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謀定而後動

第1章 謀定而後動

這大唐盛世最讓人們期盼的莫過於這上元節(今稱元宵節)。上元節前後三天取消宵禁,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結伴出外賞燈遊玩。萬家燈火輝煌相映照,人群熙攘。實為一大盛世。

各類商販也在熱情邀約街上行人駐足。尤以花燈攤位最為熱鬧。各式各樣的花燈巧奪天工,映照着人們臉上的喜悅和富足。更有搭建費用極其昂貴的燈輪、燈樹和燈樓引得人驚嘆連連。

偌大的洛陽城完全不輸長安城的繁華,這上元節的洛陽城車馬塞路,人潮洶湧,熱鬧非凡。不禁花燈的設計精美絕倫令人流連忘返,搭建的台戲上,舞娘的風姿也十分卓越,百戲熱烈無比。

蘇乘半側着身看着身旁的蘇神秀,心裏湧上那一點追憶。如果沒有三年前的一場變故。這名動天下的舞神一定會是自己一生要效忠的小姐。而如今一切物非人非。

她的小姐蘇神秀已不是長安城裏天下第一舞坊「蘇周坊」的大小姐,而是眼前臉上塗着香灰看不清原樣、穿着破爛男裝的小乞丐。

可無論蘇神秀是什麼樣子的裝扮,在蘇乘眼裏,蘇神秀對她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她蘇乘的一生都將為了蘇神秀而生,為了她而死。因為從她十歲那年被蘇神秀救下的時候開始,她的小姐就是她的信仰,是她活着的意義。

此時蘇神秀望着台上的舞娘,思緒一下子有點飄忽。這樣熱鬧的節日總是讓人多一分的蕭索。可溫和的燈光卻像又增添了一分的希望。

是的,應該稱之為希望。這是蘇神秀一直在盼望的節日。這將是她走向復仇路的第一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眼前的此景讓蘇神秀不禁想起這首詩來,隨即暢念而來。在這樣人聲鼎沸的嘈雜聲中,她那清月般冷清清的聲音在蘇乘聽來倒是多了一份躍躍欲試的興奮感。蘇乘淡淡一笑道:「小姐,一定會贏,會得償所願的。」

蘇神秀看向蘇乘報以淡然,神色自然。並不再言其他。今日所來,當然必須得償所願。

忽然一男子在人群中吆喝:「城中蘇家老爺重金求敗!」振臂一呼,人群中開始出現騷動。紛紛熱熱鬧鬧的隨着這一男子往城中街走動。隱於人群里的蘇神秀和侍女蘇乘也乘勢隨着人流走動,不一會就來到男子口中說的蘇家老爺商鋪門前。只是人群擁擠非常,一向較為瘦弱的蘇神秀整一個被埋沒在人群中無法看清蘇家老爺的臉,更別提能從中掙脫走到比賽擂台。稍微站定才發現剛剛人群轟動自己早已和蘇乘分了開來。

「各位鄉親父老、來往異世能人,鄙人蘇廣木。今在此設下擂台。以文相鬥,能得勝於吾,吾贈以百金。望各位不吝賜教。」蘇神秀這才看清蘇廣木,蘇家商鋪門前擺設的枱面上站着的中年男子,身穿華服,腰帶上的黑寶石微微映着燈火闌珊,只見他雙手作揖,聲音洪亮而有威嚴,對駐足的人群報以誠摯的邀約。他是她這次千里迢迢來往洛陽的目的。

話音剛落不久,周圍的人便已是一番躍躍欲試,爭相往前與蘇老爺一較高下。蘇神秀周遭便就鬆了開來。這邊着急尋找蘇神秀的蘇乘終於找到空隙得以回到蘇神秀身邊。蘇乘側身低聲詢問:「需要現在上台嗎?」

蘇神秀微微搖頭,臉色如常。並不急於上前。只聽她清月般的嗓音說道:「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莫急。」蘇乘便就順手整了整剛剛擠亂的衣角。只要她家小姐做的決定,她自始至終一直是奉持不問任何原因執行。在她心裏,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能算計過她家小姐。

