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祈願
1
「一年前,本宮求得父皇聖旨,強迫你成為我的駙馬,今日之後,你我二人,再不相欠。」
公主換下平素的錦衣華服,只著一件素裙。
烏髮用通透玉簪鬆鬆挽就,卸下濃艷脂粉,露出了略有些蒼白的容顏。
成親已有一年,駙馬從未好好看過公主的樣子。
今日才發現,原來,她竟如此清麗。
不知為何,駙馬忽然生出一陣心悸,他想阻止公主繼續往前走。
腳還未曾跨出,就已被一隻贏白素手,攔住了去路。
那手腕纖細得,只及他的一半。
明明脆弱得很,駙馬卻無力揮開。
手腕的主人,是他思念已久的心上人,寒煙,若非公主橫插一杠,早已是他的妻。
亦是公主,讓寒煙無家可歸。
想到這裏,駙馬臉上適才出現的不忍,通通一掃而空。
「公主,你莫要怪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駙馬聲音冷漠,袖子裏的手,卻悄悄握緊。
公主身形微微一頓,唇角笑意,轉瞬即逝。
「本宮不怪你,是本宮執念太深。這份思念,如跗骨之蛆,否則本宮也不會……罷罷罷,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
說完,公主仿若自嘲一般,牽了牽唇。
想她一個受盡榮寵的公主,竟會在自己的府邸,被所愛之人,以他人之名,處以杖刑。
不過短短一年,身邊的人,居然盡數被他收買。
公主死死攥緊拳頭,直到有血滑落。
她還真是失敗啊。
2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噼啪聲,讓駙馬有些煩躁。
他幾次想讓行刑之人停手,都被寒煙阻止了。
這一猶豫之間,公主素色長裙上,漸漸氤氳出點點紅痕。
忽有一人闖入此地,大喊著「住手」。
不知為什麼,駙馬鬆了一口氣。
他定睛一看,那人,是一大早就被他打發去別莊的公主貼身丫鬟,碧荷。
她喊得撕心裂肺,公主面色亦愈發蒼白,駙馬順勢而為,喊了停。
碧荷連滾帶爬地跑到公主身邊,顫抖着手,撫上公主汗涔涔的額頭。
她微微皺眉,摸了摸公主的脈,失聲跌坐在地。
「公主恐要小產,駙馬,快請大夫!」
駙馬眸子驀地瞪大,怎麼會!
他胳膊忽然一緊,一抬頭,就看到一雙凝著淚珠的眸子。
駙馬心中惴惴,那一日,他喝多了酒,恍惚間,將公主當作了……
這一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只是請不請大夫,駙馬還是有些猶豫。
此次之後,他和公主之間,再無轉圜餘地。
再者,公主暗中害死寒煙家人,若非寒煙訪友,未及還家,恐怕連她也難以倖免。
這一切,只因寒煙是他心上之人。
駙馬眸子裏漸漸染上層狠意,今日這局面,他和公主,只能有一人活下去!
駙馬的無動於衷,讓碧荷臉上的淚,落得更凶了。
許是有所察覺,公主眸子微動,慢慢醒了過來。
碧荷小心地抱着公主,一張臉,皺成了老樹皮。
公主費力地抬起胳膊,輕輕道:「別哭了,這麼大了,哭成個小花貓的樣子,羞不羞?你剛剛說的,本宮都聽見了。」
「公主……」
碧荷才不管羞不羞,她只知道,自己從小就伺候的公主,生命力在極速流失。
「本宮今日,怕是難逃這一劫……駙馬,放過碧荷,本宮會自盡於此。」
「不,公主!」
碧荷還想再說什麼,被公主阻止了。
「你們都走吧,本宮想單獨交代碧荷幾句話。」
駙馬一揮手,所有人都離開了。
除了他,以及寒煙。
還有另一頭的公主,與碧荷。
3
公主看這架勢,知道駙馬他們是不會離開了。
苦笑一聲,低低叮囑了碧荷幾句。
隨後,踉踉蹌蹌地起身,碧荷想扶,被她一個眼神制止了。
駙馬本欲上前,最終,還是放棄了。
既然已到如今這步,他又何苦假慈悲?
眼下時值深秋,院子裏衰草連天,到處枯枝敗葉。
公主慢慢靠坐在梧桐樹下,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個火摺子。
「碧荷,記住本宮和你說的。駙馬,如果有來生,本宮只願,再不相見。」
碧荷強忍淚水,怨毒地看了駙馬一眼后,跑了出去。
駙馬看出公主意欲何為,心悸的感覺,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麼生命里極其重要的東西了。
想到這兒駙馬不由覺得好笑,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不就是寒煙嗎?
這個側立身畔,於五年前救了他,還悉心照顧他許久,甚至與他私定終身的女子。
駙馬抓緊寒煙的手,大步向前。
自此以後,再沒什麼能把他們分開了。
很快,身後便火光衝天。
耀眼的金色,以及層層熱浪,灼得駙馬那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躁動起來。
他沒想到,碧荷會去而復返。
她手裏拿着的,是一塊小小的玉佩。
不是什麼好玉,做工也很粗糙。
駙馬卻看直了眼睛,甩開寒煙,幾步上前。
身邊的寒煙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語氣裏帶着絲絲不滿。
「煙兒,我送你那塊玉佩,哪去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塊玉佩,在我家人皆被公主派人殺害后,疲於奔命時不小心摔碎了。」
「那你還記得,上面刻了什麼嗎?」
「刻了什麼?都這麼久了,我怎麼會記得。」
「公主……之前,叮囑我的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找到她卧房那個從不讓人碰的梳妝盒,打開,拿出裏面的東西,交給駙馬。」
碧荷話音剛落,駙馬腰間寶劍出鞘,搭在寒煙脖子上。
「玉佩上,我刻了兩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那時說,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我家人慘死,大悲之下忘記一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我刻字時,因為眼傷,看得很模糊,所以字跡歪歪扭扭,還總是把手割破。雖然玉質普通,隨手即得,但這字,無人可仿。」
「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寒煙一開始還想抵賴,後來期期艾艾說了實話。
原來,那時救人的,根本不是她。
她只是住在隔壁,偶爾聽到他們說話。
後來照顧駙馬的人,似乎有事離開。
寒煙不經意間瞥見駙馬相貌,一個計策,就在她心裏產生了。
一開始,她也是忐忑的。
之後見那女子再未回來,寒煙也就放心了。
卻沒想到,再見時,才知女子是公主。
為了把駙馬鎖在身邊,寒煙編造公主殺她全家之事。
駙馬對寒煙全然信任,對公主,則滿心憤怒。
「只要你對她有一絲信任,我就不可能成功。」
寒煙這句話,徹底擊垮了駙馬。
是啊,但凡他能稍微對公主上心一點兒,怎麼會發現不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堂堂一介公主,為什麼會對初見的他,如此鍾情,不惜自請賜婚聖旨?
洞房花燭夜的欲言又止,若不是被他生生打斷,是不是,他早就能得知真相?
又或者,他剛剛不忽略自己心裏的悸慟,不被憤怒沖昏頭腦,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可惜,他再也沒機會彌補了。
甚至還包括,他們那個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
駙馬慘笑一聲,毅然決然地,返身撲入愈演愈烈的火海之中。
如果有下輩子,即使她不願與他再見,他也想找到她。
只要看到她過得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