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海 島

第九十三章 海 島

智障的真氣早已足濃厚,泥丸宮的金丹也已蠶豆大小足夠凝實,不過總是感覺差那麼一點,讓神識跟圍繞在周邊的真氣團不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智障也曾嘗試壓縮真氣使之與神識愈加緊湊一點,不過卻完全是徒勞無功,神識與真氣團之間總是有那麼一絲空隙,壓迫的緊了,神識中甚至會有一種灼燒感。那是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刺痛,以智障這種粗大的神經,也被疼的冷汗直流,渾身顫抖的慘叫。

今早的天邊有一層薄雲,猶如掛在太陽臉上的面紗,讓日光柔和了很多。朝陽初升地氣上涌,一股溫熱的氣流從智障尾骨附近的仙骨穴進入筋脈中,這股氣息上涌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是瞬間就跟智障所吸納的太陽之氣交匯在一起,跟經脈中的九陽真氣三者合二為一,向著泥丸涌過去。

智障體內的真氣流經泥丸時會推動金丹的旋轉,被其吸納一分之後再匯入經脈,流到下一個竅穴之中。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地氣、太陽之氣和九陽真氣三者交織混合的氣流在匯入泥丸宮時,神識彷彿磁鐵一般透過真氣團將這股混雜之氣猛地吸附到周圍。之中只覺得一股猶如針扎一般的痛楚自內而外的傳遍全身,長長的頭髮掙脫髮帶的束縛根根直立,讓智障的腦袋瞬間變成了一個特大號的刺蝟。

智障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然而下一刻體內的真氣猛地爆發,順着身上無數的竅穴全部噴發出去。整個雷峰山頂,樹木青草、涼亭廢墟、蛇蟲鼠蟻、碎石枯枝……方圓十丈之內的所有物體瞬間化為一片焦土。極度刺痛中的智障港服聽到了一聲輕微脆響,就像拼圖上填充了最後一個卡片所發的聲音一樣,智障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滿足感,彷彿靈魂墜入了溫泉之中,說不出的溫暖暢快。

金丹結成了!智障的神識似乎有了眼睛,看到了血肉經脈、看到了骨骼皮膚,看到了一處處竅穴像空空蕩蕩的房子一樣,等待能量的填充。更看到了紫府內漂浮的金丹,晶瑩剔透、圓滿無漏的散發着閃閃金光,似乎將整個紫府都照亮了。

金丹是什麼,智障並不清楚,他雖然讀過一些道經,不過書上所說的玄而又玄讓人難以理解。而對智障來說,金丹就是自己靈魂的居所,使其不再漂泊無依;給靈魂已保護,讓它免受傷害;給予靈魂以養分,讓它生長壯大;金丹是智障全身力量的中樞,讓智障每一份力量都能充分的發揮出來不至浪費;金丹亦是比氣海更大的倉庫,讓智障能夠吸納更多也釋放更多的能量……

對智障來說,金丹太過神奇,或許終其一生也難以研究明白。眼下智障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全身真氣全都在剛才的那一瞬間被釋放一空,此時智障從裏到外像白條雞一樣乾淨,乾淨的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灰塵,沒有一根毛髮,當然也沒有一絲布條,幸好這是在杭州城外的山上,又是清早,短時間內不會有人經過,不然的話……

或許老天也知道男人裸奔實在沒什麼美感,就當智障準備弄些樹葉半掩野人時,卻發現不遠處有一片鮮紅,在陽光的照耀下,紅艷艷的很光彩。智障伸手一招,那片鮮紅如靈蛇般落入掌心,智障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件百衲衣,在荒野古寺中找到的那件百衲衣。剛才真氣爆發,智障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經化成了灰燼,連天蜈珠都成了碎末,沒想到這件百衲衣竟然保存了下來,而且上面沒有一絲破損的痕迹,看來這件僧衣絕非凡品。

其實不管這百衲衣是不是凡品,就算是小孩的尿布,智障現在也沒有選擇。隨手一抖,百衲衣完全展開,智障將其披在身上斜肩系好,低頭看了看,卻是十分合體。百衲衣輕薄卻不透光,披在身上十分舒適,智障長長的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還有穿上袈裟的一天。」

