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羽衣為裳

第23章 羽衣為裳

1

「依蘭,到你了。」

「來了。」

被叫到的姑娘,一襲湖藍裙裝,眉心貼著六瓣梅形花鈿,蛾眉宛轉,清麗脫俗。

輕移蓮步,款款而至,飄然似仙。

只見她足尖一點,輕身躍上高台。身影翩躚,宛若樑上飛燕。

鼓點響起時,水袖順勢一揚。

纖長的頸子後仰,足尖勾起,身體綳成一道圓潤弧形。

隨着鼓點節奏漸漸加快,她的身姿亦跟着不斷變換。

塗着蔻丹的十指纖纖,艷色時隱時現。

舞姿輕靈,婉若游龍,翩若驚鴻。

鼓點漸歇時,一抹柔婉笑意自她的眉眼傳至唇畔,水袖一收,如浩渺煙波,襯得她恰似誤落凡塵的仙子,美不勝收。

「不錯不錯。」

一個身着月白裙裝,眉心一點濃艷硃砂的女子撫掌道。

「那我……」

「顏若,你先帶她下去。」

一個五官端麗,紅衣似火的女子低頭稱「是」。

依蘭長吁一口氣,心道還好還好,總算不枉費她的辛苦。

「隨我來。」

顏若在前引路,依蘭跟在後面。

二人路過流水小榭,旁邊一方池塘,內有夏荷灼灼盛放,妍麗非常。

曲曲折折的石子小徑盡頭,是一棟靛青磚石搭就的小樓。

「此處乃大家習舞之所。」

聽了顏若的介紹,依蘭輕點臻首。

「顏若姐姐,為宮內舉辦的春日宴所排演的羽衣舞,領舞是誰呀?」

顏若回眸,笑容明艷如驕陽。

「我。」

依蘭瀲灧的眸子裏閃著星光:「顏若姐姐好厲害!」

「倒是生了一張巧嘴。走吧,我領你去見見其他人。」

顏若食指輕輕點了點依蘭額頭,說道。

依蘭吐吐舌頭,隨她步入小樓內。

2

顏若出現后,小樓廳堂內,本來嘰嘰喳喳的女子們,都收了聲。

「這是新來的倡優,依蘭。」

依蘭微微斂衽,唇角翹起:「大家好呀。」

她們只點點頭,並無人回應,弄得依蘭有些尷尬。

「你們先熟悉一下,前面菱姐那裏還未完事,我先回去了。」

不顧依蘭挽留的目光,顏若一旋身,復又離開了。

依蘭有些發愁,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一身着鵝黃裙裝的女子比她嘴還快:「嚇死我了,我怎麼覺得若若比菱姐還可怕?」

「蘇琪,你這就不懂了,若若身為領舞,當然要端著一些。」

另一淡綠裙裝的女子抓了一把瓜子,邊嗑邊說。

「簡綠,若若都走了,你這馬屁拍晚啦。」

她旁邊,一個艷粉裙裝的女子口氣十分之幸災樂禍。

「苗藍,你再這麼編排我,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簡綠一手的瓜子殼,盡數撒在苗藍面前。

「我……」

依蘭剛說這一個字,苗藍就一步跨到她面前,直接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依蘭是吧?我跟你說,咱們這兒有三不能惹,將你招來的菱姐是其一,帶你過來的若若是其二。至於這其三嘛……」

苗藍眼角瞥了瞥簡綠的方向,接下來的話不言自明。

簡綠被氣笑了,把掌心剩下的瓜子隨手往桌上一扔,纖腰一擰,欺近苗藍。

然後,將她從依蘭身上撕下來,就開始咯吱她。

「哈哈,苗藍,我,我不敢了。」

「晚了!」

這邊廂她們二人笑笑鬧鬧,另一邊,依蘭悄悄拽了拽蘇琪衣角。

「你們都是教坊司內,排演羽衣舞的倡優?」

蘇琪點點頭,「怎麼啦?」

「羽衣舞的教習娘子,是招我來的菱姐嗎?」

「是呀。」

依蘭黑白分明的眸子轉向蘇琪,裏面盛滿疑惑。

「那,所有人都是菱姐教出來的?」

此時,簡綠和苗藍二人已經停下來了。

沒待蘇琪回答,苗藍就搶先說道:「若若不是,她是……」

「若若!」

苗藍話才說到一半,簡綠就大喊了一聲。

依蘭隨着她的話音往門口一看,顏若帶着一名紫衣女子,正靜立在那。

「慘了慘了……希望若若沒聽見我剛剛的話。」

苗藍一臉壞事兒的表情,讓依蘭大為不解。

蘇琪在她耳邊悄聲說:「若若十分不喜歡別人提到她師父,一提就冷臉。」

依蘭也湊到蘇琪耳邊,繼續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她師父沒留下任何音訊,消失許久了。而且,她師父消失的時候,恰逢兩年前,宮裏春日宴開始之際……」

