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宴

第八十八章 宴

吃用了一會,廳內忽然吹起了微微暖風,彩煙祥雲緩緩升起,精巧的儀仗隊在煙雲中來到廳前,吹奏起悅耳的曲調來,智障雖然不懂音律,卻也有種清音婉轉、餘韻繞樑之感。伴隨着音樂,兩隊侍女步入廳堂中翩翩起舞,笑顏如花的搖曳著身姿。

龍宮內的歌舞自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景,智障正欣賞著,那位大長臉的錢塘君忽然用象牙的筷子敲起酒杯來,張開大嘴開始唱道:「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傷美人兮雨泣花愁;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

有人唱歌要錢、有人唱歌要命,然而錢塘君唱歌卻讓智障煩躁的很,聲音倒是不難聽,只不過錢塘君的歌聲里似乎有種魔力,讓人忍不住要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那裏去,一般人會覺得這歌唱的有味,但智障卻感覺有些煩躁,不自覺的想要對抗這種吸引力。智障以為洞庭君會制止這個大長臉,沒想到他竟然也敲起了酒杯給錢塘君伴奏,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樣子。

歌聲響起不久,樂隊和舞女便退了出去,錢塘君一曲唱罷,端起桌上的酒杯來一飲而盡,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鬍子。智障暗暗鬆了口氣暗道:終於唱完了,不然體內的真氣都要隨着錢塘君歌聲鼓動起來。智障正準備喝口酒平復一下心情,不想錢塘君又唱了起來,這次敲杯子已不過癮了,他竟然用手拍桌子當鼓點,扯著脖子嚎道:「趙客縵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智障知道詞是可以唱出來的,沒想到詩也可以,能夠將這首俠客行唱的如此豪邁、如此激動人心,看來這個錢塘君真可以稱得上是龍族好聲音了。俠客行本就是英氣豪邁的一首詩,配上錢塘君激昂的聲音,更是唱的智障心中熱血沸騰。曾幾何時智障也想做一名張智那樣的大俠,自從進入天龍世界之後,智障也在努力的想成為自己心目中的俠客,雖然經歷了三幾個世界、幾世為人,此時的他已經很難再歸納於凡塵之列了,但他的初衷卻從來不曾變過,就算他像神話中那樣有了成佛作祖的修為,智障還是希望依照自己的本心,做一名自己所理解的俠客。錢塘君的這一曲俠客行,觸動了智障,引起了他的共鳴。

龍宮中的酒靈氣十足有味道醇厚,相應的後勁也大,智障號稱千杯不醉,但此刻卻也開始變得熏熏然,一首俠客行唱罷,錢塘君坐了下來,喝了一杯酒臉上頗有得色,然而智障感覺有些意猶未盡,見廳中守衛的腰間掛着長劍,智障伸手一抓將劍握在手裏,在兩位龍君奇怪的目光中,「倉啷」把長劍出鞘,智障將劍鞘一扔,食指在劍脊上一彈,廳堂里響起一陣清脆的金鐵之聲。

「雲濤聚散、烽煙落起,望千古的滄海,你說誰是俠義、誰是俠義兒女。情懷永在、愛恨不移,鐵骨鋼刀、舞正氣,有道是滿腔的血、他酬知己,千杯的酒、他向天祭,人間是是非非,善善惡惡終有報,沉沉浮浮,悲悲歡歡無窮期。惟有忠肝和義膽,惟留忠肝和義膽,他感天動地。」

智障彈劍而歌,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這首歌中閃爍著一個個名字、一張張面孔、一段段故事,讓曾經和現在的智障熱血沸騰、心馳神往。心懷激蕩之下,智障離開了酒桌,長劍揮灑方圓,突出一道道璀璨的劍氣:

「陰陽乾坤,正邪風雨。看萬代的江山,誰在譜寫英雄,譜寫英雄事迹。江湖信步,生死來去,刻骨柔情不言棄。有道是守承諾,他重情義,薄功名,他輕祿利,你我執手相看茫茫人間,紅塵淚,天馬行空揚鞭絕塵,走千里。惟留丹心和俠骨,俠骨和丹心,他感天動地。有道是滿腔的血,他酬知己,千杯的酒,他向天祭,人間是是非非,善善惡惡終有報,沉沉浮浮,悲悲歡歡無窮期。惟留忠肝和義膽,惟留忠肝和義膽,他感天動地……」