衲衣,還是袈裟?對智障來說沒有分別,都是佛門之物,也都跟自己有着不解之緣,或許命中注定我要做個和尚,智障如是想着,眼前似乎又出現了胖和尚那張滿是油光的大臉,沒由來的,生出一股思念。微風吹過山崗,落下幾片枯葉,智障感覺自己頭頂和襠下全都是涼颼颼的,心裏頓時一緊。不由得把袈裟用力的裹了裹,太陽越升越高,自己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剛才真氣爆發,連收在身上的天蜈珠都破碎了,只剩下一顆算是比較完好,靜靜的躺在遠處的草叢中。智障上前將珠子撿了回來,心中不由暗自慶幸:幸好昨晚小狐狸沒有跟着自己一起出來,不然這一下恐怕會要了它的小命。

智障沿着林間的小徑下山,由於心情頗為愉悅,便也有性質欣賞一下路旁的風景。有時山林的秋景比春季更加絢爛,林間的地面上落滿了樹葉,紅的、黃的、褐色的、綠色的,五彩繽紛,走在落葉上面,發出沙沙的響聲,就像五顏六色的地毯一樣,山風吹拂著臉面,讓人感覺神清氣爽。不過走着走着,智障忽然眉頭一皺,回頭往身後看去。

林間的樹種頗雜,不過為了爭取陽光雨露,每一顆樹都力爭向上生長,所以樹木的主幹基本都是筆直的,偶爾有些不成材的,也會讓自己的枝杈盡量向空敞的地方伸展。然而其中有一顆極粗壯的老樹卻隱藏在眾樹之間,不過它枝杈很多,也都不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沒有陽光和雨露的滋潤,這老樹還能長到如此粗壯,簡直是不可思議。最可疑的是這棵老樹枝繁葉茂,彷彿一片葉子也沒枯落過,這就太奇怪了,此時已是深秋,就算松樹也會掉落些松針下來。

智障細細打量了一下這棵老樹,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來。來到那老樹跟前,掌心輕輕的落在樹榦上。此時的智障與昨晚已經是大不相同,雖然只是輕輕一拍,洶湧的真氣便自掌心湧入老樹的樹榦之內,這一掌舉重若輕,看似隨意卻蘊含着一股龐大的力道。智障的掌心只在樹榦上停留了不到幾個呼吸之間,老樹便微微一晃,蔥鬱的枝葉便開始急速衰敗,由綠變黃、由榮到枯,最後變成一截焦黑的木炭,倒在地上,自生至死的過程只在半柱香的時間裏便結束了。

這樣的結果就連智障也沒想到,昨晚還在覬覦自己體內仰起的桃妖,就在今早被自己輕輕的一巴掌結果了性命,連一聲慘叫也沒發出來。桃妖死了,地上卻還殘留着一截木炭,智障上前將其拾起,手掌一震,碳屑散落一地,殘留在掌中的這一段只有手掌大小,通體都是暗褐色。

傳說桃木有辟邪之用,雷擊木更是最具力度的驅邪法器,智障看着手裏的這一截,雖然是桃妖死後留下的殘軀,不過想來也應該有些作用。智障以指為刀,把這塊殘留的桃木簡刻成了一把刀的模樣,在刀柄處挖了一個圓洞,將僅存的那顆天蜈珠嵌了進去,稍加打磨了一番。還別說配上天蜈珠之後,這把木刀看上去還挺有樣,智障仔細端詳了一下,點點頭,又在刀身上刻了一朵花瓣的印記,以示木刀的來歷。

韓琦昨晚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沒有發現春桃的影子,卻見一個俊俏白嫩的和尚坐在房中圓桌的前面,一臉平靜的對自己說道:「韓兄,你這有多餘的衣服嗎?」

這個刺激對韓琦來說實在太大:一覺醒來,自己最好的朋友變成了一個光屁股和尚,只批了一件袈裟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對自己說昨晚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子是個妖怪。韓琦聽完這番話,擦了擦嘴邊的口水,蒙上被子自言自語的說:「看來昨晚喝得太多了,夢竟然做的這麼真實。我還得睡一會兒,睡醒就好了……」不過智障不會給他做夢的機會,畢竟有些事還需要韓琦自己去周旋,比如給鴇兒紅姐一個交代。