「你們二人嘀嘀咕咕什麼呢?」

接到顏若詢問目光的蘇琪,立刻噤了聲。

依蘭不好再問下去,也將注意力轉移到顏若那邊。

「這是元霜。」

顏若一雙剪水瞳眸掃視眾人一圈后,淡淡說道。

3

依蘭這異乎尋常的好奇心,並非毫無緣由。

她來到教坊司,也不是為了做一個倡優。

依蘭此行,為尋人而來。

她本是一名賞金獵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次是一個神秘人,著人給她送來一大筆錢,讓她尋一個叫秦玉的女子。

前腳接到定金,依蘭後腳就去查了秦玉其人。

以一段驚艷四座的羽衣舞,秦玉成就了煙雨樓中花魁之名。

也是因為羽衣舞,在花魁之位被新人頂替后,秦玉為自己贖身,入了教坊司做教習娘子。

羽衣舞原本乃是獨舞,但是宮中春日宴為皇帝獻舞,獨舞便有些小家子氣了。

於是,秦玉改良過後,將羽衣舞變成了群舞。

顏若是羽衣舞改良之前,秦玉剛到教坊司收的徒弟。

秦玉十分滿意顏若這個徒弟,將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了她。

這便是之前,依蘭查出的全部了。

她之所以選擇教坊司,而不是煙雨樓,皆因秦玉失蹤的地方就在此處。

神秘人給她的時限是直到春日宴時,還剩一月有餘。

4

接下來的日子,依蘭與眾人一同排演羽衣舞。

當她看到身着七彩羽衣,翩翩起舞的顏若時,總算明白秦玉為何會在一舞之後,成為花魁。

雖然並不是秦玉一開始所跳的羽衣獨舞,而是改良后的群舞,但也足夠驚艷了。

依蘭入教坊司之際,跳的也是改良后的羽衣群舞。

但是和顏若,委實雲泥之別。

羽衣舞是秦玉所創,據說源於太極。

無論改良前後,其精髓都未變。

唯剛柔並濟,方能顯出羽衣舞最獨道之處。

依蘭之前所跳,有些失之柔弱了。

也許是因為羽衣群舞經過改良,顏若身為領舞,雖跳得極好,依蘭總覺得還欠缺那麼一點點。

可惜她未能有幸,得見秦玉當年風姿。

不過,依蘭並未忘記她為何而來。

她將近日以來,在教坊司內問到的信息一一拼湊,發現秦玉失蹤前,一點徵兆都沒有。

甚至在前一夜,她還曾細細叮囑顏若,要她在御前獻舞時莫出差錯。

秦玉的失蹤,似乎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只是,依蘭還沒調查出結果,教坊司便迎來了一場大劫難。

