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錦心記
1
錦鯉慕煙自從成仙之後，滿心都是某次月老喝多了，無意間和自己說的「命定之人」。
天界碰壁后，她把手伸到了凡間。
下凡以後，慕煙非常簡單粗暴，直接擺起了擂台。
擂台中間放了一柄漆黑長劍，連劍鞘都沒有。
旁邊貼著一張剪裁得坑坑巴巴的紅紙，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幾個字：
能拿起此劍者，必有重酬。
慕煙就坐在離擂台一米遠的地方，啃著青翠欲滴的蘋果。
要說在天界，她是不敢這麼乾的。
畢竟她仙級極低，誰都打不過。
其實剛飛升的時候，慕煙想過提升一下自己的業務水平，誰想到沒多久就遇到月老喝醉與她泄露天機，於是她就一顆心全撲在尋找命定之人上了。
是以，修鍊什麼的，完全成了浮雲。
那她怎麼確定天界那些神仙不是自己命定之人的？
咳，那就不得不說這把劍了。
這把其實是慕煙的本命劍，至於是什麼材料的，不好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
飛升時是需要一個本命物的。
然而慕煙所在的，是個方圓幾百里鳥不拉屎的小湖泊，也就只有靈氣十分充裕這一個優點了。
這把劍，是她實在找不到本命物，一氣之下扎入湖底，無意間發現的。
正是瞌睡碰到枕頭，她直接就用了它做本命物。
辨認她命定之人的方法，就是這把本命劍。
只要他可以拿起這把劍，那麼，就是那個人。
如果不是那個人，不管靈力再高，都無法拿起這把劍。
為了讓天界眾神仙拿一拿她的本命劍，慕煙可沒少想餿主意。
要麼假摔，要麼裝柔弱，無所不用其極，目的就是讓疑似命定之人去拿她的本命劍。
以至於，她現在在天界多了個諢號，叫「碰瓷兒小仙」。
慕煙此次凡間行，也是因為惹了個不能惹的神仙，不得已為之。
誰讓她一不小心碰瓷兒了專管天界律法的黑面神無央，對方差點兒當街抓她進天牢，幸虧她機靈，連滾帶爬地下了凡。
2
想到這兒，慕煙頓覺得手邊的蘋果都沒甚滋味了。
也不知那黑面神會不會下凡來抓她，畢竟她似乎是破壞了他和一個仙女的，相親？
雖然慕煙叫他黑面神，其實無央長得挺白的。
這麼叫，只是因為他表情實在太像別人欠他錢的樣子了。
以及，天天一身黑色鎧甲。
用力晃了晃頭，慕煙撇撇嘴，她總想這煞神做什麼。
只是，這麼半天都沒一個人拿得起她的劍，讓慕煙心情十分不咋滴。
她心情一不好，就想吃東西。
於是捲起那張紅紙，正打算收回自己的本命劍，卻沒想到，它竟然被一個人拿到了手裏。
「姑娘，你說的重酬，可是真的？」
那人一身書生氣，笑容好似三春暖陽，讓人沒來由地渾身舒爽。
「是，是啊。」
慕煙瞪大眼睛，手上的紅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她沒想到，居然就這麼讓她找到了命定之人。
「小生……只想要能買下那根簪子的銀錢。」
他的臉上，有羞澀，和一點點的窘迫。
順着他的目光，慕煙看到一支別緻的蝴蝶發簪。
但是，怎麼看，都不是給男人戴的。
「好說好說，不知公子是買給誰的？」
慕煙邊掏銀子，邊詢問道。
接過銀子，書生模樣的男人眸子裏泛起一絲溫柔，「我未過門的娘子，離她生辰不遠了。」
慕煙頓覺心裏「咯噔」一下。
但她面上不顯，只輕聲道：「那她還真是幸運啊。」
「不不，是我幸運才是。」
拿到銀子，他迫不及待地在隔壁攤子買下那支蝴蝶玉簪，珍而重之地揣入懷裏。
看到他提起那個女人時整個人愈發溫和的模樣，慕煙心裏不高興了。
明明是她命定之人，怎麼能對其他女人這樣！
她眼珠轉了一圈，說道：「敢問公子大名？」
「溫衍。」
溫衍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慕煙，似乎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小女子慕煙，是這樣，溫公子，本來我準備好的重酬，是滿足拿起劍的人一個願望。」