酒宴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智障恍惚的記得洞庭龍君半途離開了,留下智障和錢塘君在廳堂里鬼哭神嚎。錢塘君看了智障的劍法,感覺技癢難忍,便也離開了桌案下場舞了一通長戟,感覺不過癮又邀智障對舞,舞著舞著兩人便舞到一處去了,乒乒乓乓的開打。蟹將的兵器怎麼承受得住這兩個傢伙的力道,很快兵器碎裂,兩個傢伙便棄了兵器糾纏在一起。拳拳到肉、招招砸實,最後酒勁上來,兩人連招式都放棄了,耍起王八拳,沒頭沒臉的往對方的身上招呼。好在洞庭龍君聞訊來佈下了結界,不然整個龍宮都要被兩個醉鬼拆掉了。

智障很久沒有這樣醉過了,凡間的烈酒,喝多少他也不會醉的。畢竟是龍宮珍藏的佳釀,一覺醒來不會讓人覺得頭痛,反而是口腔內還殘留着酒的清香,而且身輕體健,神清氣爽,智障感覺自己的元神都更加凝實了,這一頓酒估計頂的上自己數年之功,百匯穴內的真氣團緊緊的抱攏在一起,圓圓的,宛若一顆黃豆粒大小,散發着紫金色的毫光。智障的神識就在這凝實的真氣團內,時刻接受着九陽真氣的滋養。

智障所在的還是那個房間,錦緞織就的被褥上散發着淡淡的幽香,讓人聞着感覺心曠神怡。房間打掃的很乾凈,想來也是:龍宮嘛,怎麼可能會有灰塵泥土之類的東西……智障想着忽然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吱吱……」房間內忽然想起一陣稚嫩的、試探性的叫聲。智障扭頭去看,冷不防一道白光猛地竄進自己的懷裏。

「小狐狸!」智障高興地喚道,卻感覺掌心一熱,兩滴淚珠兒出現在手心裏面,而小狐狸則抱着智障的胳膊,眼淚汪汪的瞪着自己,一張小臉滿是幽怨。智障感覺自己心裏暖呼呼的:雖然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多久,但自己並不孤獨。

「你怎麼找到這來了?」龍族為鱗蟲之長,是水中的霸主,那麼龍宮便是水族的皇宮了,不但奢華精巧,富麗堂皇,其規模自然也極為廣大,也不知道小狐狸是怎麼在這麼多的房間、宮殿中找到自己的。智障跟小傢伙親熱了一會兒,便好奇的問道。

「吱吱……」小狐狸聽到智障的問話,立即用它自己的語言表達起來。先是竄到床上,用前爪支撐的它的小腦袋,做擔憂哀嘆狀。然後似乎是聽到什麼聲響似得,抬起頭向遠處張望了一下,似乎沒什麼興趣,便嘆了口氣再次發獃。忽然似乎是聞到了什麼味道,小狐狸的鼻子突然的聳動了一下,臉上浮現出驚喜的模樣,開始用力的吸著鼻子,順着味道一直向前走,……

「你就是這樣找到我的?」智障奇怪的抬起胳膊來聞了聞:「我身上有什麼氣味嗎?不對啊,這是人家龍王送的一身新衣服,這你都能聞得到?」

「吱吱……」小狐狸見智障鬱悶的樣子高興起來,叫了兩聲後用爪子在鼻尖扇了扇,看上去好像被熏得不行。智障一看,立即凝眉扥眼做憤怒狀,不過小狐狸根本就不捋這份鬍子,竄到智障胸口分開衣領,舒服的窩了進去。智障還要將它拉出來理論,卻聽門外有人大聲笑到:「哇哈哈哈……賢弟睡醒沒有,哥哥我來找你喝酒來了……」

錢塘君。昨天智障喝的有點多了,對發生過什麼事情記得不太清楚,只是知道跟錢塘君兩人喝的比較盡興,一起唱歌來着,不想今天這位大長臉龍君還沒進門,張口便是哥哥、賢弟的,叫的智障一臉迷茫,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錢塘君夾着腦袋拖出了房門,嚷嚷着要一起繼續飲酒高歌。

