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燃火

第 87 章 燃火

我退後了半步,卻沒有再退後更多,倒不是因為我突然改變了計劃,而是因為……眼前那匪徒是踩着樹榦降落在我眼前的。

……查克拉。

但這匪徒使用查克拉的方式卻很是粗糙,憑依查克拉在樹上行走的姿態也因此而顯得頗為踉蹌。

如此一來,猜測的範圍就已經很小了。

我很快就有了結論。

不是忍者,卻也一定與忍者相關。從他擁有查克拉卻使用生疏來看,無非便是家中向上幾代有忍者存在,使其本身就擁有提煉查克拉的天賦。除此之外,便是對查克拉的熟悉與練習。眼前這人對查克拉的掌握程度完全可以說是慘不忍睹,舉手投足之間更是寫滿了對這種古怪力量的「陌生」乃至不自覺的「排斥」——換言之,他還完全沒有適應使用查克拉的生活。他擁有並使用查克拉的時間必然極短,左右不過兩三個月,不會再多了。

心思電轉,我已有了大致的猜測。

恰在此時,又有數道粗重的呼吸聲在隱約之中混亂起伏,不待我細聽,那些呼吸聲便已隨着一段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由遠及近——好像是滑索一類的東西——最後,伴隨着一聲堪稱整齊的「咔嚓」輕響,乾枯的樹葉被碾作齏粉,埋伏的不速之客也已就位。

無須回頭,我知曉自己此刻必然已被不下六個人重重包圍。分明是下雪飛白的乾淨天氣,可身處這狹窄的包圍圈裏,竟也有好幾股各不相同的臭汗味一同折磨我的鼻腔。

我控制住表情,只粗粗地掃了周圍一眼便站定不動了,繼而連一言也不發,只是抬起眼來,用戒備的神情盯住了那會用點查克拉的領頭人。

只看了半晌,我便忽然聽到右側一名匪徒問道:「如何?」

「不錯,看起來是個肥的。」

答話的是面前的領頭人。他已經打量了我好一會兒,大概是從長相到穿着再到舉止——那目光就像是在檢查一件剛剛到手的貨物。

「能敲一筆狠的不?」左側一人又立刻問道。

「蠢貨,真有錢的誰往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有人在我的身後冷笑道。

「你……老大都說了看起來是個肥的了!」

「那叫相對而言。」

「明明是你認識幾個字就老想着裝逼賣弄!」

「你他媽——」

寥寥幾句話,圍住我的這圈人便像是點了火的火藥桶般一個接一個地呲起了火星,內容沒營養不說,聲音還大得要命,對我而言簡直就是三維立體聲環繞。

幸而,場中因掌握查克拉而更顯感官敏銳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像個樁子似的杵在正前方的領頭人頗為刻意地咳嗽了兩聲,幾個對罵正酣的普通匪徒便快速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個憨貨抻著脖子無比耿直地問道:「老大,你受涼了?」

「還好。」領頭人矜持地點點頭,緊接着便瞄到我身上,抬了抬下巴:「小子,今天撞見我們算你運氣不好,但是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哪有選在這個鬼天氣進山的?我們兄弟幾個是……」

聽他語氣微頓,彷彿有幾分遲疑,我便玩心大起,迅速接上話茬:「山匪。」

「對,山……山什麼匪!什麼山匪!」他下意識便接,卻又在中途反應過些不對味來,惱羞成怒道,「山匪有……有像我們一樣的山匪嗎!」

這興奮勁兒……看來確實是新獲查克拉不久。

我似笑非笑說道:「你們分明行着只有山匪才會行的事,卻又說自己不是山匪?是你們行的山匪事不叫山匪事,還是說,像你們一樣的山匪就不是山匪?」

「你這……」

領頭人的話還未完全出口,位於我身後的識字山匪便冷笑道:「伶牙俐齒,可惜屁用沒有。你選在這個天氣進山,本身就是在送死。你死在雪裏還是死在我們手裏,不都是要死的嗎?左右也不過是尋個短見,死人一個,哪來的那麼多講究!」

他又探頭向領頭人:「老大,這鬼天氣有一個算一個,不聽話的打殘了直接帶走就是。」

「別啊,我聽話,我跟你們走還不行嗎?」我立時老實下來,不再去挑戰那領頭人的耐性了。

——演戲演全套。況且有查克拉的山匪的確是比沒有的要多出幾分威脅,為了任務能順利完成,就算他不帶我走,我也該藉機去探探他的底。

領頭人已經二話不說地走上前來,與臉盤子差不多大小的手掌沖着我的脖頸便扣了過來。我蹙著眉按照常人的反應偏頭閃躲,最後脖頸是躲過去了,側頰卻沒有,他便扯着我側頰上的皮肉,將一張大臉湊到了我的眼前。

「小娘娘腔,你最好安靜點,」他瞪着眼睛說,「不管你進山是不是為了尋短見,生與死也好,死輕鬆點與……死難受點也罷,都只在我們一念之間。說話做事之前要考慮清楚後果。」

