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條游來游去的魚

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中。

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心中。

貳月是一條魚，一條寂寞的魚。

貳月很是不解，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那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疑惑。

已經三十年了，或許是三十年了。疑惑還是疑惑，在貳月每天吐著水泡的時候，它顯得更加寂寞。

貳月自問不是一個好人，當然，他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壞人。三十年了，他都快要忘記了自己曾經是一個人，那些或好或壞的記憶慢慢從他的腦海中消失，除了四處遊盪找尋食物，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對着朝陽和晚霞吐泡泡。

也不是只有貳月才吐泡泡，海洋里的魚兄魚弟們都喜歡在清晨和傍晚吐吶，這個時候大多數的魚類都是不獵食的，這是海洋中約定成俗的規矩。貳月曾經目睹過一條魚犯了眾怒慘被分屍的情景，那條魚長八十多米，狀如蛇而四足，形如覆銚，鳥首而魚翼鳥尾，其音如磐石相擊，就是這樣一條貳月見了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凶魚，活生生被一群金槍魚和鰩魚群歐而死。

儘管已經三十年了，貳月還是對自己的新身體有着腹誹，身長三十多米，側旁的兩鰭柔柔地貼在身上，延伸至尾鰭處，當貳月游來游去的時候，側鰭張開與腹鰭連在一起，形狀和一隻鳥一樣，尤其是他的嘴，分明就是一張鳥嘴，這是貳月最幽怨的地方，當魚就當魚，也用不着這樣不倫不類吧？

三十年來，千奇百怪的事他見多了，臉盆大的珍珠，牛頭般的瑪瑙，航空母艦大小的不知名動物，會說話的魚，鳥魚，豬魚，蛇魚，……鯊魚就不說了，那是長的再正常不過的了。

貳月最近渾身疼痛，他一直想找個大夫看看，看是不是因為在水裏泡久了得了關節炎，可是他一直沒有找到醫生。

海洋里的夜晚是安靜的，也是最不好覓食的時候，大多數魚類都將自己偽裝隱藏了起來。淤泥上的一個珊瑚樹樁，很可能是一條刺蝟魚，如果你大意之下一口吞了，很可能刺的你肚爛腸斷，貳月曾見過一條刺蝟魚大搖大擺地從一條豬魚腹部鑽出來，然後堂而皇之地在豬魚面前化成一個珊瑚礁。當然，大多數時候你是什麼也發現不了的，因為他們全部躲進了洞**。

怨聲載道的貳月已經餓了一天，因為白天吐泡泡多愁善感去了，忘記了時辰。貳月一路游，一路自怨自艾，抽空在泥沙中翻了兩個簸箕大的海貝，用他鋒利的嘴喙敲碎了貝殼，將那鮮嫩的貝肉吸進了腹中，連用了兩個海貝后略微飽腹。

沒有飢餓威脅的貳月更有閒情逸緻閑逛，寧靜的夜空下，他安詳地在海面上暢遊，溫柔的海風從他醜陋的臉面上吹過，留下一絲絲腥味。

貳月順着這絲腥味游著，不久就到了一座小島邊。貳月悄無聲息地地靠上岸，一陣如嬰兒哭叫般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好奇心起，貳月高高地翹起尾巴，用側鰭和腹鰭『躡手躡腳』地向島內匍匐前行。

小島上的風景很好，幾棵高聳的喬木巍然挺拔，讓匍匐於地面的灌木叢顯得更加低矮。島不大，這也是貳月敢上島的原因，陸地上的猛禽惡獸太多了，他們在貳月三十年的魚人生涯中留下了太多關於血腥的回憶。

貳月隱身在一塊巨大而斑駁的礁石後面，探頭探腦地往島內更深處張望着，他龐大的身軀作出這個窺視動作顯得無比滑稽好笑。這一看不打緊，讓他一下子驚呼出來。他的叫聲太響亮了，讓本來在島內空曠區全神貫注地蜜裏調油的兩條人魚驚慌地望向他，等瞧見貳月那巨大的腦袋后，兩條人魚慌亂地抱成一團，哦，他們本來就是抱成一團的，兩條人魚臉上潮紅潮紅的，激動的情緒明顯還沒褪去，貳月眼睛賊亮賊亮的，他緊緊盯着那雌性人魚胸前因為緊張害怕而不停晃動的肉球，那上面的抓痕清晰可見。

