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終章

番外之終章

2044年,12月25日,大雪。

大清早,我就起來了,剛推窗望了望,外面可真冷啊,昨夜下了暴雪,院子裏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我養的那棵梅樹也被覆蓋了,現在雪小了些,但依然飛飛揚揚。

回到卧室,開始穿衣服,老公還在睡,上了年紀反而嗜睡了,我有點想笑。

結婚這麼多年,感情卻一直很好,孩子也很聽話,我覺得很滿足。

又開始浮想聯翩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我要回家的,不能耽誤時間。

洗臉刷牙,稍稍化了點妝,套上羽絨服就出門了,老公依舊在睡,彷彿連我出門都不曉得。

開車去元祖拿蛋糕,跟元祖的人很熟了,這麼多年,不僅僅是這個日子,包括家裏人吃甜品都從那裏買,一來二去就成了VIP客人,若不是這層關係,這麼一大早拿到蛋糕還不太可能。

訂的蛋糕每年都一樣,黑巧克力上用奶油寫着:生日快樂。

簡單卻很漂亮。

我向元祖的人道謝,一大早把人叫來開門,的確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擋風玻璃上全是積雪,上了車,我把蛋糕穩妥的放在副駕里,打開雨刮器,驅車回家。

路上車輛並不很多,主要是地面積了雪,行車有些困難。我挨在車流里,過幾分鐘往前挪一段距離。

開上柏油馬路后,路面好走許多,我提了速,這時,家裏的電.話來了,我用車載接聽,幸娟問我什麼時候到?我說大約二十分鐘。

幸娟是蕙姨奶介紹來的,以前照顧我的爺爺奶奶,爺爺奶奶走後她就搬來青島照顧我的媽媽,她比我只大十歲,她到家裏來以後,和我的關係就一直不錯。

這幾年城市規劃,記憶里許多風景都不在了,前方有點堵,車子停住的地方,路兩邊正在擴建大型住宅區,一期已經出來了,幾十層高的住宅樓外,貼著「天一地產」四個大字,豎幅被風吹起了褶皺,慢慢就看不見了。

我不禁莞爾,傅禾城這小子真有能耐,當初穿開襠褲跟我打架,還被我打的哭哭啼啼,硬是找我傅叔告狀,自從接任了天一總經理后,還真變了個人一樣,穿西裝打領帶,標準的斯文敗類。

這些都是外話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嘛,關係很好,都三十歲的人了,聚在一起還和小時候一樣,無拘無束,比小孩還小孩。

前方疏通了,我趕緊跟着車子移動,蝸行般亦步亦趨。

我的親生父親很喜歡禾城,在他大學還沒畢業就派人去學校簽走了他,畢業后直接去天一地產實習,他在大學里是學建築的,很有天賦,半年後就直接升任設計總監,禾城一開始並不知道天一是我父親的家業,我媽媽也不知道。

禾城是個百里挑一的好男人,並不是自家人才誇他,他品德性格都不錯,長的和我傅叔年輕時很像,高高大大眼睛很亮,好些女孩追他,但他一直很堅定,還是娶了高中時交往的女朋友,兩人戀愛快12年。

真夠漫長的。

如果是我,我想我一定走不下去。

我和老公是相親認識的,雖然過程不浪漫,但婚後生活很幸福,他是個老實人,對我很好,婚後第二年我們就生了一個兒子,兩年後,女兒又出生了,現在都在念書,成績還都不錯。

車子轉向,離家越來越近,這個家對我來說永遠不會陌生,即便我結婚了搬出去自己住了,這個家也永遠是我最牽掛的地方。

母親已經63歲了,她年輕時是國家一級舞蹈演員,身體受過傷,關節一直不好,天冷或降溫的時候經常喊骨頭疼,現在聽覺也不行了,多虧了幸娟,這麼多年一直幫我照顧她。

看到小區那被雪覆蓋的門頭時,我的電.話又響了,其實我還是以為是幸娟打的,不料那號碼是台北那邊的。

「阿姨。」

我一邊對電.話說,一邊打方向盤往小區拐,保安室里有人,立刻給我開了門禁。

「大小姐,老先生不行了,您趕快來台北一趟吧。」

那一刻,我就那麼直愣愣的看着擋風玻璃,上面又聚滿了雪花霰子。

我的心情很沉重,從後座拿了蛋糕,當我迎面往樓道走時,冷風一撲,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母親和父親相愛過幾年,後來分開了,其間的種種我並不是很清楚,但這幾十年父親經常向我打聽母親的消息,應該還是愛着的吧。

