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修)
日落西山,霧氣漸濃。
和這破落山洞格格不入的年輕郎君用山間撿來的枯枝搭起架子。
枯枝沾了水汽,一點就冒起嗆人的濃煙。
「咳咳……」
裹在厚厚的大氅中的女子微微蹙眉。
這年輕小郎君慌忙手忙腳亂的撲滅濃煙。
大冷的天,他身上只著一件單衣。雪白的顏色被污泥和血跡沾染得斑駁不堪,明明傷得更重,他卻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身上的衣物給了另外一個人。
被濃煙嗆醒的燕瑰靠着山壁,緩慢的坐了起來。
「翡翠……」
她下意識喚了聲貼身宮女的名字,但回應她的卻是個沙啞且歡喜的男聲。
「殿下。」
翡翠什麼時候變成男人了?
燕瑰下意識回看過去,落入她眼帘的是一張十分漂亮的臉。
明眸皓齒,唇紅齒白,即便臉蛋上沾了些許灰塵,也絲毫不掩他的年輕貌美。
精緻的束髮玉冠和天雲錦製成的靴子足以說明對方出身不低。
燕瑰不語,只靜靜看他。
她掃了一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待的並不是自己的宮殿,而是一處陰冷潮濕的山洞。
燕瑰記性不太好,為了認人,在某些細節上頗下了些功夫。
她一低頭,就能看清罩在自己身上的紅色大氅,過於寬大的外衣顯然不是屬於她的衣裳。
這是上好的狐裘,渾身上下沒有一塊拼接的痕迹,倘若這衣裳的主人是眼前著秀麗的小郎君,那他的身份應該是王家人。
燕瑰朱唇輕啟:「王……」
她的聲音輕且細,非常含糊的把後面一個音節混了過去。
果然,不需要她問什麼,對面的小郎君小心翼翼詢問:「殿下喚我至臻可好?」
京城中燕瑰知道的至臻只有一個,榮王世子王無暇。無暇,字至臻,取完美無缺之意。
王家是百年世家,自大齊便身家煊赫,後來群雄逐鹿,王家慧眼如炬,扶持高祖皇帝上位,到燕瑰這代,王家人已然出了四位皇后。
燕瑰的母后也姓王,不過和王至臻不是同一家。宮裏的那位王夫人,才是王至臻的親姑母。
從這層關係看,她和王至臻也算得上七拐八拐表姐弟的關係。
王至臻可信,且不至於害她,這讓燕瑰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壓住額角:「我們怎麼會在這?」
王至臻的臉上有一道擦痕,雪白裏衣的肘部和腿部的部分都滲出血跡,明顯受了不輕的傷。
燕瑰倒是全身上下乾乾淨淨的,除了後腦勺隱隱有些作痛之外,一點破皮的地方都沒有。
興許是因為撞到了頭,她分明記得自己昏睡之前,應該呆在皇宮之中。
王至臻同她解釋說:「殿下去白雲寺上香,途中遭遇刺客……我同殿下便跌落此處」
燕瑰抬起袖擺,她的袖口果然沾上了些許白雲寺特有的檀香的味道。
按照王至臻的說法,他是為家中祖母祈福,湊巧碰上燕瑰,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有寺里的僧人喊:「走水了。」
貴人們慌忙撤離,可慌亂之中,竟混進刺客來。
燕瑰是長公主,並非皇子,京城之中要她命的人並不多,純粹是被人牽連。
王家郎君英雄救美,一路護著燕瑰離開,可惜白馬寺設立在山林之中。
崇山峻岭,山路陡峭,慌亂之中,兩個人雙雙跌入山崖。
他們落下來的時候,王至臻以身相護。
燕瑰靜靜的看着他,腦海里浮現出零碎的記憶。
宮女翡翠、琳琅的驚聲尖叫,冒起的火光,還有架在她脖頸上冰冷的劍。
皇家金玉堆出來的肌膚過於細嫩,只是被薄薄刀刃輕輕抵在上頭,燕瑰也被擦出一道血痕。
她用指尖在脖頸間一探,光潔細膩的地方多了細微凸起,是記憶里的血痕已經止了血,結了痂。
「咕咕……」
山洞中冒出很輕的響聲,燕瑰按了按自己癟癟的小腹,微微皺眉。
「對了,殿下,我尋了些果子,用鳥餵過,沒有毒的。」
王家小郎君立馬起身,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捧了些吃食過來。
他本來是待在枯枝邊上,離燕瑰所在的青石也就三步之遙。
坐着的時候不覺有異,等王至臻起來的時候,燕瑰就發現他走路的姿勢有點不太對勁,特別是右腿,有着不太自然的扭曲。
這位王家小郎君在京城頗有盛名,是萬千貴女的夢中情郎,自然不可能是個跛子。
她把視線下移,小郎君破了幾道口子的青色的褲子有一大片深色痕迹,細看之下俱是血污。
也是,從山上落下,受傷才是正常。
燕瑰接着抬頭,發現王至臻原本沒什麼血色的臉不知怎的嫣紅一片,耳垂都成了桃花粉。
帕子中間靜靜躺着幾枚不知名的小紅果,紅艷艷的,像小燈籠一般,看着很是喜慶。
「外頭有潭水,我用清水洗過了。」
王至臻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幾枚小紅果,像是捧着什麼不得了的珍寶。
燕瑰的指尖搭在了果子上,她今日塗的鳳仙花汁染的寇紅,鮮紅欲滴,和小果子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本來就安靜的山洞頓時只剩下一個人的呼吸聲,但隨即,有人的心跳聲跳得砰砰作響,大得連燕瑰都聽得見。
明明腹中飢餓,燕瑰取了一枚果子,遞到的卻是王至臻跟前。
細白的指尖抵在少年因為失血略顯蒼白的唇瓣上,後者獃獃的看着她,渾身僵直成木頭人。
燕瑰溫聲道:「張嘴。」
她是大齊長公主,真真切切金玉王座上的高嶺之花,說話下意識都帶了命令的口吻。
王至臻乖巧開口,捨不得似的含了半天。
向來不善言辭的長公主依舊是少言的命令:「吃。」