「慕姑娘，小生的願望已經滿足了。」
他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位置。
慕煙連忙擺手，「不不不，這怎麼能算呢？溫公子，你好好想想，到底有什麼願望？」
溫衍眉心微皺，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
慕煙見天色已晚，且她與溫衍在路邊這麼拉扯著，已有不少行人駐足。
「這樣吧溫公子，我先隨你回家，待你想起自己想要什麼，告訴我，我滿足你后，自會離開。」
慕煙非常自來熟地就要去牽溫衍的手。
她雖已飛升成仙，但本質還是妖，不懂什麼男女大防，做事但憑心情。
嚇得溫衍往後連退幾步，嘴裏直呼「使不得」。
慕煙與溫衍雖才相識，但已察覺他是個心軟之人。
遂開始裝可憐，說剛剛給溫衍的是她身上最後一點錢了，晚上只能睡大街上。
想她一個柔弱女子，委實有些害怕。
溫衍猶豫許久，終是點點頭。
慕煙心裏樂開了花，蹦蹦跳跳地跟着溫衍回了家。
3
溫衍家並不遠，是個乾乾淨淨的小院子。
裏面還有個看起來很溫和的婦人，經溫衍介紹，慕煙得知是他的母親。
溫衍將慕煙那一番裝可憐的話與自己母親一說，婦人倒是直說他做得對，這麼一個姑娘睡街上確實不好。
這反而讓慕煙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可是想「取代」溫衍那個未過門的娘子，成為那個會被他娶進家門的人。
畢竟，他們才是在月老那綁着紅線的。
她不認為自己是橫刀奪愛，覺得這不過是撥亂反正。
一路上，她已經旁敲側擊出來，溫衍未過門的娘子叫梨花，是一個浣紗女，一年前，二人依父母之命定親，梨花性子溫婉，溫衍對她十分滿意。
待溫衍考過秋闈后，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娶她過門。
慕煙現在有些慶幸，幸虧她因為得罪了黑面神下凡，不然的話，她命定之人娶了別人自己都不知道，還傻乎乎地在天界「碰瓷兒」呢。
離秋闈還有三個多月，慕煙十分有信心，在這段時間內，讓溫衍愛上她。
畢竟，一個浣紗女，怎麼和她一個小仙比。
況且他們認識時間並不算長，一切都還來得及。
4
就這樣，慕煙在溫衍家住了下來。
她倒也沒白吃白喝，溫母會織布補貼家用，慕煙來后，這活兒就被她攬了下來。
她一個小仙，這點兒小事兒自不在話下。
織的布是又快又好，無形中給溫家帶來不少額外收入。
溫衍直說要將收到的銀錢分慕煙一部分，但慕煙一分不要，說是就當她在溫家白吃白住的報答。
溫家母子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期間，慕煙不動聲色地與溫衍拉近關係，就在她覺得時機即將成熟，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時，梨花上門了。
落日餘暉猶在，照在門口一身白衣的梨花身上，襯得她愈發柔弱。
而她臉上溫婉的笑意，在見到開門的慕煙時，僵在了唇角。
「你是？」
慕煙垂眸，眼角不住瞥向屋裏的溫衍。
嘴上說道：「我可以幫溫哥哥實現他一個願望。」
她這話一出，梨花臉上血色盡褪。
這時，溫衍走到門口。
「別聽阿煙的，她就是在這兒借住些日子。娘前兩天還和我商量，想收她做義女。」
梨花的臉色這才好了不少。
待她隨着溫衍進屋，慕煙盯着她頭上那支蝴蝶發簪。
義女嗎？她可不這麼想。
這頓飯，慕煙總有意無意地讓梨花下不來台。
不止對溫母十分殷勤，對溫衍也是巧笑倩兮。
偶爾梨花實在忍不了，問上一句時，她倒比梨花還委屈。
而溫母和溫衍，也沒有幫梨花的意思。
沒辦法，慕煙這段時間表現太好，他們一點兒未曾發現她的真實目的。
而慕煙，只在梨花能看到的角度，沖她挑釁地笑笑。
