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光轉玉壺
1
霧溪緊緊捂著胸口，時不時左看右看。
她是天界桃花仙，因為月老身邊的小童子極愛她的桃花釀，所以，她得以從小童口中得知，自己的紅線那頭究竟綁在誰的身上。
那個人居然是為天界立下赫赫戰功的七殺星君。
這樣一個英雄式的大神，和她一個小小桃花仙的紅線綁在一起，按理說她應該開心才對，可霧溪卻十分苦惱。
皆因七殺星君和妖界公主胭紅那段世人皆知、轟轟烈烈的愛情。
妖界以強者為尊，上一任妖王就是打到那個位置的。
安安穩穩做了幾千年妖王，還是被妖界更強的後浪推翻了他的統治。
而他的兒子女兒們，自然也受到了波及。
胭紅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並沒和自己的父兄姐妹一樣被逐出妖界，因為新妖王看上了她。
可惜胭紅性子烈，不是個任人擺弄的。
她靠着一桿紅纓槍，生生殺出妖界。
身受重傷的胭紅，恰好被路過此處的七殺星君遇到。
你以為接下來是英雄救美？
當然不。
冷心冷情的七殺星君，果斷無視胭紅，徑自在她附近坐下歇息。
眼見胭紅身上流出的血染紅地面，七殺星君眉頭都沒皺一下。
直到有妖界的人追到此處，將胭紅帶走時，想順便把七殺星君滅口。
惹怒這位，全滅了他們，算是間接救了胭紅一次。
既然救了，他就只好救到底，喂她一顆保命丹。
胭紅醒來時，看到的就是抱臂坐在一旁，渾身黑鎧，面無表情的七殺星君。
連謝字都沒來得及說，這位星君就化為煙霧，消失了。
再見是在天界盛宴，胭紅已成為妖王。
七殺星君剛從魔界回來，身上煞氣沒來得及收斂，神仙大多對他退避三分。
唯胭紅上前一步，謝他救命之恩。
七殺星君連個眼神都沒給胭紅，卻在她拿出一壺桂花釀時，眼神亮了亮。
他生平沒別的嗜好，獨愛這杯中之物。
二人遠離盛宴喧囂，尋僻靜之處暢飲。
相談甚歡，渾然不覺天光已然大亮。
這便是他們見的第二次。
後來，七殺星君不慎被魔界擒獲，天界除他外，只有破軍、貪狼星君勉強能適應魔氣，穿過深淵屏障，抵達魔界。
可光憑他二人，怎麼可能從魔界千軍萬馬里救出七殺星君。
再者說，七殺星君曾剿滅魔界那麼多魔物，魔界又怎麼會輕易放過他。
正在天界一籌莫展之際，胭紅率眾妖前往魔界，終救出奄奄一息的七殺星君。
當着許多人的面，胭紅在七殺星君額前落下輕輕一吻。
本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可魔界又豈是好相與的？
雪上加霜的是，胭紅之前趕走的、覬覦她的前妖王，竟與魔界合作，帶着他們過了妖界的結界。
胭紅帶眾妖去魔界救七殺星君，已讓妖界元氣大傷。
現下又在沒防備下被魔界圍攻，實在有些難以抵擋。
七殺星君趕到妖界時，胭紅在妖界入口處，一襲青衣染血，單膝跪在地上。
她的唇角，一抹刺目鮮紅，而那雙彷彿涵映着星光的眸子，則閉得緊緊的。
那桿從不離手的紅纓槍，已斷成兩截，一截被她握在手裏，杵在地上；另一截，直直插在她的小腹處。
那裏，有她的妖丹。
七殺星君終究來晚一步，他瘋了似的屠滅魔物，卻不敢再往前走，只在離胭紅幾步遠的地方坐下，拿出身上的酒壺，喝了個大醉。
2
自那之後，七殺星君愈發嗜酒。
每天除了喝酒，什麼都不做。
魔界也不去了，天界天君對此雖無奈，但是，且不說七殺星君為天界立下的赫赫戰功，單就胭紅公主舉妖界之力從魔界救出七殺星君，又因此事而亡，他也不能太過責苛責七殺星君。
好在魔界消停了不少，天君索性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霧溪聽到七殺星君和胭紅公主的這段故事時，是有些唏噓的。
這卻並不意味着，她想和七殺星君在一起。
胭紅公主已死，在七殺星君心裏，她永遠及不上她。
霧溪雖然只是個小小桃花仙，也是希望她喜歡的人，能全心全意喜歡她的。
於是她做了一件極大膽的事。
霧溪平時是負責給天後梳妝的，而她知道，天後那裏，有個光轉玉壺，是可以逆轉時光的。
如果那時七殺星君趕上了，是不是胭紅公主就不會死了？
而她的紅線，也不會和心裏有人的七殺星君綁在一起了。
光轉玉壺現在就在霧溪懷裏，她的目的地，是七殺星君所在的七殺閣。
七拐八拐地，霧溪總算到地方了。
她深吸一口氣，剛想敲門，眼前似有人閃過。
霧溪再一摸懷裏，光轉玉壺已經不見了。
「謝了，小仙子。對了，你的桃花釀味道很不錯。」
聲音還挺好聽，霧溪在心裏悄悄評判。
七殺星君說的話，她卻是有些雲里霧裏。
不過好在，光轉玉壺已經送到，霧溪想了想，還是喊了一句：「星君，這光……那什麼，三日內您要還給我呀。」
