏,陳玉樓挑眉,他的興趣上來了。
「他喜歡重複地詢問今年是什麼年份,或許現今當政的人都是誰,在知道答案后,他的臉上會呈現出一種類似絕望的神色。」,金算盤握住了他面前的酒杯,一仰脖,一飲而盡。
「然後呢?」,陳玉樓盯住金算盤,其所說的那個年輕人的經歷,和他自己某次的經歷有些類似,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冷汗從他的後背滲出。
「這人……為何會如此?」
「要是,我們這裏發生的一切,和那個孩子的認知相悖,他原有的觀念都崩塌了,熟悉的一切不再存在,這想想都覺得很可怕呢。」
「後來,那個孩子就突然消失了,不告而別,連工錢也沒要,我曾試圖找過他,但是都沒有任何的結果。」,金算盤道,「陳總把頭,你說這個人會不會是誤闖我們這時代的人?」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他是另外歷史軌跡上的人,和我們本來並不處於同一個時間線,但是因為某種特定的原因,誤闖我們的時空,後來,因為某些機緣,又回去了,或許,他被』修正』了。」
陳玉樓知道金算盤愛好廣泛,他喜歡專研各類奇聞逸事,所以並不奇怪對方會提出這種光怪陸離的構想,這種事,他也願意聽聽金算盤的想法。
「或者說,他的歷史線才是既定的,而我們所處的歷史線,是偏差了的呢?誰知道呢?」,金算盤一笑。
陳玉樓蹙眉,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這一次的重生,他和張子軒憑藉着前世的記憶,對很多事情都做了改動,如果牽一髮而動全身,原本既定的歷史因為他們的重生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道……
「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機制,讓一切自然法則循照既定的軌跡前行,如果出現了偏離,它便會進行修正。」,金算盤繼續侃侃而談,道,「那些黃粱一夢,莊周夢蝶的故事,你怎麼知道不是真實發生過的呢?」
幾個人的名字突然閃現在陳玉樓的腦內。
段祺瑞,馮玉祥,唐繼堯。這幾人,是陳玉樓之前到達未來的世界之時,所聽說的名字,據說是民國時期有名的軍閥。
陳玉樓對軍閥勢力是相當了解的,三湘四水地帶的軍閥甚至是由他本人扶植起家,但是這些人名對他而言,卻非常陌生,根本沒聽說過。
金算盤之後換了一個話題,但是沒多久,地震便發生了。
現在一想,如果歷史可以自我修正,那麼……
那麼……自己是否要死在這裏了?他們會被抹去,然後巨輪重啟,被另一波人,另外的事件所取代。
我…還不想死呢,不甘心吶。
在這個時候,金算盤抽動了一下,更多的鮮血從他的嘴中嗆出。
「呃……你……」,金算盤睜開了雙眼,看見陳玉樓沒事,金算盤的眼中閃現驚喜之色,同時,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金兄…!你……?」,見他呼氣,陳玉樓暗道不妙,他可不會天真到以為金算盤能醒來就沒事了,相反地,他這臨時的清醒,極大可能只是迴光返照。
一旦他看見陳玉樓沒死,精氣神一放鬆,反而隨時就會去了。
果然,金算盤艱難地抬手,他顫抖著,似乎想去觸摸陳玉樓的臉頰,但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然後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嗆出了更多的鮮血,然後在無限的留戀中,閉上了眼睛。
陳玉樓不敢置信地用兩根手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即崩潰。
「金…金兄?」
「金兄?!……金……楊巡!」
「楊巡!別死!別死啊!」
可那個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