「昨日公子所歌慷慨豪邁,難怪能急公好義,救小女脫離苦海。」智障被錢塘君拉倒桌前,見洞庭君早已等候在那,見智障到來便開口說道。比前日不同:此處方廳面積不大,但裝飾的精巧明亮,洞庭君招呼智障坐下,三個喝了杯酒,方廳後面響起一陣環佩叮噹的聲響,一名女子從帷幔中來到方廳,智障一看:正是已經相別數日的三娘,不過此時的她跟跟涇水邊放羊時的狀態截然不同:一身華麗的宮裝讓她看上去端莊明媚,高聳入雲的髮髻上插著一根玉簪,上面掛着一條金鏈,金鏈的末端還鑲嵌著一顆漂亮的珍珠。三娘長裙曳地,步步生蓮,那金鏈和珍珠隨着她的步伐搖曳生姿。智障注意到三娘還帶着自己送給她的綠松石吊墜,雖然跟龍宮中的珍寶首飾比起來很不起眼,但三娘卻並不嫌棄。

三娘原本就很漂亮,在長安時形容消瘦,看上去顯得楚楚可憐。現在回了家,不再受苦,幾天的修養讓她恢復了精神,顯得容光煥發起來。白嫩豐盈的面頰紅潤起來,娥眉淡掃、粉黛輕施,顯得如此明媚艷麗。二人目光相對,都有點兩世為人的唏噓之感:三娘是脫離苦海重回龍宮,而智障則以為自己一定會在涇河龍王的凌遲之刑中魂歸地府,不想現在卻坐在洞庭龍宮中跟三娘舉杯對飲。

三娘道了聲謝,不過卻是出於禮貌說給兩位龍君聽的,她和智障之間不需要道謝。三娘不會因為拍了一下便以智障的救命恩人自居,而智障也不會因為帶她出逃而覺得自己施恩於人。兩人神態自然的很,就像是在涇水邊一起吃飯喝酒那樣隨意。智障覺得自己跟三娘是朋友,不需要客套,不過在兩位龍君的眼中,這對男女的行為卻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洞庭君朝自己的胞弟點了點頭,錢塘君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看上去摩拳擦掌的,好像有點迫不及待了。

敬了兩杯酒,三娘便離開了,錢塘君則開始拉着智障拼酒,而洞庭龍王也不阻攔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酒至半酣,錢塘君忽然開口問道:「賢弟,你說救命之恩該當如何報答?」

智障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自然是捨身相報、但憑驅使。」錢塘君點了點頭又問道:「聽說我侄女曾救過你的命?」智障奇怪的看了一眼錢塘君點頭應是,心中卻暗道:你怎麼會知道的,以三娘的性格不會告訴你啊。

「哦,所以你就帶着三娘出逃以為報答?」錢塘君目光炯炯的看着智障。

「當然不是。」智障一皺眉:「我跟三娘是朋友,幫她脫離苦海當然是義不容辭,在說就算我跟三娘素不相識,我知道這種情況也會帶她逃出來,而且事情並非你想的這麼簡單。」

「是因為三娘模樣生的俊俏,如果是個山野村姑,你就不會這麼做了吧。」錢塘君給自己倒了杯酒,頭也不抬的說道。

「哈哈哈,就算是無鹽女、夜叉婆,某也會這麼做。」智障冷笑一聲:「我有一個朋友,他為了一個素不相識之人,跋涉千里不避弓矢為其報仇。某雖不才,但義之所在,雖千萬人亦往矣!」說着,智障站了起來:「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這酒喝的也沒什麼滋味,告辭了!」

智障說着就要走,但此時錢塘君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賢弟急什麼,為兄只是一句玩笑話,再說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樣對待我?」

「額……救命恩人?」智障忽然語滯,猛地想起自己在江陵城外失去了意識,醒來后卻在洞庭龍宮中,莫非是錢塘君從涇河龍王手中救了自己?