自家的頭牌無故失蹤,這讓作為鴇兒的紅姐的心像刀割那樣的疼:春桃在紅姐的眼中簡直不是一個人,更不是智障口中所說的妖怪,那是一顆搖錢樹啊,不知道給自己賺來了多少銀錢。現在不明不白的酒失蹤了,紅姐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請人擬了一紙訴狀把韓琦告上了衙門。

俗話說: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如今來打官司的一個是杭州有名的韓公子,另一個則是妓院的老闆紅姐,兩個都是不差錢的主。不過這案子註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首先以韓家在杭州城的地位,知府必須要顧及一二;其次韓琦是家中獨子,韓光弼就算再生氣,也不會讓韓琦出事;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春桃已經成了智障手中的桃木刀,沒有證據就算韓琦的嫌疑再大也定不了罪。所以這場官司註定是個沒有結果的鬧劇。

過了一會衙門,韓琦被暴怒的韓光弼鎖在家裏閉門思過,不到來年春闈不許出門半步。韓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誰讓他交了智障這樣一個朋友呢?不過好在智障隔三差五的潛入韓府,陪着韓琦喝喝酒聊聊天,表演兩個「戲法」倒也讓他的日子不至於那麼難熬。韓琦畢竟是跟着自己無辜受罪,智障心裏也是很有些過意不去,好在寒冬將至,韓琦就算不被禁足,也沒什麼興緻出去遊玩。為了補償韓琦,智障不但把那柄桃木刀送給了他,而且重操舊業,剽竊了一本簡化的紅樓夢送給韓琦,沒想到這一下拴住韓琦的腳,整整一個冬天,韓琦真的沒有出門一步,讓他爹很是欣慰了一把。

結了金丹之後,智障再次失去了前進的道路,下一步該怎麼做,完全沒有頭緒,不過智障並未因此而感到沮喪,對他來說能修鍊到金丹之境,都是誤打誤撞的結果,他從來都沒有成仙成佛的想法,而且從始至終,他都是那種得過且過、隨遇而安的心態,沒什麼出息。如果說真有什麼東西是讓他放不下的,就只有記憶中的那兩個人兒了,智障想要再見到她們,那怕只是看一眼也好,不過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韓琦整個冬天都窩在家裏看小說,智障也沒閑着,一邊拾掇著自家的小院,一邊鍛體練氣,把自己曾經修鍊過的、見識過的武藝從頭開始練習。所謂溫故而知新,說白了武功也是一門手藝,智障還沒有達到計近乎於道的境界,任何技藝每次練習都會有新的收穫,甚至可以永無止境的修鍊下去。

杭州內靠西湖,外臨東海,沿着黃浦江出海,一百多裏外便是舟山群島,其中不但有觀音道場普陀山,甚至連傳說中的桃花島都在那裏。修完了小院的智障靜極思動,便扎了一葉扁舟,沿黃浦江順流而下,靠着海岸線往大海深處而去。

冬季的洋流自北向南,智障運氣不錯,一路陽光明媚,晴空萬里。腳下的小船不大,惹得海魚以為遇到了自己的同類,就在小船的周圍跳躍嬉戲,讓孤身上路的智障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出了杭州灣,海岸線筆直向東,不過很快經過一個緩角,海岸線轉而向南,此時智障已經到了快到大陸架的邊緣了。手搭涼棚往東南望去,一座大島在海面上若隱若現,智障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那座大島應該就是別名海中洲的舟山島了。

普陀山在緊靠舟山島東南的一座小島上,不過智障並不急於趕路,慢悠悠的催動小舟,飽覽著一路上的風景,潮洞青峰、銀浪金沙、岩壑磐石、珍獸靈禽……海上特有的秀美風景讓智障這個北方人算是大開了眼界。不僅是風景,海上特有的珍饈美味,也讓智障好好的犒賞了一下自己的肚皮,不過稍顯遺憾的是,傳說中的海鮮,比如魚翅和海參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美味。

「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見。」普陀山風光旖旎,幽幻獨特。島上樹木豐茂古樟遍野,鳥語花香;島周金沙綿亘、白浪環繞,世間第一清凈地的稱號果然不虛。不過所謂清凈也只是相對而言,當佛教四大名山的稱號傳遍天下之後,這個清凈地也就再也不會清凈了,頭陀僧侶、善男信女,寺廟精舍、塔林崖刻讓這座仙島沾滿了世俗的的味道。