燕瑰警惕心很強,因為記憶的部分缺失,對王至臻的話只信了六成。
就算王至臻說了那麼多,她也要拿他先試毒。
王至臻非常乖巧的做了燕瑰的實驗品,細細咀嚼多次,然後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張嘴。」
燕瑰連着送了幾顆果子進王至臻嘴裏,指尖直接探入王至臻口中,確定沒有果子藏在他舌尖下,這才抽出手指,拿帕子細細的把不小心沾上的津液擦得乾乾淨淨,這才吃下了第一枚果子。
說實話,果子看着紅紅的,咬開的瞬間卻是酸溜溜的味道,還帶着些許苦。
被長公主的動作折騰得腦袋冒煙的王至臻看她神情,忙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抓到兔子,或者野鳥。」
他現在渾身發燙,感覺全身都是力量,想給殿下最好的東西,哪能讓她這般委屈吃這種酸果子。
「可。」
依舊是一個字,高傲,金貴。
畢竟燕瑰是大齊長公主,對外一直都是這般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最後王至臻用石子從天上砸了一隻鳥下來,千辛萬苦的生了火,烤了一隻味道很好的給燕瑰吃。
山間條件簡陋,但王至臻一直努力給燕瑰最好的。
他們在山野下找到了一間被獵人廢棄的小木屋,裏面有打獵的皮毛,有糧食,還有工具,甚至還有一台織布機。
糧食和水都暫時不愁了,只一點不好,山下沒有出路,王至臻還受了傷,無法爬上山求救。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個人即便什麼都沒做,可無意間一轉頭,一抬眸,似乎都能生出綿綿情意來。
日升日落,不知熬了幾日。山澗終於有了動靜。
「長公主!」「世子爺!」
或粗獷,或尖銳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在山間回蕩。
終於有眼尖之人瞧見了燕瑰所在,大部隊持着火把靠近。
在她們最先落下的山洞平台處,燕瑰看到了一個人腰間系著的熟悉的玉牌。
這是羽林軍的隊伍,應該是父皇派來尋她的人。
燕瑰準備回應,然而她才起身,腰身卻被人從後面攬住,一塊帕子蒙住了她的嘴。
「噓,別出聲。」
這幾日乖巧如小狗的少年沙啞壓抑的嗓音透著隱隱的瘋狂,他低下頭顱,像是親密無間的情人一般貼在燕瑰的耳側,做出耳鬢廝磨的姿態。
「王至臻……」
燕瑰的嘴被捂住。
少年的身體卻緊緊貼着她,明明隔了厚厚的衣服,她卻似乎仍然感受到後者發燙的體溫。
後者哀求她:「我們就這樣待在這,不好嗎?」
他千辛萬苦,規劃來的這一切,可是一日復一日,燕瑰的眼底卻仍然沒有他。
這讓王至臻如何甘心,只要再長一點,他要的時間再長一點就好了。
燕瑰覺得王至臻簡直莫名其妙,她狠狠的踩了對方一腳。
明明吃痛,王至臻卻沒鬆開她半點。
「放開!」
她在看到小木屋裏的擺設之後,就意識到這一切很有可能是王至臻的謀划,儘管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同對方虛以委蛇了好幾日,燕瑰的忍耐程度也快到了極限。
尋她的人已經來了,但凡他還有些理智,就不應該攔她。
這聲音帶了些許惱怒,後者一向聽她的話,下意識的鬆了手。
「看在你護我的份上,有些事情我不會同你計較。」
她並不想惹怒王至臻,在出去之前,轉頭說了這麼一句。
見王至臻不語,燕瑰直接衝出小木屋,對尋她之人發出訊號。
但是在後者回應的下一秒,一把匕首從燕瑰並不設防的後方,非常利落的捅入了她的心臟。
他這幾日尋過很多次,絕對一擊即中,不偏不倚。
燕瑰轉過頭,表情終於有了很大的波動。
她轉頭要跑,卻被王至臻給拽住了,後者拔出了她胸口的刀刃,塞入燕瑰手中,然後狠狠的給自己捅了一刀。
容貌秀美的小郎君笑得甜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既然他註定得不到,死的時候,殿下眼中印着他,他真的很開心。
……
燕瑰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殿下?」
溫柔動聽的女聲在她的耳畔響起,對方穿着嫩綠色的宮裝,從髮型和耳墜來看,當是伺候她的大宮女,翡翠。
「無事。」
燕瑰重新躺了回去,胸口的位置還有些心悸。
那個被捅刀的畫面,也許只是她的一個夢。
可是這噩夢,未免也太過真實。
望了眼天色,月明星稀,夜幕沉沉,一問時辰,不過夜半三更。
燕瑰苦思冥想,想不通自己被殺的緣由,王至臻好端端的,怎麼會發這種瘋。
她拉上薄被,不管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驗證夢中真假的事情,待明日天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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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啦!
痛定思痛,深刻反省,覺得寫不下去的原因是之前的女主人設不太對(我實在不會寫無辜嬌弱的女主,以至於劇情無法展開和男主也不搭,還是寫個肆意妄為沒心沒肺的女人吧)
還好之前才幾章,而且時間過去很久,大家重看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