「坐下!你這傢伙,哥哥我只是試探你兩句,這麼激動幹什麼。」錢塘君把智障拉回座位,倒了杯酒笑道:「見你第一眼,哥哥就覺得你是個人物,涇河老兒如此殘忍,你卻哼都沒哼一聲。若不是因為欣賞你的性格,我也不會親自開爐,煉龍神丹給你療傷,這可是我們龍族的禁忌彈藥,他人若煉此丹定會被我龍族追殺致死。一顆龍神丹就是一條龍的生命啊。」

「啊?」智障目瞪口呆:一顆龍神丹就是一條龍命……難道我把涇河龍王給吃了?

似是看出了智障的疑惑,錢塘君笑道:「三娘趕回洞庭,我接到消息后立即出發,在江陵城外擒住了涇河老兒將你救下,巳時趕到涇水,殺其水族六十萬以為懲戒,又將那孽龍帶回洞庭,放其生魂轉世,以其肉身煉製龍神丹,不想這孽龍的修為如此不濟,又耗費了我許多靈藥方才將丹藥煉成。所以啊,我不但是你的救命恩人,還幫你治好了傷,助你提升修為了那。」

所謂的救命治傷,只不過是錢塘君的玩笑話,整個過程被他說得風輕雲淡,彷彿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智障卻能想像到一條剛猛無敵的巨龍在天地之間縱橫衝殺所向披靡的場景,不禁心神激蕩、血脈噴張,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才將激動地心情壓了下來。所謂相由心生,智障心中懷着敬意,再看錢塘君時不但不覺得他那張大長臉像牛頭馬面般醜陋,看上去反而顯得非常威武、雄壯。

「本王知道賢弟是個直爽人,所以有些話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又喝了一會兒,錢塘君抬手拍了拍智障的肩膀道:「先前是我們識人不明,讓三娘在北邊受苦,多虧了你帶她逃出來。三娘的人品樣貌自不必說,你是知道的;通過這幾天的相處,你的人品我們也了解了一些。我和哥哥不想讓三娘再受苦難,所以就想把三娘託付給你,以後你就是我們三娘的丈夫、龍族的女婿,你覺得怎麼樣?」

「不行。」智障聽完錢塘君的話,心裏突然有點發酸,搖頭拒絕。

「為何?」錢塘君皺了皺眉:「難道你嫌棄三娘曾嫁過人?」

「當然不是,只不過我早已心有所屬。」智障轉了一下手中的水晶杯,抬手一飲而盡。閉上眼,將酒吞入腹中,嘴裏滿是難言的苦澀。

「你已經娶妻了?」錢塘君的語氣重又燃起了希望,對他來說娶沒娶妻並不是問題,誰也沒有規定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妻子。

「沒有。」智障閉着眼回答:「或許這一生也內有機會結婚了。」

「這……」錢塘君對智障的話很是不解,但他也看得出智障此時並不高興,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心中卻疼的讓人發抖。智障感覺孤獨、無比的孤獨,深入骨髓中的冰冷,連他的九陽真氣也不會溫暖絲毫。錢塘君的話讓他心中的思念無限放大。智障不小了,雖然他看上去還是不到三十的年紀,但按真實年齡來說,他已經四十多將近五十歲了,他也想結婚、想成家,但他想要的人卻不在這個世界上。

智障很矛盾,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個專情的人;他會喜歡上一個人,然後結婚,從此一生一世白頭偕老,生則同榻、死則同穴;但誰知造化弄人,他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伴侶,但誰想到這個「伴侶」竟然是兩個不同的人,還是一對師徒;更讓他無奈的,現在自己和她們天涯永隔,各自處於不同的世界中。

「她們怎麼樣?過的好不好?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是不是還記得我……」智障被勾起了思緒,腦海中充滿了疑問,酒便一杯一杯的喝下去,酒中的靈氣讓智障的氣血旺盛,真氣流動的速度加快,便也讓酒勁更快的湧上來,昏昏沉沉的意識裏面儘是那兩個人的身影,心中的痛感比涇河龍王的劍更加鋒利,智障難受的想要嘶吼,但聲音來到喉嚨時,卻沖不出去,只能別們在胸口。

宴會不知何時結束了,智障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房間,隱約似乎感覺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跟前,卻沒有說話。智障昏昏沉沉的彷彿回到了隋末大唐,回到了雁門郡和北平府,婠婠和祝玉妍先後出現在自己身邊,智障和她們一起縱馬邊關、凌空虛渡,自由自在的歡樂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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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雲遊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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