那日天朗氣清,眾人正排演之時,忽有一陣白煙飄來。

依蘭抽了抽鼻子,暗道不好。沒來得及捂緊口鼻,就暈了過去。

待她再度睜眼,發現手腳都被綁了起來。

苗藍、顏若、簡綠、元霜、蘇琪,以及教習娘子宮菱,也和她一樣,被捆住了手腳。

不過,她們都還昏迷著。

依蘭悄悄觀察四周,這地方雖然寬敞,但十分封閉,只有一扇門可以通往外面。

然而,那扇門很明顯被鎖住了。

又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紛紛醒轉。

蘇琪膽子最小,那雙杏仁兒般的眸子已蘊了一汪清淚。

她抖抖索索地靠在顏若身上,試圖把自己縮得更小一些。

「莫慌。」

教習娘子宮菱聲音沉穩,起到了一些安撫作用。

「究竟是誰把我們抓到這裏?抓我們這些倡優有什麼用?」

苗藍眉心緊蹙,悄聲說道。

「我們要是知道,還會被抓嗎?笨。」

都這時候了,簡綠也不忘嫌棄苗藍。

「菱姐,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還有三日便是春日宴,怕是來不及……」

宮菱與顏若對視一眼,眸子裏裝着同樣的擔憂。

依蘭並未開口,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捆住她的繩子上了。

按說她一個賞金獵人,解開繩子不在話下。

可捆住她們的不是普通繩子,而是牛筋繩。

越動,捆得越緊。

眼下,她的手已經被勒得青筋暴起,繩子仍然未曾解開。

依蘭額頭沁出汗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5

門口傳來「吱呀」一聲,依蘭不由抬頭望去。

來者戴着惡鬼面具,一襲墨色長衫。

身形挺拔,如修竹一般。

「都醒了?」

聲音清朗,似珠落玉盤。

「你待如何?」

宮菱柳眉倒豎,顯然動了真火。

鬼面人悠閑踱步至她身畔,蹲了下來。

「聽聞教坊司的羽衣舞,連皇帝都讚不絕口。今日,我便想看上一看。」

聽他如是言之,宮菱倒鬆了口氣。

「若只是想看羽衣舞,來教坊司便是,何必如此為之?」

教坊司平時雖是關門習舞,但每月初一、十五,會對外開放。屆時,無論何人,都能欣賞到那御前揚名的羽衣舞。

鬼面人搖了搖頭,「我要看的,是獨舞。」

宮菱面色沉了下來,離她最近的顏若,面色更是難看。

「如果不能讓我滿意,我可會殺人的。」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出,緩緩攤開手掌。

他的口吻,聽起來像是開玩笑。

依蘭卻知道,他真的會殺人。

據她了解,這裏所有倡優,除了顏若外,皆不知羽衣獨舞要怎麼跳。

不過身為教習娘子的宮菱會不會,她就不知道了。

果然,顏若下一刻就開口了:「好,你若想看,那我就跳給你看。不過,你得先給我們鬆綁。」

依蘭聽出來,顏若特意在「們」上咬重了音。

「可以。」

鬼面人倒是大方,並指作劍,行雲流水一般連揮幾下,她們身上的繩子便寸寸斷裂。

依蘭低頭揉揉被綁出淤痕的手腕,鬼面人這一手是故意的。

他是在展示自己的強大,以昭示就算不綁着她們,她們也沒有逃走之能。

「羽衣舞是要合著鼓點跳的,這裏沒有鼓……」

顏若說完,鬼面人笑了:「這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你欺人太甚!」

簡綠指著鬼面人,氣得渾身發抖。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鼓點,羽衣舞便如沒放佐料烹飪,食材再好,也只能烹出原本味道的十之三四。

「不如,我們以羽衣群舞的形式,為若姐的羽衣獨舞作伴?將足音點得重些,應該有些作用。」

說話的,是一直未曾開口的元霜。

宮菱眸色一亮,不住點頭。

依蘭把目光放在這個自她來到教坊司,就沒什麼存在感的元霜身上。

羽衣群舞時,顏若本就是領舞。

她們以群舞之姿配合她的獨舞,倒也不會亂了方寸。

不僅如此,顏若做領舞時,她們與她是相輔相成。

而獨舞,她們則是襯托。

這樣兩相對比,顏若羽衣獨舞跳出六分好,至少能襯成八分。

能入教坊司的人,都不容小覷啊。

「但還是不太夠……」顏若抿唇,面露為難。

只靠足音,終歸還是有些欠缺。

「苗藍,你的銀鈴腳鐲是不是帶在身上?」

簡綠說完,苗藍的臉立刻爬滿紅霞。

「菱姐,我有在鈴鐺里塞上棉花,讓它不亂響!這是我的護身符,我……」

「快拿出來!」

不止宮菱,顏若的表情都舒展了幾分。

精巧的銀鈴腳鐲,被宮菱拿在手裏。

依蘭幾人,則站在顏若身後,與她一起跳羽衣舞。

鈴音清脆,如鶯啼婉轉,與偶爾加重的足音,慢慢合而為一,悠揚動聽。

顏若好似穿花蝶,又如采蜜蜂,輕靈至極,讓身後一眾旁人,完全失了顏色。

依蘭第一次親眼目睹羽衣獨舞,帶來的震撼,遠非言語能及。

一舞傾城,絕不是誇張之辭。

怪不得當年秦玉成為花魁后,許多人趨之若鶩,不惜一擲千金。

實在太美了。

直到顏若跳完,依蘭都未回神。

6

「不錯。」

鬼面人語氣平靜,讓人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依蘭咂舌,這驚鴻一舞,豈止「不錯」二字?