幾個回合下來,蘇神秀只是淡淡觀望,並不做聲。蘇家老爺確實實力不錯。單單就只是出了幾個燈謎,也沒幾人能應答如流。一輪輪贏下來,獲得人群一陣陣的歡呼。

「蘇家老爺,這幾年每次上元節便設擂台以文斗友,次次都贏。這次估計也不例外。」蘇神秀身邊的中年女子朝着身邊的人興奮的解說。

「那可不一定!」此時蘇神秀的身後響起另一人的聲音。但蘇神秀並沒興趣回頭看,只因聽出男子語氣里的嘲弄。

中年女子對這個男子的話卻反應極大,便大聲嚷着:「那這位公子,您倒是可以上台一試。莫要在台下,耍口頭威風。」

男子並沒發脾氣,手腕輕輕一挽,撐開了手上的紙扇。扇子上只畫着一隻翱空而翔的鷹彰顯着他主人多少的桀驁不馴。他眉目略微粗獷,卻不粗糙,目光有神卻掩飾不住的盈盈自傲。此時他的眼神並沒有落在面前的中年婦女憤怒的臉上,而是中年婦女身邊那個穿着破舊髒亂衣服的乞兒身上。他伸出手按住乞兒的肩膀將她掰向自己對立面。

乞兒髒亂的臉讓人看不清長相,一根棗紅色的綢帶將一頭髒亂的發隨意綰起。眼前唯能看清的只是一雙盈盈丹鳳眼,美麗至極。眼神抓人卻露出十二萬分的冷漠。鼻子靈巧可愛透著秀氣且疏遠。身材不像其他男人一樣魁梧,也沒有男人高大,反而如女人一樣的體態輕盈,還有一些病態的單薄。略大的破衣領透著脖子皮膚的一點皎皎白皙。而那一雙眼睛透露的冷漠輕易的讓他臉色一稟。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乞兒根本視他為無物。

這種認知讓他微微眯了眼,露出一絲狠厲。只見他嘴角微微一扯,剛要說話乞兒身邊的另一個年齡相仿的乞兒伸手握住了他搭在乞兒肩膀上的手。

他神色不悅,狠厲般的鷹眼倏地睜大。蘇乘原本握住對方的手腕想制止這位年輕男子對小姐的無禮,如今看小姐不為所動,心知自己過於衝動,於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滿意於乞兒收回手,他又恢復之前的一臉看熱鬧的神色開口道:「想不到我大唐盛世,連一乞丐也隨着達官顯貴、四方大家圍着擂台看人鬥文采。」說話的這人正是安祿山的第二兒子安慶緒。他一臉看熱鬧的趣味,可在他的血液里有着難以掩飾的胡人那股掌控欲。

眼前的乞兒在他眼裏,不過是窮苦潦倒又瘦弱不堪的螻蟻。他並沒有往他處想。他只是對剛剛蘇神秀背對着他,讓他感到不悅,接着看到她的眼神又更加不悅,所以找找她的「樂趣」罷了。

蘇神秀只是淡淡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只見對方鷹眼狠厲,眉目略微粗狂,鼻子堅挺配上稍豐厚的嘴唇倒是丰神俊朗,穩重非常。雖穿唐服可行事做派的肆意倒是隱隱透出一股胡人的味道。

此時安慶緒收回自己的手,雙手摩挲,透著厭惡。蘇神秀並無惱怒,畢竟他眼前的自己,不過是一個穿着破爛男裝的乞兒。骯髒、凌亂、還有一股惡臭。

她不想招惹莫名其妙的人,這不是她計劃中的部分。於是蘇神秀微微一點頭表現出一副打擾了的神情,轉身就要離開站立的地方。

安慶緒饒有意味的看着眼前這個乞兒,單薄孱弱卻又隱著份百折不撓,並且身邊還有一個同齡乞兒相伴。於是他目光一亮,想到一個極有意思的事。

他瀟灑行雲的收起搖躍扇子,舉起了手,招呼起了店面前的蘇老爺。只見他邪唇角一動開口道:「蘇家老爺,才華橫溢非凡,但是所謂人外有人。我身邊的乞兒也是文采非凡。若是蘇家老爺能斗贏我身邊的乞兒。我出二百金。」

此言一出,四周原本人聲鼎沸如今卻鴉雀無聲。接着人群重新躁動起來。剛剛的中年婦人第一個看不慣上前氣憤說道:「這位公子,莫不是在侮辱蘇家老爺,竟要一乞兒來應戰?」

安慶緒看着眼前的中年婦女和周遭同樣義憤難平的討伐並不為其所動。他哪裏是真的以為眼前的乞兒文采非凡,他只是看不慣這個小乞兒那一臉山水不動的安然。想看看這個乞兒站在人群中被人嘲笑和辱罵臉上會出現什麼神情。花個兩百金玩玩也沒什麼。權當節日樂趣。

