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篇 第二十章
「溯裳，溯裳。」好像有人在呼喚自己。
小紅魚只管這樣想着，卻已經不知道醒來為何物了。
「溯裳。」很模糊的聲音，似乎很熟悉。
但是啊，溯裳回過頭去。
「阿莧，阿莧。」一個女子疾呼著迎面跑過來。這女子容貌是熟悉的，溯裳是這樣覺得的，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那個叫阿莧的卻頭也不回，只管筆直往前走。
「阿莧，狐尊！」女子的語氣嚴肅起來。阿莧卻只是腳步略滯了一秒，又繼續向前。
「你就只管這麼走罷，這個家，這個境，你都不要了，也不管了是不是。」
沒有回答。
「也不要我這個妹妹了是不是。」
只聽得傳來一聲嘆氣。
「我知道，你是不要了。也不要我阿媽，你什麼都不要，就只想······」那女子卻說不下去了，只管嗚嗚哭起來。
阿莧終於停下來，「小凝，你回去吧。」
溯裳覺得眼前一晃，似乎目光被沿着以阿莧為圓心的圓周開始滑動，想從其背後轉到前面去。
但轉到面前，卻不是阿莧了。
是一個男子。
是颯湮？
是颯湮。
但是沒有熟悉的腥味。
而且好像，眉宇之間的神態也不是很相像。
如果非要說的話，是自有一股傲氣，並且戲謔味更重。
這位戲謔的神尊，此時正擎着他漫天的光脈，一步一步向溯裳走來。
不，應該說是溯裳身後的，整個雪境的狐族。
溯裳回過頭去。
神尊從她身邊走過，渺然似無物，漫天的光劍亦隨之滑過。
萬年皚皚的雪山峰頂，卻慢慢有烏雲瀰漫，蒼穹正中依舊是紅日，但血色妖艷，不似往日。雪境是沒有冬天的，此時卻無端氣溫驟降，地面上的血花草葉上，已經凝成了薄薄一層霜凍，大有加厚之勢。
溯裳打了一個冷戰。
對面烏壓壓的雪狐們，站在首位的是，演杳。
為什麼覺得是演杳？溯裳自己也不知道理由。明明長得完全不一樣。但似乎就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
演杳握著一柄長劍，站在那裏。身後是演凝，演郢，還有各部的幹部。各自握著自己的武器。
「神尊，請您放過雪境。」這聲音不算悅耳，也與她七萬歲的年紀不符。
颯湮充耳不聞，只管向前走着，但也並未有其他什麼舉動。
「神尊，我等不知所犯何罪，但請神尊示下，我等願上神界請罪受罰。「這次說話的是演郢。
沒有回應。
演凝已經支開了結界，但這結界面對上古尊神有多少用，實在是不堪一說。雪境有什麼上古之陣威名天下嗎？沒有。
雪境只有狐尊。
溯裳覺得有些奇怪。
這奇怪來源於，颯湮那個戲謔的神情。
漫天光劍下，溯裳沒有感到一絲的壓抑與害怕，許是因為與颯湮呆久了之故？
所以溯裳才能感到奇怪。
正如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這樁事情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以自己對颯湮的了解，這位尊神從來不做額外之事。
但對於處於神界的位高者而言，屠下界族這種事，本來就是極其無意義且無法有意義之事。
這些性命，不過風吹過草般，在神眼裏如同花開花敗。
但颯湮卻擎著漫天的光劍，如同應戰一般，威勢全開。
「神尊····」
卻沒有一隻狐狸跪下。這樁事也有些奇怪。
溯裳覺得自己似乎失掉了一些記憶，導致有些事情無法理順。
是這樣嗎？
溯裳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
「阿尋。」這個名字終於跳了出來。
是了，是阿尋。
還未出生的阿尋。
颯湮一直待在雪境的原因也是阿尋。
這是八萬年前的事。這就是演杳死的那一天。
所以演陌才會說，他不用再執著。
春神。
溯裳抬頭望了望天，沒有，沒有神跡。
是還未到時間么？
演陌說是因為春神才保住了雪境。
所以這一天，颯湮就會死在姐姐的手裏嗎？是因為他屠族？
這就是原因？
可是為什麼？
這根本的因是，颯湮為什麼要屠雪境的族？
溯裳的腦袋開始混沌起來，為什麼呢？
而颯湮只是輕輕一指，所有的光劍一下穿透結界。溯裳忍不住捂住了眼。
但是沒有哀嚎聲，一聲也沒有。也沒有血腥味。
是直接灰飛煙滅了？
不是。
溯裳微微動了動手指，從指縫裏瞄出去。一人未少，毫髮未損，眾人只是驚愕的站着。而那些光脈，在地上開出了光花。
也許自己理解錯了？
溯裳放下雙手。
」阿莧。」那個女子慢慢睜開眼，一雙妃瞳如同花朵般綻放。
嗯？是阿莧的畫像？
那這聲音是？溯裳猛的回過頭來，鼻尖正好觸到另一個人的鼻尖，僵了幾秒，直接嚇到後退幾步，才看清，是阿尋。
「阿莧。」
又是一聲低低的呼喚。
畫像中的女子只是笑着。
蕭索，肅穆。
穿堂風自正門穿過大殿，帶來些許陰冷的氣息，空氣中蕩漾著一股淡淡的塵埃香。水晶燈微微晃動，投射下細碎的長影。剛剛長開的小狐尊兩行清淚，站在神像面前。
「阿莧。」又是一聲喃喃。
已經湮滅的人，與即將和湮滅對視的人。溯裳猶豫着，很想上去，拭一拭她的淚。
但阿尋先動了。
走到另一幅畫像前，「阿姩。」
畫中的女子撫住琴弦，抬起頭，微微起一些笑意。
大片淚澤，阿尋只伸手胡亂抹了抹。
「阿姩。」
憂怖？哀默？
」無比的寂寞啊。」那個笑着伸懶腰的狐尊在腦海一閃而過。
溯裳閉上了眼。
「姐姐，姐姐。」
「姐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姐姐，這個簪花，送給你。」
「姐姐，你喜歡這個零嘴？」
「姐姐···」
無邊無際的記憶碎片。似河流，靜靜淌過去，每一片閃閃發光，每一片的開頭，都是一聲「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
匯合在一起，嘈雜凌亂的聲響里，每一句「姐姐」依舊清晰可辨。
「姐姐···」
「姐姐····」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