是以，飯還沒吃完，梨花就忍無可忍地離桌而去。
溫衍立刻追了出去，而溫母，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這一切，都看在慕煙眼裏。
她明明應該覺得開心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5
溫衍回來時，臉色不太好看。
慕煙因為心裏煩躁，也並沒按照自己事先預想的那樣，趁虛而入地去安慰他。
夜涼如水。
慕煙望着滿天燦燦繁星，覺得自己似乎對命定之人一事，有些魔障了。
無論天界還是凡間，她似乎都做得太過了。
捫心自問，即便她與命定之人在一起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論是碰瓷兒來的，還是以手段搶來的，都不夠磊落。
祭出本命劍，慕煙嘆了口氣，忽然有些厭倦。
明明她飛升之前，計劃得好好的，成仙后要更努力修鍊，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小錦鯉。
可看看此時的她，修鍊早拋在腦後，滿腦子都是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命定之人。
思考良久，慕煙留下一封信，悄悄離開了溫家。
不過回到天界后，她有點兒害怕，黑面神無央秋後算賬怎麼辦。
好的不靈壞的靈，甫一入天門，慕煙就看到了無央。
她立刻轉身，卻根本沒跑成。
領子被無央拎在手裏，慕煙無奈之下，只得沖他討好地眨眨眼。
可惜並沒什麼用。正在慕煙不知如何是好時，無央開口了：「你那把黑沉沉的劍呢？」
慕煙愣了一下，隨即乖乖拿出劍。
令她震驚的事情發生了，無央輕輕鬆鬆拿起了她的本命劍，不僅如此，那本命劍還，蹭了蹭他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慕煙完全懵了。
她的命定之人難道是黑面神？不要啊。
但是不對啊，溫衍也能拿起她的本命劍。
她看向無央，滿眼問號。
「你上次看到那個女仙，是專門替人尋物的。」
「尋物？」
不是相親啊，此時慕煙腦子裏閃過什麼，她卻一時沒有抓住。
「我的畫影劍，與鎧甲同為萬年玄鐵所鑄。卻在千年前神魔大戰時，不慎遺失。」
他的，畫影劍？
這說的，難道是她的本命劍？
仔細一看，她的本命黑劍確實與無央身上鎧甲材料相似。
「這是我的！」
都已經是她的本命劍了，她是想給別人也給不了。
畢竟已經與她的神魂綁定，除非硬撕出去，那她基本上就廢了。
無央斜了慕煙一眼，「那你說說，你用它做什麼了？」
慕煙不說話了。
她尋命定之人來着……
「你是不是遇到過醉酒的月老？」
慕煙抱緊本命黑劍，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無央撫額，一臉無奈。
「能拿起本命物，並不能說明對方是命定之人。這隻能說明，你們之間有緣。可緣分多種，未必便是愛情。月老一喝多，話總不說全了。更可氣的是，他一醒，就會忘了喝醉之後發生過什麼。」
「你怎麼知道？」慕煙還是有些不信。
「這麼多年來，我處理過無數因此投訴他的案子。」
捏了捏眉心，無央似是不欲回想。
「那你上次……為什麼那麼凶？」
慕煙小小聲問道。
無央氣不打一出來，「有好幾個神仙來我這兒告狀，說你碰瓷兒他們，再加上我尋了許多年的畫影劍被你煉製成本命物，我對你臉色能好得了嗎？」
這……慕煙忽然生出那麼點兒不好意思來。
「好了，我現在也算是明白了，估計你也是被月老那個總喝醉的貨坑了。念你不知，權且先放過你。至於畫影，若你不好好待它，我還是會收回的。」
無央說完，不等慕煙回答，就化為一道白煙消失了。
而慕煙，自此烏龍事件后，亦開始老老實實修鍊，不再尋勞什子「命定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