他將目光重新放在蘇神秀身上。只見對方依然如剛剛見到時候一樣冷漠,不為所動。這激起了他少有的憤怒情緒。他輕輕將其往前面一推。蘇神秀就站在了人群前。

蘇廣木看着眼前的乞兒,再看看身穿華服的安慶緒,一種受辱的情緒油然而生。好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晚生。但是他堂堂一個大戶人家,卻不可失了禮數。這是作為顯貴的自我約束。於是他只是笑笑伸手示意蘇神秀走向他面前。

雖然事情與自己所想有些許出入,不過蘇神秀覺得並無大礙。只是無端與人結下一種「狼狽為奸」的視感,讓她只能無奈微微一聳肩。

蘇廣木對着蘇神秀觀看過後,捋了一把小山羊鬍,笑着說:「不知小兄弟,與在下想比試哪方面?在下都可以奉陪。」言下之意除了透出自己的自信還有一種看輕乞兒的意思。

蘇神秀無意與之結仇,畢竟他將是她極為重要的一個跳板。於是她微微瀲下目光,一副和顏,收起清月般的原聲只是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蘇老爺,剛剛的猜謎就極有意思。」

蘇廣木細看下眼前的髒亂乞兒再看看剛剛華服的少公子。心裏着實有點摸不透兩人的關係。也罷。來者皆為客,何必與之計較。於是開口道:「那好,我們就斗猜謎。長者為先,小兄弟介意我先出題嗎?」

蘇神秀點頭以示可以,伸出右手道:「您請!」

「當陽橋喝退曹軍!請猜。」蘇廣木再度捋了一把山羊鬍。剛剛和前面的人只是小試牛刀。現在他已經加深了題目的難度。

蘇神秀微微頷首道:「虛張聲勢。」

蘇廣木沒想到眼前的乞兒居然沒有一絲猶豫和不解便就回答對了他的問題。他眼裏掩不住的震驚。隨即看向台下剛剛身穿華服的安慶緒。只見該男子掛在嘴邊的邪笑更濃,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然而眼裏也有掩不住的驚訝。而台下的普通看客更是躁動異常,紛紛低頭討論。

蘇神秀並不在意剛剛的插曲,她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贏了蘇廣木。至於誰將她推上台。她一點也不介意。她只在意結果。蘇老爺用虛張聲勢來形容她的挑戰。那她這種從不吃虧的人,必然要有所回應。

蘇神秀看向對麵茶樓,思緒一轉用低沉的聲音道:「蘇老爺,我出的題是:樓下客滿,請上二樓。」

蘇廣木看着眼前的乞兒,贏不露聲色,出題神色又不卑不亢。將她自己完全提升到和他一樣的地位上對話。

然而眼前不是考慮乞兒神情的時候,而是應對她的謎題。蘇廣木這麼多年也算遇到不少對手,轉念一想,隨即也看到對面的茶樓答案一下子有了。

「小兄弟,老夫猜是「後來居上」。你看對嗎?」蘇廣木難掩喜色,聲色雀躍的回答。心道小小乞兒、小小年紀真是半點虧也不吃。

台下看客聽了答案才恍然大悟,有些忍不住的大聲譴責台上的蘇神秀。紛紛責問:「小小乞兒,妄想後來居上?」

蘇神秀不為所動,也不看向台下,只是略微點點頭道:「輪到蘇老爺出題。」話音一落,台下的人紛紛大聲要求蘇廣木要出更難的來殺殺乞兒的威風。

蘇廣木此刻只是輕捋山羊鬍笑道:「老夫向來喜愛三國時期的各類流傳,再一次以此出題。我出「曹瞞兵敗走華容」。請猜。」對於這樣的對手來說,是可敬的,蘇廣木是一個不會一直以貌取人的人。他內心有點因為遇到這樣的對手而興奮異常。

「性命攸關。」擲地有聲且不需思索。這蘇廣木題目剛落,蘇神秀便已對答如流。沒想到,每每一道題出來,別人還未來得及思索,蘇神秀就已經不假思索的猜到。這下子,人群反而漸漸安靜下來,蘇神秀正在用她的方式讓他人閉上嘴。

