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對錯
1
路菲戴着口罩，走進了一家美容院。
這家美容院叫「玉立」，是新開的，就在離她家一個街區的地方。
要說路菲也不過三十二歲，為什麼非要上美容院呢？
這一切，還得從她老公說起。
2
路菲老公叫趙直，原來是個玩兒音樂的駐唱歌手，他們認識也是在酒吧。
嘈雜的音樂聲里，剛成年的路菲，看着在光怪陸離的舞台上，肆意唱跳的趙直，眼睛好像長了腳，再不肯離開。
五顏六色的燈光打在他那張荷爾蒙氣息十足的臉上，稍顯曖昧，卻又帶着一股說不清的灑脫。
順着他勻稱的肌肉線條滑落的汗珠，像是路菲早上打豆漿時不小心灑落的黃豆粒，讓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接住。
她的心，就在熏人的暖光，和趙直沙啞的嗓音里，徹底淪陷了。
在趙直唱完歌之後，路菲悄悄跟在了後面。
然後，把趙直堵在了男廁所門口。
「我喜歡你，和我交往吧。」
十八歲的路菲，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趙直笑笑，打算繞過去。
可路菲沒給他這個機會，隨着他的移動而移動。
「你一個小姑娘，知道什麼是交往嗎？」
他的眼睛幽深似海，在昏暗的走廊里，好似擇人而噬的野獸。
臉上還有些稚氣的路菲，所有戀愛經驗，都來自電視和小說里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可她不想被趙直看扁，於是鼓足勇氣，抬頭大聲道：「我知道！」
說完，她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啃」了趙直的唇一口。
這一口，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撲通，撲通。
過於靜謐的走廊里，只有路菲鼓噪的心跳聲，一直持續不停。
趙直略微睜大眼睛，再次笑了：「真是個孩子。」
但是，他還是把自己的名片，放到了路菲手裏。
就這樣，十八歲的路菲，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劫數。
3
其實，那一天是路菲生日。
她有些慶幸，朋友們在她成年這一天，選擇帶她來到酒吧開開眼界。
不然，她怎麼會遇到趙直。
自那以後，直到路菲大學畢業，她都在倒追趙直。
沒錯，倒追。
路菲風雨無阻的追隨，並沒感動趙直。
在他們認識第二年的時候，趙直身邊多了個姑娘。
唇紅齒白，身姿妖嬈。
她叫莫提，是樂隊新來的貝斯手。
親眼看到她和趙直在酒吧後台接吻之後，路菲的心碎了。
自那之後，五年，她和趙直再沒聯繫。
直到路菲二十七歲，在她媽媽安排的相親聚會上，她才再一次遇到趙直。
他更成熟了。
但路菲卻沒敢上前，而是往後退了退。
正好，被他看見。
倆人闊別五年，路菲以為自己已經不愛他了。
卻沒想到，在他開口的一剎那，愛意如同潮水，又湧現眼前。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趙直居然主動提出和她交往。
他已經不再做音樂了，開了一家傳媒公司當老闆。
至於莫提，趙直說，他們早就已經分手了。
4
就這樣，路菲成了趙直女朋友。
戀愛中的男女做過的一切事情，他都帶她嘗試了。
一切都那麼美好，路菲爸媽對趙直也是非常滿意，倆人交往不到半年，家裏就開始催婚了。
路菲把父母的意思和趙直一說，他完全沒意見。
眼下，路菲三十二歲，他們已經結婚四年了，有一個三歲的兒子。
婚後的生活，平淡得好像白開水。
路菲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行政助理，懷孕后，趙直索性就讓她辭了工作，專心待產。
直到今年兒子上幼兒園，路菲才算稍稍鬆了口氣。
她和趙直商量想去他公司上班，趙直猶豫了一會兒，拒絕了。
路菲問為什麼，趙直指了指她的身材。
照顧兒子這幾年，路菲忙得腳不沾地，沒時間做身材管理。因此，本來身量纖細的她，現在胖得好像滾圓的西瓜。