「那……」

鬼面人抬手打斷宮菱,「我還未說完,但是不行。」

「怎麼會!」

蘇琪失聲驚呼,依蘭也是一臉茫然。

宮菱表情十分凝重。

顏若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袖,緩緩開口:「怎麼不行?」

「誠然,羽衣舞無論群舞還是獨舞,精髓皆是剛柔並濟。但,天然去雕飾和匠氣,差別還是很大的。」

顏若面色一白,不知想到什麼,愣怔當場。

「這樣吧,我放了你們其中一人。讓她出去,尋得秦玉下落。若三日後無人迴轉,或者有別人知道此事——」

鬼面人一頓后,繼續道:「其他人,都要死。」

然後,他的手指向依蘭:「你,過來。」

依蘭走到他身邊,給眾人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鬼面人帶她出去后,又落了鎖。

「去吧。」

說罷,鬼面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依蘭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這就出來了?

不過,她並沒立即離開,而是研究了好一會兒門上的銅鎖。

直到發現她確實打不開后,依蘭試着沖裏面喊了一聲。

但是,並無回應。

至此,她才嘆了口氣,離開了。

三日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依蘭依約,卻是隻身返回。

她張貼了不少尋人啟事,還買通城內許多乞丐傳信,畢竟他們消息最為靈通。

然而,依然一無所獲。

她儘力了。

被鎖在屋內的眾人,見依蘭只一人迴轉,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那麼,先從誰開始呢?」

鬼面人的聲音里,透著惡意。

「我。」

站出來的顏若,面色一派平靜。

「阿若,我還在這兒,怎麼也輪不到你先。」

宮菱蹙緊眉頭,將顏若往身後帶了帶。

「搶著死?好,我成全你們。」

鬼面人伸出手,慢慢欺近二人。

「慢著!」

這一聲清亮,還有些微氣喘。

只見門口站着一人,雖荊釵布裙,未施粉黛。卻難掩周身灼灼華光,與無雙風姿。

顏若一聲「師父」脫口而出,眸中清淚滑落。不顧鬼面人還在,直奔門口那人而去。

來人張開雙臂,將顏若擁在懷裏。

「若兒,你還好嗎?」

「我不好,師父,我好想你……」

她們師徒情深之際,依蘭卻眼尖地看到,宮菱霎時突變的臉色。

莫非,當年秦玉失蹤,與宮菱有關?