蘇廣木此時比剛剛更為震驚,這樣的人,心中筆墨怕是少人能及。並且思維轉換能力更是異於常人。蘇廣木隨即大笑,今日真是盡興,能遇上這樣的對手。他朝人群中望去,看到安慶緒的臉色玩味依舊,只是目光有神貫注着眼前的小兄弟。看來這兩人並不相識。估計這身穿華服的年輕男子將乞兒推上來只是為了讓乞兒出糗。何曾想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蘇老爺,既然您喜愛三國事迹,在下出題:蔣干盜書。」蘇神秀不在乎蘇廣木此時是什麼心態。她必須按著自己的步調來。一步一步將對方引誘到她設的局裏來。

「小兄弟,這是關照老夫嗎?真是有心了。此題我猜:信以為真」蘇廣木沒想到此乞兒竟然如此厲害。明知他對三國一定研究透徹卻還以此為題。是無畏,還是過於輕敵?

「蘇老爺博覽群書,見地獨到。我定是卯足了勁才敢應戰。切莫多思。」蘇神秀雙手作揖說道,表現謙虛。眾人一看,此人言辭有規有矩,神色平淡無喜。看來並不是自大也不再妄言。只需好好觀看這難得的對決。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出一簡單的回禮於你。這次我出:悟以往之不諫。」蘇廣木也是一個禮尚往來之人。他不愛承他人之情。況且他更不愛勝之不武。

蘇神秀若說厲害之處,絕不只是思緒轉換速度之快也不只是博學多才,而是對人對物那入木三分的觀察。這得賴於長期住在尼姑庵,代發修行。每日總要到佛廳前看人來人往。長此以往,何人來求何事她都能從這人的神情、穿着、語言中猜到。此時蘇神秀感覺到蘇廣木那一點心思,並不多做解釋。

「蘇老爺,此題承蒙關照了。在下猜:明知故犯。」蘇神秀沉言回應,眼裏無波。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一眼其他人,只對着蘇廣木,安靜的解題再出題。

這種被忽略的認知,讓安慶緒憤怒情緒高漲了幾分。本以為可以讓她出糗,誰曾想,竟然自己一手造了一出意料之外的好戲。憤怒之下,手上的劍不禁握緊了幾分。蘇乘還是站在原位並沒有走開,她感覺到旁邊這個陌生公子散發出來的一絲殺氣。隨即更加警惕的關注旁邊的人。

此時只聽到蘇神秀說:「蘇老爺,既然給一個題是「明知故犯」,那我依舊出三國的題。此題我出:曹孟德馬踏青苗。」

對,就是這樣。蘇神秀就是要在他最得意的地方踩上一腳,讓眼前的人正視她的能力,這樣她接下來的戲才能好好演下去。這個局才能展開。

因為她深知,一個明明做古董生意發家的人,在節日裏附庸風雅,除了真心愛才還有一種心思叫做,商人的自卑。而她只有讓對方最得意的地方栽跟頭才能真正讓對方信服。

而蘇廣木則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明明平淡冷漠卻又堅定無比,彷彿執拗的要將他「置於死地」。但置於死地這樣的做法並不是要他難堪而是要他徹底的信服於她。他被這樣的眼神看着都亂了思緒,哪還有心思想答案。

正當蘇廣木在台上焦急的時候,台下的看熱鬧的人也開始躁動,有人已經紛紛鼓掌,對蘇神秀報以難掩的認可和敬意。

「從輕發落!」忽然從對麵茶樓傳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回答了此問。蘇神秀根據聲音方向抬頭看向對麵茶樓二樓靠外圍的方桌邊。

隱隱只看到一隻手玩味的拿着一隻茶杯,頗如他聲音透著的一股慵懶和百無聊賴。台下的蘇乘順着蘇神秀的眼神也看向茶樓上,不禁皺起了眉頭。心恨恨道:「怎麼又來一個多事的?」

「剛剛卻是我輸了,不知樓上兄台有無興趣來台上與這位小兄弟比試比試?」蘇廣木順着聲音也察覺到剛剛回答的人正在對麵茶樓上。他是一個心胸坦蕩之人,願賭服輸。更是一個愛才,親才之人。內心還是十分期待看到別人的精彩對決的。所以他的提問裏帶着豁達和期盼。