貳月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拖着龐大的身軀向前挪移了幾步，嚇得那雌性人魚又高聲尖叫起來。健壯的雄性人魚看見貳月那光亮而鋒利的嘴喙上閃過一道寒光，一滴口水從高空中滑落，『滴答』一聲落在地面上，讓他失魂落魄。

貳月獰笑了一下，古怪的聲音驚的兩條人魚顫抖不止，接連跪伏於地，嘴裏嬰兒般地啼叫着，似乎在求饒。

人魚在海內並不希罕，他們長著人首，生有四足，形如鱧，近丈長，渾身被魚鱗甲覆蓋，他們的肉很苦澀，但是他們的智慧很高，會一種凄美動聽的音樂，使人沉迷其中，為之神魂顛倒。

兩條**中的人魚被撞破了好事，還面臨着被殺戮的命運，極樂生悲之下，也顧不得貳月能否聽懂他們的咿呀咿呀之聲了。貳月看着渺小的人魚在自己面前搖頭晃腦地指手畫腳，冷哼了一聲，又流了一腔口水。兩條人魚被口水澆了個劈頭蓋腦，更加慌亂，那雄性人魚咿呀地要去拉貳月的側鰭，同時用手向島外指指點點着。

貳月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看了哆嗦的人魚一眼，用側鰭抽了他一下，當下把他打出幾米遠，雌性人魚馬上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跑開了。貳月冷眼看着雌性人魚跑向海邊，沖畏縮著躺在地上的雄性人魚一吼，人魚馬上屁滾屁滾地爬起，媚笑地點頭哈腰，貳月沖他亮了亮側鰭，人魚知道自己媚惑不了貳月，忙幾步又停下，示意要為貳月在前引路。

這島沒多大，島上也沒有其他禽獸，當然，如果還有其他人的話，相信人魚也做不出禽獸之舉。

貳月也不怕人魚耍花樣，輕挪著四鰭跟在後面，想看他到底要弄什麼名堂。

貳月尾隨着人魚，看他到底能拿什麼來換取兩條魚命。

人魚的速度很慢，貳月也不着急，天長地久還有時盡，三十年優哉優哉的生活讓貳月改變了太多。

在啟明星出現的時候，人魚終於領着貳月到了地頭。

才一接觸海底，貳月馬上就感覺到了不一樣，這個地方不深，然而海水給人的壓力卻很大，好像四周的空氣都在向這裏集中一樣，甚至可以看見絲絲氣體在海水中遊離，這裏的空氣密度比島上還大，亮度也比周邊的地方強些。貳月疑惑地看着人魚，人魚在水中咿呀咿呀地叫了幾聲，貳月也沒聽懂，然後就見人魚在海底上掀起一層皮來，海底突然就散發出一道柔和的亮光來。

貳月甫一見亮光射來，馬上就逃離了開去。人魚錯愕地看了二月一眼，向他招手示意，貳月見那光靜謐祥和，似乎並無危險，這才慢吞吞地向那光源處靠攏。等靠近那光源時，才發現光是從一個洞**里散發出來的，而之前之所以不覺，大概是因為被人魚用皮料遮住了洞口。

向洞**內探頭打量了一眼，貳月催促着人魚在前面帶路。人魚咿呀叫喚了幾聲，然後用身體在洞口衝撞了幾下，狹窄而又空無一物的洞口泛起一層漣漪，水波想四周一圈圈地流動開去。

人魚做了個無能為力的手勢，貳月向前用側鰭頂了下，洞口處果然有一道透明的牆，光是從洞**里射出來的，可洞**內卻是一片黑暗。貳月思量了一會，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在洞口抽了一下，感覺受力處有軟綿綿的東西在阻擋着，好像是一層薄膜，只是薄膜的彈性和厚度很好而已。貳月決定再試探一下，撤到遠處的他咬牙朝洞口猛衝過去，將背部狠狠地撞在那薄膜上，同時聽到『嗤』的一聲，彷彿什麼東西被撕破了，然後一道強光直射出來，貳月身軀震了一下，人魚被撞擊產生的水流衝出老遠。