這麼一來,依蘭想起來了。

秦玉入教坊司之前,宮菱一直是教習娘子中的翹楚,且每年春日宴獻舞,皆由她排演。

但羽衣舞一出,她所編排的舞蹈便黯然失色。

是以,她便成了秦玉的副手。

直到秦玉失蹤后,宮菱才重新成為御用教習娘子。

秦玉在時挑出的羽衣群舞倡優,除顏若這個無可替代的領舞外,都被宮菱以各種名義,換了新的倡優。

她當時只顧想秦玉的去處,卻忽略了這一點。

至於顏若,恐怕心裏一直對秦玉的忽然消失存着怨氣,所以從未深想。

否則以她的聰慧,斷不會想不明白其中關竅。

果然,顏若再看向宮菱的目光,已帶了些許審視之意。

「秦玉。」

鬼面人負手,轉向門口。

「不錯。你想看羽衣獨舞,我跳給你看。」

說着,秦玉將手伸向腰間,解下一面手鼓。

「若兒,替為師鳴鼓。」

「是,師父!」

師徒二人配合極為默契,隨着鼓點起伏,秦玉的身姿翩然而起。

若說依蘭與顏若跳起羽衣舞是雲泥之別,那她和秦玉,則是完全沒有半分可比性。

除了讚歎一句此舞只應天上有,依蘭再不知作何反應。

宮菱掌心流下細細血線,面容有些扭曲。

「初時,聽煙雨樓的姐姐們說起秦姐姐的羽衣舞,我還不服氣,心道她再厲害,不還是被我頂了花魁之位?現在才知道,自己實乃井底之蛙,可笑至極。」

元霜抬眸,嬌怯之色盡去,端的艷麗無匹。

「你就是那個令秦姐下決心離開煙雨樓的新花魁?」

苗藍新奇地對着元霜左看右看,像是頭天認識她一樣。

「不錯。」元霜苦笑。

「你沒看過秦姐的羽衣舞?」

蘇琪雙眸圓睜,似是不太信。

元霜腮染艷色,「我那時心高氣傲,從不曾去看過。可沒想到的是,我都已經是花魁了,還有許多人對秦玉念念不忘。我不服氣,所以……」

簡綠拍拍她的肩膀,「我同情你。」

空得花魁之名,依然被前輩的名氣壓着。

「我聽說秦姐不做花魁,也有些故意之舉,好像是為了躲什麼人……」

苗藍左顧右盼一番,見沒人注意,悄聲說道。

「躲誰?」

依蘭本來就注意着她們這邊,聞言順勢問道。

苗藍搖搖頭,表示不知。

「原來是這樣……」元霜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不少。

「你還是很好的,別太妄自菲薄了。」蘇琪安慰道。

「謝謝。」元霜眸子裏盛着感激。

另一邊,鬼面人在秦玉跳完羽衣舞后,便不曾開口。

「我師父跳得如何?」

顏若雖是詢問,面上卻得色盡顯。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而動四方。你師父,也不遑多讓。」

「那,她們可以走了吧?」

秦玉並未接話,而是詢問道。

依蘭注意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話是不錯,不過——」

鬼面人清了清嗓子,「秦玉。」

這一聲陰惻惻,成功讓進來后就泰然自若的秦玉變了臉色!

不只是她,依蘭神情也是一震。

因為她聽出來,這人現在的聲音,與送銀錢給她之人的聲音,一模一樣!

7

「師父?」

顏若扶住秦玉微晃的身形,語氣中滿是擔憂。

「我求求你,我錯了!」

秦玉大力推開顏若,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摔在一旁的顏若呆若木雞,手還維持着扶人的姿勢。

「你,為什麼不管好她,還讓她出現作甚!」

宮菱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惡狠狠推了鬼面人一把。

僅幾句話,依蘭就全明白了。

秦玉當年的失蹤,與宮菱和這鬼面人,關係頗大。

甚至可以說,是這二人聯手導致的她失蹤。

否則,就算此人武功再高,又怎能在春日宴開始之際,悄無聲息地帶走秦玉?

鬼面人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普通至極的臉。

唯橫亘在面部中央的一道長長疤痕,讓人過目難忘。

「啊,是你!」元霜捂住嘴,「你是在煙雨樓里,一直糾纏秦玉的人!」

「原來秦姐之所以離開煙雨樓,就是為了躲他!」苗藍好似恍然大悟。

「我們走吧,你已經答應放過她們了……」

秦玉膝行至刀疤男面前,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擺。

刀疤男抬腳,勾住秦玉小巧的下頜。

「我說過什麼,你都不記得了?」

秦玉面如死灰。

「不得違背你所言,否則……」

哆嗦著雙唇,她竟是說不下去了。

只是眼角餘光,卻不由往某處而去。

「否則,定叫顏若受盡苦楚,生不如死!對也不對?」

刀疤男聲音平淡,言語中卻蘊含着雷霆風暴。

秦玉猛然抱住他的雙腿,沖顏若嘶喊:「若兒,跑,快跑!」

顏若跌跌撞撞起身,但她再快,又怎麼快得過刀疤男可以切斷牛筋繩的指縫指風?

就在她不慎跌倒,悚然回頭時,依蘭撲了過去,抱住顏若往旁邊一滾,堪堪躲過那致命一指。

「你既然不想秦玉離開,又為何給我送去銀錢,謊稱有人托我尋找秦玉下落?」

依蘭把顏若擋在身後,說出了她的疑惑。

「依蘭?」

接收到苗藍詢問的目光,依蘭致以歉然一笑。

「我是賞金獵人,為尋秦玉下落而來。」

刀疤男踹開秦玉,隨意往地上一坐。

「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找上你?」

是啊,依蘭也很疑惑,她雖是賞金獵人,卻名不見經傳,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主動,被人找上門這是第一次。

宮菱在這時,也轉向了依蘭。細細端詳她半晌后,對刀疤男說道:「你可真夠狠的。」

刀疤男聞言,咧了咧唇角。

秦玉注視顏若的眸光,也慢慢移到了依蘭身上。

「你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個跟班!」

8

依蘭不明白,她怎麼變成了另一個人。

按秦玉所說,她一舞而成花魁時,刀疤男也在場。

自那以後,便對她迷戀至極。

一開始秦玉並不在意,畢竟因為她那一舞而迷戀上她的人太多了。

可是後來,刀疤男糾纏太過,甚至幾次於她香閨內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只為一訴相思,她不勝其擾。