語畢,他放開手掌大手一揮:「兄弟們,拴上,走了!」

我瞪眼看着兩個人將腰上用來空降的細索解下,再一圈一圈地捆紮在我的手腕上。

「……輕點不行嗎?你們把我手腕勒痛了。」我不動聲色地握住雙拳,又用拇指遮擋虎口,將自己掌中的刀繭嚴密地藏住。

下一刻,那細索捆紮的力度竟更重了幾分,我發出「嘶」的一聲。

「想都不要想,我們兄弟幾個可從來不慣你這種貴族娘娘腔的賤骨頭。」說話的正是那個在領頭人面前顯出幾分憨氣的人——對內對外還真就是兩副面孔。

旁邊一人問:「這些貴族以前不是都喜歡把我們當成狗來欺負嗎,為什麼不拴住他的脖子然後牽着走?」

「首領給的索子不適合用來干這個,一個力道沒控好人頭就得飛出去了,」一直關注著這邊的識字男人冷笑一聲,看過來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死人,「四肢爬行的狗貴族畢竟不是真正的狗,他們速度太慢……太耽誤時間了。」

這一回,所有人都不再與其嗆聲,而是不約而同地咧開嘴發出笑聲。

我神色不變,卻也相當識趣地保持了沉默——就像每一個被一群瘋子包圍的普通人那樣。

領頭人在前方點亮了一片微光,使用的卻是相對古舊的提燈,這倒是很好理解,手電筒的光穿透力太強,對他們這些人而言終究還是過於明目張膽,而且……

我目光閃爍,心念澄明。

林中這點可憐的黑暗並不能對有查克拉的人造成多少影響,那麼這盞提燈為誰而點就已經無比明晰。

——這個山匪小團伙里只有領頭人一個是有查克拉的。

而且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這種由一個「領隊」帶領五個「隊員」的構成怎麼看都有種古怪的既視感,都讓我覺得有那麼一點微妙的熟悉,這令我有些啼笑皆非。

……那群山匪背後的忍者大概就是在那幾個大忍村之一出生的吧。

雪下得愈發大了。籠蓋四野的雪幕模糊而晦暗,提燈朦朧的暖光則將它們點亮成白熾的光點。我被拽著捆紮手腕的索子,控制着速度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著跟在隊伍的末尾,整支隊伍則亦步亦趨地追隨在隊首的暖光之後。

而那點暖光則追隨着山腰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宅而去。

…………

……

「滾進去。」領頭人敞開一處偏僻的小門。

「進去做什麼?」我問。

「當然是等死。」他笑了一聲,「砰」地摔上了大門,隨後便是落鎖的聲音。

盯了幾秒面前緊閉的門扉,我臉上僵硬的笑容在瞬間散得一乾二淨。我回過身,開始認真謹慎地將屋中的一切收入眼底。

好重的血腥氣——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人倒是比預想中要少——第二反應。

屋中不曾通電,也沒有明火,因此在這個時間、這種天氣之下,留存在這裏的只有昏黑一片,冬末的夜幕於此提前降臨。我避開幾道或打量或試探的視線,目光在屋中逡巡搜索,終於在牆壁上找到一處已經熄滅了不知多久的壁爐,隱約能看到裏面的木料乾枯黝黑,雖然還沒有近距離探查,但多半也已經受潮,輕易點不起火來。

四個牆角中的三個已經被佔據。一處是三兩個衣衫考究卻也破爛的惶恐不安的青年人——看起來像是出逃的貴族;一處是七八個衣着襤褸且仿若驚弓之鳥的混雜人群,男女老少婦孺皆在其中——大概是普通的百姓農民;再一處卻是一對發色顯眼的年輕男女,一者暗紅一者藍紫,同時還穿戴着我再熟悉不過的忍者袍服與鋼鐵護額——那個圖案是雨忍嗎?是,但……考慮到雨之國境內各方勢力的複雜盤踞,他們既然被毫無顧忌地捉住關在這裏,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是浪忍或者傭兵。

……氣氛有些微妙。

除我之外,屋中幾乎所有的視線都聚焦於那兩名年輕的忍者身上,憤恨、懼怕、譏誚……還是這老幾樣,可以說是十分標準的忍者目光洗禮套餐了,而這些套餐無論在細節上有怎樣的變化,內核倒是從未變過——無非是包裝不走心的惡意罷了。

兩名年輕的忍者大概早已習慣了這種境遇,他們無視了所有懷抱惡意的目光,只把視線在我身上短暫地停駐了幾秒便移開了,顯然並未起疑。我卻在這相互打量的短短几秒間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些許值得深思的細節:他們的呼吸並不穩定,反應亦顯現出幾分遲緩,明顯狀態不對。