智障慕普陀山之名而來,卻在一座荒島上停下了腳步,游性過後的他站在岸邊礁石上佇立,一望無際的大海帶着他的思緒在海天之間遊盪。夕陽的餘暉染紅了身後的江山,大海總會讓人心胸開口,然而這一刻,智障卻忽然想起了死亡,所謂滄海桑田,或許眼前這亘古不變的大海也會有消亡的一天吧。

「人死後意識會消失嗎?還是像傳說中那樣進入陰間?」智障自嘲的搖了搖頭:「我真傻,這個世界有惡鬼、有妖怪、還有龍君,應該也會有陰曹地府的吧。或許我死後就要去地獄里承受刀山油鍋的懲罰,畢竟曾經殺了那麼多人……」智障看着海天相連的那一條線,忽然想到:「如果我下了地獄的話,會不會在那裏遇到祝玉妍和婠婠的鬼魂?她們也曾殺過不少人呢,她們是魔教妖女,應該也會去地獄受輪迴之苦吧……如果我在地獄里等著,是不是就能再見到她們呢?」

海風拂面,吹的智障思緒亂飛。冬天的海面波濤洶湧,怒潮湧來時彷彿千軍萬馬在戰場廝殺,看着腳下的滾滾波濤,智障雙目迷離,猛地從礁石躍下,迎頭撞向水中那尖利的岩石。耳邊海風呼嘯,智障眼前卻浮現出祝玉妍清冷端莊和婠婠嫵媚嬌俏的臉。

「咔嚓」,智障只聽耳邊一聲脆響,尖石被智障一頭撞斷,而他的眼前也出現一片燦爛的金星,口鼻間咕嘟咕嘟的冒起一連串的氣泡,還沒等智障明白過來,一股巨力便把他卷了起來,「轟」的一聲隨着浪濤被狠狠的摔在礁石上。智障只覺得胸口發悶、頭腦發暈,被撞的有些神經遲鈍的智障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再次被浪頭拉回了水中,像一塊爛木頭,被海浪當成玩具一樣拋來拋去。

不知過了多久,明白過來的智障跳出水面、爬上礁石,癱坐在那裏,想起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不由得滿臉苦笑:「真是鬼迷心竅了,從前總在新聞裏面看到有人自殺尋死,那時候還鄙視那些人,沒想到今天自己也來了這麼一回。」死亡某些人來可能說是一種解脫,不過用死亡來逃避一切終究是可恥的選擇。

「既然是從大唐離開的,那麼或許有一天還能夠回去。只要不死,一切就都有可能。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大唐也說不定呢?」或許是被撞得有些開竅了,也有可能是被撞的神經錯亂,智障坐在海邊的石頭上,望着起落的潮水,開始自己對着自己說話。

智障所在的是一個不大的荒島,島中間微微隆起,上面雜亂的生長著一些棕櫚樹,島的另一側不似智障身邊這樣亂石嶙峋,而是一片平緩的沙灘。智障穿過亂樹林來到對面,在鬆軟的沙灘上坐了下來,這裏才是海島該有的模樣:海浪像情人的手一樣輕輕的撫摸著海島,海風吹過樹林,發出安靜的聲響,夜風微涼,夜色朦朧,讓人感覺輕鬆而又舒適,智障甚至看到不遠處有兩隻海龜正在夜色的掩護下做着羞人的苟且之事,而寄居蟹,則從沙洞中爬出來,在灘頭尋找食物。

人在獨處時,思緒就很容易發散。曾幾何時坐在也曾到過一個這樣的海島,跟婠婠一起,只有他們兩個人,那是何等美妙的時光啊。智障曾對婠婠說過:有一天等他們老了,就找一個海島定居,什麼都不帶,只憑一雙手,白天建屋捕魚、生火做飯;晚上頭枕波濤,靜觀海天月色,戲鯊釣鰲,一起終老。如今智障再次身處海島,身邊卻沒有了那個陪他一起荒野求生的人。說起來真是諷刺,就在不久前,智障還用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詩句來諷刺桃妖,而如今他卻在這裏飽嘗物是人非的苦澀滋味。夜半了,潮水變得洶湧,智障的臉頰都濺上了水滴,抑或並不只是水滴。

海邊潮汐有信,每日子午兩時各漲一次大潮。眼下月明星稀、三更將至,又到了漲潮之時。智障極目遠眺,遠遠望見海天之際一條白線正朝着岸邊急沖而來,隆隆聲由遠及近,宛若悶雷般連續不斷。海潮來勢極猛,幾乎瞬間就已來到智障眼前,以排山倒海之勢朝着智障當頭砸下,彷彿回到了雁門關,身邊就是婠婠,而海潮則是奔騰而來的突厥騎兵,智障毫不猶豫的推出雙掌,竟要以人力對抗天地之威!