天後與天君去佛祖那裏論經，三日後回來。
不然霧溪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天後眼皮子底下偷光轉玉壺。
「好。」
聽到這一應聲，霧溪鬆了口氣。
七殺星君總歸不會騙她這樣一個小仙吧。
3
才怪。
三天轉瞬即逝，霧溪又去了七殺閣，叫了半天七殺星君，根本沒人理她。
她這幾天又去了一趟月老殿，發現月老身邊的小童子和她見到那個，根本不是一個人。
詢問之下才知道，月老身邊一直只有他一個童子，而且，小童子根本不好酒。
還有，她的紅線綁在哪，除月老外，童子是不知道的。
再聯想七殺星君的話，霧溪總算明白了，原來七殺星君一直在利用她。
大概，是在知道她是天後身邊的丫鬟時，就被算計上了吧。
畢竟，只有天後身邊的丫鬟能無視結界，踏入天後殿。
光轉玉壺，就在天後殿內。
霧溪也想過，以七殺星君在天界的地位，為什麼不自己和天君要這光轉玉壺。
或許他要來着，是天君不給。
光轉玉壺逆轉時光，是需要代價的。
想在逆轉后的時光里救早就應該逝去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四天，天君和天後回到天界，七殺閣仍然沒一點兒動靜。
霧溪沒轍了，只得拍拍屁股從七殺閣門前起身，打算去天後那裏請罪。
大不了，再回凡間做她的小桃樹吧。
4
霧溪才走出沒多遠，就看到一個鬍子拉碴，手上拿着酒壺的人跪在天君面前。
雖然沒看到光轉玉壺，但是憑直覺，她認為那人是七殺星君。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那人一出聲，霧溪更確定了她的猜想。
在仙輦上的天君嘆了口氣，「所以我不給你光轉玉壺，沒想到你仍然不死心。」
那人抬起頭，眼睛出奇的清潤，可霧溪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的眼裏充滿哀傷。
「救了她，會讓魔界以天界偏袒妖界為由，攻上天界，使得各界秩序大亂，從此生靈塗炭。不救她……我怎麼忍心不救她？我用光轉玉壺逆轉了不知多少次時光，可就是沒想到一個兩全的法子……」
「七殺，一切皆是定數。」天君眼神悲憫。
「我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離我而去。原來心疼得狠了，也就麻木了。」
七殺星君由跪改坐，打開酒壺，咕咚灌了一大口酒。
霧溪定定站在那，她應該離開這裏的，可她的腳就像生了根一樣。
當年，七殺星君大醉醒后，想帶走胭紅的紅纓槍。
但，那桿紅纓槍，胭紅拿在手裏一截，連帶插在胭紅小腹處的一截，都不翼而飛了。
紅纓槍的槍桿，是妖界特有的桃木所做。
胭紅的血滋養了它，讓它得以開啟靈智。
沒錯，霧溪雖是桃花仙，但更確切地說，其實紅纓槍才是她的本體。
妖界曾有傳說，鳳簫聲動，玉壺光轉，能喚逝者歸。
鳳簫需仙妖同體材質製成，光轉玉壺在天界。
霧溪靈智開啟后，在妖界修行時，聽過這個傳說。
她那時還在想，這也太難了。
眼下。
霧溪把手放在自己小腹處，唇角綻開一抹苦笑。
她已是仙，但本體被胭紅的血染過，即使成了仙，妖丹消化不了妖王強大的妖力，依然有一絲似妖。
「真是欠了你們的。」
霧溪小聲嘟囔一句，慢吞吞上前，跪在地上。
把妖界傳說，告知在場眾仙。
然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將手伸入小腹，掏出了本體化成的妖丹。
她最後的感覺就是，嘶，真疼啊。
5
天界靈氣最好的一處福地，種著一根破破爛爛、看不出是什麼的木頭。
每天，都有兩個人去看它。
「它要養多久才能再開靈智啊？」
說話的，是得霧溪相助，復生成功的胭紅。
不過，她身子還弱，暫時還得靠旁邊的七殺星君攙扶著。
「這裏靈氣十分充沛，應該，很快。」
七殺星君眉目溫柔，臉上的鬍子早就颳了，露出一張端正俊顏。
「嗯。」
胭紅抬眸，一抹淺笑浮現在她唇邊。
七殺星君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你身子還沒大好，我們先回去吧。」
胭紅點點頭，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
風乍起，那根破破爛爛的木棍上，不知何時，悄悄地，冒出了一個翠色慾滴的小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