我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聯想到了查克拉封印。

想要囚禁忍者,查克拉封印是最簡單也最核心的道具。被套上封印的忍者無法再隨時提煉查克拉,而用乾淨平日裏的儲存又實在是過於簡單,於是忍者便不能隨心所欲地施放忍術,實力由此已被削弱了一大截。與此同時,那種由內部滲透而出的虛弱也將帶來非同一般的焦躁感,許多並不理智的決斷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做出的。

因此——查克拉封印已經可以說是針對忍者效果立竿見影的大殺器,而具有如此殺傷力的東西自然不會是隨處可見的大路貨,所以……如果是查克拉封印導致了這兩名忍者虛弱至此,那這一窩子的山匪就絕不會是什麼輕易就能解決的阿貓阿狗,與之相反,它至少是被一方勢力所扶持的。

至此,這處山匪據點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真的會有人投入查克拉封印,只為幫助一群山匪鞏固地盤么?

——開什麼玩笑!

……所以,這處據點的設立有很大可能是具有特殊意義的。

想明這一重關係,我開始慶幸自己在被押解的一途中都不曾輕舉妄動,眼下我既沒有被封印查克拉,又得以以符合情理的方式進入這裏,只要接下來蟄伏起來做好偽裝,大概可以探聽到一些有用的情報。

至於這兩個忍者……

我的視線輕飄飄地略過紅髮青年雙腳——木板被血液洇浸后呈現的暗色早已在他的身下擴散開來,此刻光線昏黑,屋中混沌一團,那團暗色便彷彿是死亡遺留在此的影子。

不過也僅是影子罷了,他還死不了,至少短時間內還死不……

「啊,抱歉,請原諒我的冒犯。」我露出歉意的笑容,對那因察覺到我的目光而轉過臉來的紅髮忍者低頭道歉。

昏暗之中,紅髮青年似是又看了我一會兒,才一聲不吭地收回視線。

——看吧,我說過的。

「呵,忍者!」

又有一道尖銳的聲音在此時插入進來,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十分乾渴,以至於嗓音粗糲沙啞,區區幾個音節都被咬得破碎支離。

我順着聲音的來處望過去——隱約可見是那幾個衣着考究卻也破爛的「落魄貴族」。

「喂,那個新來的,你沒帶枷鎖便不是忍者,又不像是那些種田的泥腿子,要不要來我們這裏擠一擠?」聲音的主人又說道。

我:「我……」

「還是說你想要跟那些令人作嘔的忍者湊在一起?!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城市,我們的房屋,我們的農田,我們的家人……都是被他們所摧毀的!這些該死的劊子手活該被碎屍萬段!」

不等我說完,堪稱聲嘶力竭的嘶吼便回蕩在了狹小的木屋之中,其中所爆發的惡意與恨意過於濃烈,以至於我的腦海里幾乎就要浮現出一雙血紅凸起的眼睛。我下意識向年輕忍者的方向瞥了一眼,然而余光中的他們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有回應其一個眼神,另一處牆角的幾名平民也只是將身體蜷縮得更緊,彷彿這樣就可以從不存在的火中汲取些許溫暖,又或者是將自身的存在感降低為零。

我後知後覺地退後半步,好似被他剛才的嘶吼給嚇了一跳:「呃……我,我還沒見過你說的那麼大的禍事,對你們之間的矛盾也只是一知半解……總之、總之我先待在這裏了。」

說話間,我又退後幾步,身後儼然便是那最後一個無人的角落了。

「又是個自甘墮落的東西,扶不上牆去的爛泥。」牆角的陰影譏諷道。

這人已經瘋得差不多了吧?有沒有什麼安撫他一下的辦法?我可不想……唉,真麻煩。

這裏大概能清凈些。

我這樣想着,便要在這最後一處角落裏一屁股坐下,然而中途我又想到些什麼,只略做猶豫便重新站直身體,向那各方面都十分欠奉的破爛壁爐走去。

「我帶了打火機,」我小聲說道,也不知是在解釋給誰聽,「應該能點燃的。」

「又不是只有你有,」瘋貴族立時開口嘲諷,「我早就試過了,那個該死的壁爐根本就——」

「啪」。

一點柔和而熾熱的橙色亮起,繼而蹦出幾顆金色的火星,點亮了眾人的雙眼。

場中驀然一靜。

我笑了一下。

——打火機?當然沒有那種東西,我又不吸煙,要那東西毫無用處,但一個無印無聲的小型火遁卻是應有盡有。我的身體已將視線擋住,小型火遁搭配響指使用,效果拔群。

如果這樣就能讓屋中的眾人平靜些許,那我沒有推拒的理由。

重新坐回角落的時候,屋中已經安靜得彷彿提前進入了寂夜,唯有或淺或重的呼吸聲與焰心的噼啪作響時時縈繞於耳畔,就連空氣中騰起的飛塵在火光的映照下都精緻得纖毫畢現。

人們愣愣地注視着火焰,哪怕他們的眼睛已經因久不見光而簌簌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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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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