洞口處的水流很快平穩下來，絲絲冷氣從洞裏溢出，貳月懸浮着身子朝洞**里看去，只見亮堂的洞**當中一塊巨大的玉石，玉石邊緣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草，有晶瑩的樹枝狀的在水中照耀，有管狀的筆直地挺立着，有碟性的柔順地伏在玉石上……然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這些小草，而是凌空虛浮在玉石上的一堆珠子，那堆珠子在空中構建成一個六星陣，珠子本身晶瑩剔透，隱隱散發着五色毫光，若非刻意細看，縱使是神仙恐怕也是觀之不明瞧之不見的。

貳月自從看到那些珠子后再移不開眼睛，他傻傻愣愣地看了一陣后，用側鰭風捲殘雲般將那些珠子送進了嘴裏咽了下去，然後引導着它們到了腹內囊袋，珠子入袋后，他又再三檢查了一番，確認它們穩穩噹噹地躺在他的身體里才放心下來。腹內的囊袋是平時用來貯藏多餘食物，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用來當保險櫃真好。

收拾好了那一堆珠子，貳月又將目光轉向那些小草，小草都是微微透明的，有如熒光環繞，連裏面的脈絡清晰可見。這都是靈草啊！貳月暗自咂著舌，心道著自己的好運終於來了。

比之對待珠子的粗暴不同，貳月小心謹慎地用側鰭將一株株小草從玉石上剔下來，生怕損壞了一絲根莖。

在貳月藏好珠子剝離小草的時候，人魚重又回到洞邊，他上下左右地遊動着，想要察看洞**中的玄秘，只是貳月龐大的身軀將洞**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待貳月用側鰭將靈草都卷了出來，人魚才趴在洞口往裏看，裏面已暗淡了許多，只一塊巨石擺在洞中，他不敢向貳月詢問成果，只咿呀咿呀地在洞口處徘徊，貳月笑嘻嘻地將一把靈草都塞進了嘴裏細細咀嚼著，然後撥開人魚將那塊玉石卷了出來。

這塊巨大的玉石長兩米有餘，寬有一米多，高近一米，性寒，乃是海內一處靈氣的聚齊點附近的玉泥凝練而成，存世已有幾十萬年，至今孕育了天地精華寶珠三十六顆，靈草十數株，卻被貳月毫不客氣地一鍋端了。

貳月得了三十六顆寶珠，又得了十餘株靈草，只是欣喜不已，見旁邊的人魚雙目放光地盯着那寒玉，他笑眯眯地將那寒玉重新推進洞裏，用側鰭比劃着讓人魚進去，意思是將寒玉送給他了。人魚馬上就明白了貳月的意思，只是猶不敢置信，滿臉驚愕，而後又被媚笑堆滿，連躬連揖地對貳月感謝不停。

這是強者為尊的世道，因為我比你強，所謂你必須卑恭曲膝，因為我比你強，所以我能捏着你的性命唱歌。

貳月輕笑一聲，這意外之財算得上不勞而獲，於他於人魚，是皆大歡喜的場面，沒有人魚，他哪知道寶山就在手邊？沒有貳月，人魚何能破門而入得寒玉？

諂媚著的人魚忽然臉色一變，他咿呀咿呀地推著貳月，貳月蔚然不動，貳月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看着人魚，人魚手指著一個方向，作勢向貳月打去，見貳月仍是無動於衷，人魚又焦急地比劃了一次，然後奮力指著一個發向推搡著貳月。

貳月看着人魚拙劣的表演，一側鰭將他掀翻到了幾十米開外，人魚馬上就遊了回來，鍥而不捨地向貳月咿呀著。

其實貳月是明白的，他只是想看看，來找自己麻煩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貳月很快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之前在島上狼狽逃走的雌性人魚，她一看到貳月馬上就咿呀咿呀地叫起來，然後和雄性人魚躲去了一邊。

一個黑色的陰影向貳月壓過去，貳月怪叫了一聲，因為他看清楚了，來找他麻煩的竟然是一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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