可是，這也不是她想的呀。
兒子出生之後，趙直說公司太忙，從沒管過。
甚至有一次，連兒子的生日都記錯了。
而且，兒子因為早產，身體十分虛弱，跑醫院是家常便飯。
兩歲之前，吃藥都快比吃飯多了。
路菲從兵荒馬亂的什麼都不會時期，到現在曆數起育兒來頭頭是道，她所經歷的煎熬，趙直都不清楚，因為他忙。
兒子兩歲以後之所以不經常進醫院了，也是她苦學營養搭配，提高了他的免疫力。
至於婆婆？
趙直家在偏遠的山區，婆婆說不適應大城市的生活，除了結婚的時候見過一面，趙直甚至很少帶路菲回去。
雖然沒有婆媳關係的憂慮，但路菲勞累的程度卻增加了一倍。
即便如此，她對趙直的愛卻有增無減。
就連路菲自己都不明白，在很多人看來，她這「喪偶式育兒」的婚姻生活，是如何保持着對趙直的愛情之花常開不敗的。
正因為越來越愛，趙直這句話，才讓路菲分外受傷。
也才會有她戴着口罩，到玉立美容院這一遭。
路菲的目的，自然是想減肥。
在門口徘徊了很久，路菲咬咬牙，推開了那扇玻璃門。
她猶豫着說明來意后，立刻有人把她引入會議室，開始給她介紹項目。
只想減肥的路菲，被她們介紹的各種套餐繞暈了。
工作人員滔滔不絕的同時，路菲回頭看了一眼光可鑒人的玻璃牆，她眼角曲曲折折的紋路，就像上好瓷器上的裂縫一樣，顯得那麼刺眼。
於是，路菲直接辦了張金卡。
對面的工作人員眉開眼笑，拉着路菲的手親切地叫着「大姐」。
出了美容院門，路菲又戴上了口罩。
身上刺痛的感覺，讓路菲皺了皺眉，但她的心裏卻很滿足。
5
就這樣去了美容院一個月，路菲的體型有了很明顯的改善。
眼角細紋，也在玻尿酸的作用下，徹底消失不見。
趙直依然那麼忙，往往是披星戴月回家，晨光熹微出門。
所以，他並沒有發現路菲的變化。
路菲雖然有些失落，但也可以理解趙直。
畢竟，家裏一切開銷都靠他維持。
在路菲成功穿上生孩子之前買的褲子時，她決定去趙直公司找他，給他個驚喜。
他們結婚到現在已經五年多了，路菲從沒去過趙直的公司。
不過家裏有趙直的名片，地址寫的清清楚楚。
路菲仔細打扮了一番，甚至穿上了許久沒穿過的高跟鞋，然後，坐上了去趙直公司的計程車。
路菲走進那棟巍峨矗立在繁華街區的辦公大樓時，說不緊張是假的。
一樓前台讓登記信息，才能用通卡刷電梯樓層。
當路菲報出公司名稱的時候，前台那位眉目柔和的姑娘愣住了，告訴了路菲一個她根本沒想到的信息。
這家公司上星期已經搬走了。
6
渾渾噩噩回到家，路菲心裏有很多疑惑。
名片是趙直一個月前才印好的，怎麼這麼快就搬走了？
她覺得，自己對趙直的了解似乎太少了。
晚上趙直依然回家很晚，路菲不動聲色，第二天他剛剛開車離開，她就打車跟在了後面。
趙直的車七拐八拐，開了一個多小時后，終於停下了。
路菲走下計程車，抬頭一看，趙直進去的地方，是家酒吧。
趙直熟門熟路地摸進去，一看就是這裏的常客。
「來了？」
唇紅齒白，身姿妖嬈。
是莫提。
這麼多年過去，趙直沒變，莫提也沒變，歲月好像在他們身上停滯了一樣。
路菲本可以理直氣壯地衝上去，質問他們為什麼這樣。
但是她退縮了。
她要了杯飲料，低頭坐在剛好能聽清他們交談的角落裏。
「我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趙直從未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和她說過話，路菲心裏很委屈。
「她會同意么？」
莫提纖長的手指塗着紅紅的甲油，拿着酒杯的模樣，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一般，奪目極了。
路菲悄悄抬起自己的手，它也曾細嫩纖白。
可這麼多年操持家務，早已生了厚厚的老繭。
「她的意見不重要，只要你同意！」
就算路菲當年胎兒早產，趙直都沒這麼着急過。
她緊緊咬着嘴唇，再也聽不下去了。
「我考慮一下。」
「我知道你因為不能生育才不答應我，可路菲已經為我生了一個兒子——」
咔嚓，路菲覺得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碎了。
從趙直說和她交往到現在，路菲努力不給他添麻煩。