只見對麵茶樓上,玩味的手放下茶杯,右腳板輕輕一登,他凌空而起,越過了茶樓的邊欄,轉身像天神一般朝樓下的擂台上飛躍而來。當他落在蘇神秀的面前時,蘇神秀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縱使她一向算計得手也算不到,這一生會如何和眼前的人命運相連糾纏不休。

眼前的人,倒是沒有頭戴襆頭,而是用一紫玉冠束髮,髮絲黑如墨和著暖色的花燈襯著發下珍珠白色的脖頸。而臉上卻是一面通金打造的精緻面具遮掩,完全看不出長相。

身穿純白色襕袍衫,袖口有紫色祥雲花邊。黑色束革帶上鑲著紫色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束革帶上佩戴一通體瑩白玉,與他手上的玉笛倒是登對。未入仕的讀書人服飾為白,可這一身織錦華貴,怕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讀書人」。

筆挺修長的身材堅毅挺拔,似有容納天地的胸膛橫闊。只見他玩味一般右手執玉笛有節奏的叩打着左手心。

眼前燈火通明,而站在李俶對面的蘇神秀那一臉的土香灰也如他一樣完全遮掩了原本的面目,只能看清的是那盈盈的丹鳳眼,清秀狹長又冷冽無比。這真不像一個男人該有的感覺。

不過無妨對方是誰,自己原本也只是因為來洛陽城辦完差事後百無聊賴,正在茶樓飲茶,正好看到這精彩的一幕,忍不住技癢遂就上台來玩玩。又礙於推乞兒上台的人是安慶緒,並不想與此人碰面,便只好戴上個礙事的面具。

蘇神秀微微上前一步禮貌疏遠的問道:「閣下,是要與我猜題嗎?」

李俶停下玩味的叩擊,邪魅一笑回應:「是的,按道理我來挑戰你,那這輪還是你先出題。」

眼前的人在蘇神秀看來非富即貴且危險異常,不容大意。遂就不客氣道:「這題我出:日下放歌,參天古喬」

「曹植。」李俶也如剛剛的蘇神秀一樣回答問題不假思索。台下圍觀人群再次恍然大悟一般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一下子四周熱鬧非常。

李俶輕輕轉動玉笛道:「此題我出:禿子打傘」

「無法無天。」蘇神秀依舊如同剛剛,回應問題不需思量一分。隨即出題:「己丑」。她相信這樣聰明的人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她出了這個題目。

李俶聽完對方拋來的問題,隨即解了題道:「成人之美。」

彷彿有默契一般,或是有才之人那點小心思,他一下子就明白對方希望他有成人之美的意思。看來這乞兒是挺在意這兩百金,或是目的也非只是這錢財。

這真是有意思極了,你要我有成人之美,那也得我玩夠了才行。

台下人群涌動,熱鬧非凡,駐足的人越來越多,討論聲越來越激烈,大多是壓誰贏誰輸。接着只聽李俶說道:「接下來我出題目為:曹孟德中計斬蔡瑁。請猜」這點李俶倒是和蘇神秀十分相似,誰人贈於他什麼,他便還什麼。

「操之過急。」蘇神秀沉聲回道。心中暗想這人倒真是和自己一樣,自己讓對方要有成人之美之心,他便立馬要你不要操之過急。

「好!好!好啊,後生可畏啊。」蘇廣木在一旁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一聽他連說三個好字,人群也鼓噪起來。好像在期盼一場大戰。

不過,看到眼前蘇廣木眼裏那股深深的震撼之意,蘇神秀已經達到目的了。可以現在先收手了。於是微步走至蘇廣木面前,雙手作揖道:「蘇老爺,現下時間已經不晚了,我若與這位公子再斗,怕是來不及回我那廟中占上今晚的一席之位了。在下想。。。」

蘇廣木一聽,這還沒分勝負呢,這小兄弟要打退堂鼓?於是在蘇神秀還沒說完提議的時候便急忙應道:「無妨!!無妨!!今晚我會為小兄弟安排好的。只管放心應對這位公子。」何止蘇廣木着急和無解,這台下的觀眾更是一頭霧水,這乞兒是乞討乞傻了嗎?這有了兩百金還要回什麼破廟佔位置。

李俶沒想到蘇神秀居然中途說要回廟裏佔位置。不禁有些失笑道:「你若是贏我,我再加三百金。加上剛剛台下那公子的兩百金,蘇老爺的一百金,你就有六百金。這錢夠你購買大宅、置辦產業,從此飛黃騰達了。」