我按了門鈴,幸娟給我開的門。

「哎呀,你怎麼才來。」

其實今天的壽星——禾城也沒到,但好像一大家子都在等我似的。

我看到我母親在客廳里擺弄餃子餡,傅叔在陽台上照顧他的幾盆香梅,母親就那麼抬頭對我一笑,讓我想起了我四歲前在台北的日子,真措手不及啊,我居然望着母親就哭了。

幸娟愣了,忙又跑回來問我怎麼了,只有一直看着我的母親沒有出聲,但她的眼睛一度惶然。

我扶着她走進了卧室,她的臉上爬滿了皺紋,其實我母親年輕時很漂亮,留着一頭長長的中分黑髮,跳舞的時候就像白鴿天鵝一般。

「媽,」母親一側過臉我就哽咽了,不知道怎麼掩藏心裏的難受,「爸可能……不行了……」

母親老半天都沒有動靜,嚇了我一跳,老人家上年紀了,心臟的功能自然都衰退了。

我看母親往書櫃邊走終於稍稍放了心,她拿了本書出來,一看那封面我就知道是她最愛的《呼嘯山莊》。

她翻開書頁,從裏面拿了一張照片出來,朝我轉身時已是老淚縱橫。

「簡蘿,」她把照片遞給我,「來得及的話,把這張照片帶給你爸爸。」

我低頭一看,不禁淚崩。

照片背景是尼加拉瓜大瀑布,照片中我的父母都好年輕,母親好像懷着身孕,小腹有些鼓起,被我父親摟在懷中,兩人站在船舷邊上,我父親穿着黑色t恤花色沙灘褲,戴超大墨鏡,肩上背着我母親的帆布包,我母親穿着薄荷綠背心長裙,頭戴草編帽,笑靨如花。

那時,真帥、真美,那時的感情,真執著。

我太難受了,翻過照片卡住照片景物,卻看到背後有一行潦草隨性的字跡:

一周年紀念,謙、雪,於尼加拉瓜大瀑布。

我有多慚愧啊,竟然不認得自己父親的筆跡,我從五歲就跟他分開了,自此後都跟着母親和傅叔在青島生活,三十二年了,我和我的親生父親整整分開了三十二年。

我還沒等到禾城回來,就匆匆告別了傅叔,最後看了母親一眼,立刻驅車回家取相關證件,連行李都沒帶,直奔機場。

我在下午抵達台北,台北艷陽高照,這座城市見不到寒冷的冬天,氣溫一直停留在最溫暖的十幾攝氏度。

前些年爺爺奶奶還在世,母親和傅叔經常帶我回來看看兩位老人,可這個我生活了四年的家自從父母離婚後我再也沒有回來過,如今再看到那似曾相識的家裝擺設,心頭火辣辣的疼。

父親與後來的妻子沒有生育子女,但和外面喜歡的女人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孩子都在美國,有他們各自的事業與追求。

早些年父親賣了這幢別墅,在美國生活了不少年,後來上了年紀又買回了這宅子一個人搬了回來。

我走進樓內,家裏傭人眼圈都紅紅腫腫的,我難受的鼻子一陣陣酸澀,徑直上了二樓,父親回台後一直獨居在曾和母親一起生活過的卧室里。

我敲了門,沒有回應,我把耳朵貼上去聽了聽,又聽到了張信哲的那首《白月光》。

這麼老的歌,這麼老的歌手,不是父親我根本不會知道,頭次聽我還是個初中生,但居然聽哭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旋律、歌詞包括張信哲的聲音都好悲涼。

父親又陷入了悲傷,我沒再敲門,自己走了進去。

老管家說,房裏的一切都沒變,找回了當年母親生活時的全部氣息,這十幾年,父親一個人睡在這張大床上,冷冷清清,不知道夜深人靜他會想些什麼。

「爸。」

我輕輕喊了聲,父親正坐在單人沙發上,背對着我,面對着落地窗。

他沒有回我,滿頭的白髮銀光閃閃。

我走去關了音響,房裏終於靜了,也終於不那麼凄涼了。

「爸。」

依舊沒有回答,我從後走到父親面前,他躺在沙發里,人很瘦,乾癟的縮著,腿上蓋了毛毯,眼睛閉着,好像睡著了。

我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反應。

我有點怕了,蹲下去摸他的手。

他的手蜷著,很涼很涼,裏面有一張被窩住的照片,我輕輕掰開父親蒼老的手,將照片抽了出來。

我的視線在照片上停留了好長時間。

尼加拉瓜大瀑布,笑容燦燦的年輕男女,相攜立於船舷邊,隨時光凝成一幅永不再來的畫面。

翻過照片,背面寫有父親蒼老的字體:

我在這裏等你,吾愛。

我突然落了淚。

白月光

心裏某個地方

那麼亮

卻那麼冰涼

每個人

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

卻欲蓋彌彰

白月光

照天涯的兩端

在心上

卻不在身旁

擦不幹

你當時的淚光

路太長

追不回原諒

.........

全文完

(感謝小夥伴們一路追下來,本文有很多不足之處,鞠躬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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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你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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