智障天生神力,又經過後天修鍊,雙臂一晃少說也有近萬斤的力氣,但他畢竟只是一個人,在自然面前渺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雙掌所能抵擋的浪潮能有幾許?更多的海水穿過雙掌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即便是他用儘力氣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卻依然承受不住巨浪的衝擊,整個人被拍飛了出去。不待智障雙腳落地,海水已經將腳下的這一片沙灘全部吞沒,智障撲通一聲,跌入了滔天的白浪之中。

海面上波濤洶湧,但海底卻顯得較為平靜,水流的衝力雖大,但智障已經能在水底站穩腳跟,只不過吃力的很。智障已到金丹之境,呼吸時對口鼻的依賴大大降低,不過人畢竟是陸生動物,智障在水中的感覺還是很不自在,而且此時水下伸手不見五指,眼前是一片漆黑;海底的水流像是陸上的狂風,讓他感覺有些睜不開眼睛,每前進一步都是步履蹣跚十分艱難。

海水中的阻力甚大,迎著浪潮向前更是舉步維艱,不過智障卻並未僅此而浮出水面,反而一步一步的離開荒島,在海底的沙灘上停下了腳步。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智障食惡鬼、斗龍王、凝結金丹,內功進展極快;但他的金剛不壞神功早已大成,力量的增長也好像到了一個瓶頸,雖然堅持每日打熬身體,但進展卻微乎其微。剛才被浪潮擊飛的一顆,讓智障見識了什麼叫做天地偉力,他忽然有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為什麼不試試跟海浪比拼一下力量呢?

海水的阻力遠比空氣要大得多,人在海水中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全身綁滿沙袋一樣艱難,這不禁讓智障想起了在嵩山跟着胖和尚練武時的情景。海水不但有阻力,還有壓力,簡直就是全方位的沙袋,如果在水中重修

武技,與大海角力切磋,那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海上的日出比從陸地上看到的情景更加壯麗,海天一線,雲和水都被初升的太陽染上了瑰麗的艷彩,智障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長到如太陽那麼遙遠。負着初生的朝陽,智障從竹筏躍起筆直的落入海中,龐大的衝擊力一直把智障從河口向大海深處推去。海潮每天子午兩個時辰出現一次,而江河則是每時每刻都在向大海奔涌,此時智障就置身於錢塘江口的水面之下,這裏就是他選定的重修武技的水底道場。

神鵰中楊過曾在海中練劍,而智障則在錢塘江口修鍊武技,從最開始修習的羅漢拳開始,以不斷湧入海中的江水為對手,按部就班、一招一式的開始練習。自從跟着胖和尚練武之後,智障發現自己天生神力,不管是在天龍還是大唐,從來都沒在力道上輸給過別人,對此智障頗有些驕傲。然而在那無名荒島上被海浪給了當頭一棒,來到錢塘江口苦修三天,面對洶湧而來的江水,智障連一套完整的羅漢拳都打不完,此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力量根本一文不值,跟天地自然之力相比,簡直就跟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塵埃沒有分別。

智障的外功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停滯不前的狀態,他知道這是一個瓶頸,卻苦於沒有辦法打破這個瓶頸。

然而進入水底道場之後,智障卻感覺自己的力量每天都在進步:開始時智障只能站樁扎馬,一天後他已經能對着水流揮掌打拳,五天之後一套完整的羅漢拳已經能夠打完,十天之後羅漢拳已經使得圓轉自如。

在一個位置把自身所學全部演練一遍,然後向前百步,再次從頭開始。在河口,每前進一步河道都會變窄,而水流的速度也會更快,智障需要承受的衝擊力也就越強,而強大的水流對他外放的真氣也是一種磨鍊,所以在水底練武,對智障打磨真氣修鍊內功亦有好處。