「不!倘若這乞兒贏了你,我再加三百金。」安慶緒看向這台上三人,着實有趣。於是再加價。

安慶緒沒想到自己推個乞兒居然出了這麼好看的一場戲。這乞兒彷彿有種魔力,讓人想一再探究。他甚至想看看,這土香灰下是一張怎樣的臉。這毫無情緒波瀾的眼會為了什麼而蕩漾。他從她說要回破廟開始便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若是真有才能,招為幕僚也是好事一件。

然而,蘇神秀並不為所動,只聽她輕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若我贏了這位公子,還有下一位公子應戰而來,那我豈不是無法全然退場。若在下今晚輸了,那便耽誤我回破廟。況且愛財當取之有道,無功亦無德,在下不想承蘇老爺好意。」雖然過程出了點小插曲,但不影響大局。而且還達到非凡的效果。在最好的時間打住,才能出演明天的戲。

蘇廣木越來越滿意眼前的乞兒,既不為金錢撼動原則,也不貪他人一絲便宜。無牽亦無掛,孑然一身。人品俱佳,又才思敏捷。這倒是可以引薦給大哥做一隨身人員。好幫襯幫襯即將趕往長安城任職的自家兄弟。於是蘇廣木大笑開來道:「那小兄弟,心中是有其他建議了對嗎?」

「你到是可以說說看。」李俶難得好心情。可能是因為眼前的小乞兒,雖孑然一身,卻有氣節。說話不卑不亢。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乞兒怕是別有目的。但是這目的與自己無關,所以他也不甚介意。

「就一題定勝負吧。在下有一題至今未解,將題寫於這花燈上,明日辰時蘇老爺將花燈取出,掛於店門前。若公子或是其他人答出,便算在下輸了。不過見公子華服一身,怕是不在意這幾百金,不來猜題也無妨。在下,願對戰這天下任何一人。包括剛剛未經本人同意就將在下推上擂台的這位公子。」蘇神秀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轉而看向台下的安慶緒。其實並沒有什麼,就是故意的挑釁一番。她說過她是一個錙銖必較之人。

安慶緒沒想到對方居然也向自己挑釁。他擅長的是舞刀弄槍,戰場殺敵。對於剛剛他們之間的對戰看來,文墨自覺不如台上兩位。不過他也不慌,贏也好輸也好,又有何關係。權當自己是一個看客。遂即只對蘇神秀點頭示意。

「我倒是無妨。」李俶倒是覺得這樣玩更有意思。在戲的最高潮,給個懸念。真真勾起他長久以來的玩心。

「那好,那好!來人,提一盞未燃花燈來。備上墨筆。」蘇廣木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遇上這事,心情興奮又熱烈。急忙要人準備。

於是蘇神秀在花燈上寫下題目。轉身交給蘇廣木保管。蘇廣木並沒有看上面的題目,就將花燈,放於木櫃里,要下人帶進了店裏。

他心裏也想明日打開來看的時候,也猜上一猜,這所謂的難題。

一系列事情做完后,蘇廣木面向台下的人群興高采烈道:「此花燈,明日辰時,我準時將它吊於這店面前,若有人猜出,我的一百金,剛剛台下公子五百金,台上公子三百金盡數歸猜出的人。若沒有人猜出,這錢財歸於這小兄弟。」

「蘇老爺,您錯了。若無人猜出,在下只取贏您的一百金,和剛剛台下公子最前面追加的兩百金。若有人猜出,我分文不取。所以,台下這位公子,請您走之前先將兩百金放於蘇老爺這裏。」

安慶緒不禁笑了出來,真沒想到會有人如此之怪異。於是示意身邊奴才將錢財送至蘇廣木手上。

李俶倒是玩味十足看着眼前的乞兒。才思如此敏捷,和自己也許不相上下。明明孑然一身卻對金錢不甚在意。他真想知道她到底有何目的。也就沒有插嘴多說。無妨,明日再來看結果。

蘇神秀向蘇廣木示意后和蘇乘便要離去。李俶本想上前留下她,忽然轉念一想,招來身邊的內衛,低頭囑咐了幾句。

人群漸漸散去,蘇神秀與蘇乘趁時隱於人群涌動里。走出兩條街后,蘇乘略靠近蘇神秀輕言道:「小姐,有人跟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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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蘇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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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謀定而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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