她沒想到，在趙直心裏，自己不過是個，行走的子宮？
雖然不想這麼貶低自己，但路菲知道，趙直就是這麼想的。
7
當晚，趙直沒有回家。
路菲把兒子哄睡之後，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趙直破天荒地，下午五點多就到家了。
他看到變得不一樣的路菲時，眼睛裏閃過一絲不一樣的光芒。
但是，轉瞬即逝。
路菲想和趙直攤牌，但她不敢。
這段愛情里，她實在太卑微了。
她試探性地開口：「老公，我減肥成功了，能去你的公司上班嗎？」
換來的，仍然是趙直的搖頭。
「為什麼？」
路菲努力剋制想哭的衝動，但是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我遇到莫提了，並且，我們發生了關係。」
趙直開門見山，完全沒給路菲反應的機會。
他這是得多不在乎她，才會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老公，我不在乎，男人嘛，都有一時衝動的時候。」
「可是我在乎，我要給莫提一個名分。」
路菲僵住了，她沒想到，趙直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
「那我呢？我算什麼？」
面對路菲的質問，趙直沉默了。
「結婚以來，你總以加班為理由躲着我，我知道，可我仍然把家裏經營得好好的，只是希望你多看我一眼。趙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路菲，究竟有哪對不起你？」
「所以，我打算凈身出戶，除了兒子，我什麼都不要。」
路菲紅着眼睛，瞪視趙直：「要兒子，也是因為莫提吧？你為她考慮得可真周到。」
趙直愣了一下，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瞞你了。你考慮考慮，儘快給我回話。」
「趙直！」
他並沒有因為路菲這一聲呼喚而回頭，反而走得更快了。
8
自那之後，趙直便明目張膽地不回家了。
路菲不得已之下，把莫提約了出來。
她剛到約定的茶餐廳門口，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些狼狽地走進去后，路菲才發現，莫提早就等在了那裏。
她臨窗而坐，餐廳里不時有人看向她的位置。
莫提，依然美得那麼熱烈。
路菲定定神，向她說明來意。
她卑微地懇求莫提離開趙直，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
莫提看都沒看路菲一眼，沖着窗外說了一句：「那天的天氣，也下着雨。」
路菲驚恐地抬頭，失聲道：「你知道？！」
大二的路菲，在看到趙直和莫提接吻后，哭着跑開了。
那天，天空淅瀝瀝下着小雨，路菲心情鬱悶，一時衝動之下，對莫提的車做了些小手腳。
做完她就後悔了，當她回去的時候，車已經被開走了。
自那之後，路菲便沒再去見過趙直，直到相親會上，倆人再度相逢。
「我那時候，已經懷孕了。」
莫提說得雲淡風輕，路菲聽得心驚膽戰。
「我給你道歉，求求你放過我的家庭吧，好嗎？」
莫提看了路菲一眼，答應了。
」如果趙直能狠心點兒，徹底拒絕你，也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說完這句，莫提站了起來。
路菲剛想感謝她，卻見莫提揚了揚手機。
上面顯示正在通話中，而通話的對象，是趙直。
「路菲，我本來覺得利用你是我的不對，想用錢補償你。沒想到，是你害得莫提當年離開我！錢和孩子，你一樣也別想帶走！莫提你別走——」
然後，電話被莫提掛斷了。
路菲頹然地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莫提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她知道，這次，她徹徹底底地失去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