強大的水壓時刻衝擊著智障的身體,在這種壓力下,對精神也是一種磨鍊。每隔半月智障回杭州城裏休息一天,陪韓琦和小狐狸說說話、收拾一下老宅、補充些給養,然後騎馬趕回錢塘江口。

冬去春來,韓琦的「簡化紅樓夢」快要讀完了,河口處的水流開始漸漸變暖,智障修鍊的道場也從句章城外的河口來到了鹽官縣附近的江段,不過這裏也是智障的最後一站,因為再往上走,錢塘江的河道已經不會再窄多少,水流不會更急,衝擊力自然也就不會更大,而且經過一個冬天的修鍊,不管是在精神上還是身體上智障都太過疲勞了,江南春色風光無限,正好可以緩解一下。

鹽官、江底,智障已經在這裏呆了十天。十天的時間裏智障不曾出水一次,不吃不喝不睡,連酒癮都暫且戒掉了,這是他征服錢塘江的最後一個關卡,也算是一個小小的瓶頸,幾天的時間,智障都在不斷地重複一個動作:推掌。這是降龍掌中的一招霜履冰至,本是要右拳左掌直擊橫推一快一慢的打出去,而智障所發的只是半招,也就是左掌橫推。霜履冰至是降龍掌中剛柔相濟的一招,直拳為剛左掌為柔,剛以進攻柔以禦敵。整套降龍掌智障都以爛熟於胸,這一招自然也不例外,而此次在水中重修這一招時卻發現:剛猛的直拳很容易就能打出去,且威力不俗,而橫推的這一掌,卻總是有種意猶未盡的之感,總是差那麼一點點。智障明白,這一點障礙是因為他還不能夠完全克服江水的阻力,還做不到在重壓下揮灑自如程度。

智障生性魯鈍,但天資不差,況且他知道勤能補拙的道理,一次不能就再來一次,兩次不行就再來十次,只要能夠堅持下去,一千次一萬次的練習,總會有成功的一天。又是十天的功夫,智障反覆不停地施展着這半式掌法,同時感受着江水從自己身體上流過時的感覺,反覆揣摩江水至柔至韌、以柔治剛莫之能勝的道理。

十日之後又是十日,韓琦的禁足令已解,喜出望外的去清波門外找智障,卻撲了個空。以為智障有事外出,韓琦也不以為意,就在老宅里等著,一邊伺候智障的黑馬一邊跟小狐狸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韓琦知道智障身邊又二寵,一馬一狐,馬是凡馬,狐卻極有靈性,所以當他見到小狐狸抱着一碗暖茶給他送來時,到也不以為意,反倒覺得十分有趣。有了小狐狸,韓琦雖然一人在此,倒也不覺孤單。故而讓家奴傳話:老宅清凈無擾,他要在這裏讀書習字,讓家裏不用擔心。

韓琦在老宅一住便是一月有餘,智障卻還沒回來,此時已是陽春三月,貓狗都開始躁動起來,韓琦也有些坐不住了。這一天月朗星稀,韓琦站在老宅院內,驚奇的看着小狐狸站在房檐上,對着月亮虔誠的朝拜。往日裏智障不在,小狐狸像是主人似得招待韓琦,算得上是有求必應,不過這一次,韓琦連喚幾聲,小狐狸卻充耳不聞,只是不停的對着月亮作揖禮拜。

「小傢伙要成精了吧?傳說狐狸精可都是貌美如花,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怪不得張兄一直不近女色,原來他是想……」韓琦在心裏泛著嘀咕,看向小狐狸的眼神也開始不一樣了:「這小傢伙嬌小雪白,乖巧伶俐,若是化作人形,估計比月宮中的嫦娥也不遜色吧,沒想到我這位張兄如此好命……」

韓琦在心中幻想,看着小狐狸的目光便開始獃滯起來,而此時正在拜月的小狐狸卻突然直起了身子,轉頭朝東北的方向眺望,一對兒黝黑的如黃豆粒大小的眼睛陡然射出毫光,檐下的韓琦還在發獃,就在此時「轟隆」一聲有若驚雷般的巨響,從東北方滾滾而來。韓琦一個機靈,猛地仰頭看天:連一絲兒雲彩都沒有,緊接着水浪的咆哮聲由遠及近,一股水汽撲面而來:竟然下雨了!韓琦再次仰頭,卻發現小狐狸已經沒了蹤影,房檐上空空如也。韓琦心裏咯噔一聲:不會真成精了吧?!