後來幾次,總有一個人默默跟在刀疤男身後。

但是,那時依蘭穿的是男裝,是以,秦玉一開始並未認出她來。

可是,依蘭腦海里根本沒有這段記憶,她只記得自己是賞金獵人。

等等,她雖然記得自己接過不少活兒,但是,每一次她都記不清具體內容。

再往前的記憶,則完全是模糊的。

她面露駭然之色,「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本來只是一個路邊快要餓死的小乞丐,我……救了你。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說喜歡我。」

像是在說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刀疤男笑得放肆極了。

「原來是她……」秦玉望着依蘭,目光有些複雜。

「哦對了,小乞丐,其實救你的人是秦玉,我不過是跟蹤她。可惜她走後你才醒過來,第一眼看到我,就認為我救了你。你現在這樣,都是我做的。」

刀疤又有些苦惱地說道:「秦玉一直說不會離開我,可我總覺得她說的是假的。於是我想到這麼一條妙計,既擺脫了你的糾纏,還能試出她對我是不是真心。」

他慢慢走到秦玉面前,面色越來越冷:「可惜,你太讓我失望了。」

秦玉面色雪白,她爬了幾次,終於爬起來。

又跪在地上,頭磕得咚咚響:「求求你,我真的知錯了!」

「秦玉,你真是活該!」

看了半天戲的宮菱,怨毒開口。

「菱姐,我師父從沒打算跟你搶什麼!兩年前春日宴前一夜,她還和我說,既然我已經可以挑起領舞之職,她便功成身退,重將御前教習娘子的位置交與你……」

「你胡說,她怎麼可能這麼做!」

宮菱難以置信地大聲道。

「她說的都是真的。」

刀疤男憐憫地「嘖嘖」兩聲后,說道。

「那你為何……為何……」

「為何那時不告訴你?我若告訴你了,你還會幫我把秦玉帶來嗎?」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宮菱搖著頭,顯然不能接受。

「好了。現在該做正事了。秦玉啊,你這麼不乖,我要罰你。」

刀疤男一步一步往依蘭的方向而去,秦玉爬起來,瘋了似的攔腰抱住他。

刀疤男就這麼任由她抱着,拖到依蘭身邊。

之後,在仍有些獃滯的依蘭耳邊,不知說了什麼,依蘭便面色痛苦地抱着腦袋,直直滾到了一旁。

「師父,你是為了我,才……」

顏若感動得無以復加,在秦玉不斷以眼神示意她快跑時,憤憤對刀疤男說:

「我就算死,也不會讓師父再被你控制!」

「那我成全你!」

刀疤男指風到時,一蓬血霧升起。

卻不是顏若,而是撲上來,擋在她面前的宮菱。

「我……不欠……你……了……」

言罷,宮菱就合上了眸子。

「宮菱……」

秦玉眼眶轉紅,慢慢鬆開了抱着刀疤男的手。

「若兒,師父是不是很沒用……」

顏若拚命搖頭,「師父,你對若兒的好,若兒此生難報!」

「可惜你們師徒,緣盡於此了。」

刀疤男又抬起手,秦玉幾步走至顏若身前,將她擋住。

刀疤男面露不愉之色,正要發難,又被人從背後抱住。

緊接着,雙手被套上一圈繩索。

是依蘭。

「出去之後再回來,我怎麼可能一點兒準備不做?」

她咬緊牙關,似乎還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你們快走!」

「那你……」

「簡綠,快帶着她們走!」

聽到依蘭的話,簡綠忙示意苗藍,讓她帶着蘇琪、元霜先離開。

而她則小跑到秦玉面前,一手拽她,一手拽顏若。

「謝了,一定要保住命!」

叮囑依蘭這句后,簡綠拉着二人,撒丫子往門口跑去。

「你以為,你困得住我?」

刀疤男怒到極致,聲音反而異常平靜。

「當然。我在離開之前,研究了半天門外銅鎖。雖然那時沒能打開它,但是留下新的禁制還是可以的。」

她對顏若說的關門,她一定聽見了。

幸好,她在最後還是救了真正的恩人,沒再一次讓恩人落入魔掌。

她就說,刀疤男這樣的惡人,怎麼會那麼好心救她?

若是秦玉做的,那便說得通了。

可惜她豬油蒙心,信了他,愛了他,卻害了恩人。

還好,現在矯正這一切,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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