韓琦脊背發冷,打了個哆嗦躲回屋內,而小狐狸此時卻已經出了杭州城,呆立在錢塘江岸邊,一對狐眼中滿是震驚之色,在它面前的河道內,江水竟然在向西反卷!此時正值早春枯水期,錢塘江水位卻快要漫過了河堤,而且還在不斷增長,繼續向西退涌。

江河倒卷,難道是末日降臨?!小狐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水後退而露出的河床,身體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就在此時,一雙大手落在小狐狸的頭頂,捏著頸上的毛皮把它提了起來,一聲大笑傳入耳中:「哈哈,小傢伙你是來迎接我的嗎?」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聲音,小狐狸尖叫一聲熟練的鑽進智障胸口躲避即將到來的「末日」,然而在它抓着衣襟露出腦袋向外窺探時,卻見錢塘江即將水淹杭州時,停止了倒卷之勢,洶湧的咆哮著再次向東流奔流而去。一隻大手揉捏著毛茸茸的狐耳,語氣中略帶戲謔的說道:「怎麼了小傢伙,害怕了啊?哈哈……」

智障心情極佳,今天日落時,他終於能夠把那招霜履冰至淋漓盡致的施展出來,在水底苦熬了一個多月,此時終於成功,那種喜悅不知如何宣洩,彷彿有一口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興奮的智障就在水底舞起了降龍十八掌,從亢龍有悔開始,直舞到最後的時乘六龍。不過由於心中太過激動,智障不但肆意施展自己肉身的力量,而且不由自主的用上了九陽真氣,結成金丹之後脫胎換骨的九陽真氣。

從亢龍有悔開始,智障舞招時投入的真氣越來越多,用的力量也越來越大,當他舞刀最後一招時乘六龍時,智障釋放的力量和真氣已經達到頂峰,打出的掌中分出兩股力道,一向外旋,一向內收,形成了一個急轉的真氣漩渦,這股漩渦的力量如此之大,連奔騰的江水都被帶住了腳步,以智障的雙掌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球,當智障最後將真氣與力量合而唯一、雙掌向前猛然一推時,水球轟然崩塌,滾滾江水倒卷而回,向後奔騰,一直後退到五里之外的小狐狸面前才停了下來。後退的江水撞擊著河道、並與東來的水流相撞,激起的水霧把杭州城都籠罩了起來,就像下了一場毛毛雨。

迴轉的江水水量更多、其勢更猛,東進時如被激怒的巨龍,發出陣陣如悶雷一樣的怒吼。韓琦躺在床上,緊緊的抓着被角,心中忐忑不安,低聲念叨著:「響晴的天,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看來真的要出妖孽了,上天保佑不要是小狐狸,一定不要是它,不然不但張兄、連我都要遭劫了,上天保佑……」

「踏、踏、踏……」老宅的院子裏響起傳出一陣輕響,好像有人在積水的地面上行走。捏著被角的韓琦臉色猛地蒼白起來,雙眼緊閉,眼珠卻在眼皮底下胡亂滾動,燭火在桌上搖曳著,彷彿下一秒就會熄滅。

「會是誰?張兄、還是小狐狸?難道小狐狸變成人形了?她要來害我嗎……」就在韓琦胡亂猜疑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腳步聲愈加清晰起來,韓琦甚至能想像得到:有人正從門口走進來,站在床頭,低頭看着自己。韓琦心頭狂跳,他屏住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卧房內寂然無聲,韓琦心裏咯噔一聲:「壞了!這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他卻連呼吸都沒有,難道他……」

智障低着頭看着滿頭大汗躺在床上的韓琦,奇怪的問道:「你很熱嗎,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就在一瞬間,韓琦的臉色如同變臉一樣閃過十餘個表情:決絕、驚恐、絕望、意外……卻見他抱着被子一骨碌爬起來,看樣子是想把被子扔到來人的臉上,不過當他看到燭火下露出的是智障那張臉時,韓琦「砰」的一聲癱坐在床,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啊……張兄,你快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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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雲遊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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