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元683年，甘南道中南部八州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連續半年滴雨未降，致使河渠斷流，土地乾裂，夏糧顆粒無收。甘南道太守余守業率一眾官員全力組織抗旱救災，由於連日勞累，病倒于田間。朝廷鑒於路途遙遠且旱情嚴峻，來不及安排新的太守就任，便八百里傳書，令西南鎮守使，世襲武威侯宋真代太守職，同時調安南道、關西道糧草救災。

甘南道地處西南，東、北均有崇山峻岭橫貫全境，山路崎嶇，加之地方官僚人浮於事，行動遲緩，導致救災糧草遲遲難以運到。

去年底，武威侯帶兵圍剿南部山區的山民暴動，被毒箭所傷，一直在家修養。接手地方事務一月有餘，未見一粒救援糧食運到，不由得急火攻心，仰天長嘆：人心不古、亂世將近！嘔血三升，卧床不起。

宋真長子宋雲逸代父執掌軍政事務。剛剛年滿二十歲的他，上任伊始，便帶領手下官兵強行徵收地方富紳屯糧就地放賑，並在災區各縣設立粥場，以解災民燃眉之急。同時派出兩路各一千輕騎兵前往安南、關西兩道督促賑災糧隊加快行駛速度。

半月後，災情得以緩解，災民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開始大批量掘井灌溉，補種秋糧。返還道府應州的路上收到督糧隊的飛鴿傳書，馬上就要到安南、關西兩道道府，根本未見賑災糧隊的蹤影，且一路所過州縣根本不知甘南道需要賑災一事。宋雲逸看完之後勃然大怒，不顧手下幕僚勸阻，下令兩路輕騎就地脫去軍裝，偽裝成流寇在兩道內給我大肆搶劫和破壞。搶劫破壞的越嚴重，回來的獎勵就越高，否則就不要回來丟人現眼，武威軍沒有完不成任務的官兵!

張庄鎮距離首府還有二十餘里。當地百姓聽說外出賑災的小侯爺晌午時分要經過這裏，紛紛停下活計，自發的組織起來，肅立在道路兩旁，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小侯爺。

離著老遠，宋雲逸一行人便看到肅立於道路兩旁的百姓。手下的一個侍衛見狀，討好的說道：「少爺看呀，當地的百姓在恭候您的到來呢！」

宋雲逸難以抑制一臉的春風得意，卻故意拉下臉說道：「知道了還不加快速度，莫要讓百姓們久等。」說完后一馬當先衝出隊伍。

百姓們見到少侯爺的隊伍臨近，紛紛跪於道路兩旁，迎接他們的到來。宋雲逸見狀，連忙下馬，疾步走向跪於道路盡頭中央的老者。

老者見宋雲逸來到近前，高舉手中海碗說道：「少侯爺不辭辛苦，救我等於危難之際，我等無以為報。小老兒僅代表全鎮四千六百一十三戶人家，拜謝少侯爺救命之恩。鄉野村夫僅獻上濁酒一碗，以表我等心意，還望少侯爺海涵！」

宋雲逸快步走到近前，扶起老者說道：「老人家快快請起！家父為官一方，自然要為民造福。我等所做，盡為分內之事，怎敢受此大禮。眾位鄉親快快請起，你們這樣真真愧殺我等。」一邊說，一邊接過老者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

突然間，跪倒的百姓中站起一夥臉上矇著黑布，手持弓箭的殺手，二十幾個人同時把手中的弓箭對準宋雲逸。此時的宋雲逸正在仰頭喝酒，根本沒有發現這一情況。遠處的幕僚和隨從雖然發現，但是由於剛才刻意保持距離，現在離他至少有十幾米的距離，即便是想上來保護也來不及。獻酒的老者倒是發現了這一突發情況，並且展開雙臂擋在宋雲逸的身前。但是一個人的身體畢竟有限，不可能擋住四面八方同時射來的弓箭。霎那間，兩個人同時身中十數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些個刺客行動非常果決，一擊過後不管成功與否，迅速隱入慌亂的人群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宋雲逸的護衛由於擔心少侯爺的安危，第一時間都用於去探查他的傷情，錯過了第一時間追查兇手的時機，再加上百姓們被這一突發事件所驚嚇，一時之間四處奔跑躲藏，使得護衛們反應過來時，根本無法辨別誰是刺客，誰是百姓。

家丁帶着一眾幕僚，匆忙找到二公子宋雲睿的時候，他正在涼亭中和幾個好友吟詩作賦。聽說大哥遇刺重傷，生死懸於一線，只是微微一怔，便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便把一眾幕僚打發到議事廳等候。自己則繼續與朋友們飲酒作詩。二公子的表現令所有的幕僚感到一陣心寒：老爺和大少爺命在旦夕，二少爺卻表現的如此冷淡。如此薄情寡義之人，實在不值得為之賣命。看來是時候為自己的將來重新考慮出路了。

涼亭內，柳雲飛輕聲勸道：「雲睿，你剛才有些過於冷淡，雖說都是些庸才，可畢竟都是侯爺的下屬。再說，傳出去會影響你的口碑。」

宋雲睿嗤笑：「只知道人云亦云之輩。父親養這些人簡直是浪費錢帛，我恨不得這些人明日就都走光才好。」

柳雲飛輕笑：「你不會指望我和魏繚兩個人就能把諾大個甘南道的所有事頂下來吧。趕緊去吧，別讓他們等久。我會儘快幫你查清，是誰在背後指使這些刺客的。」

儘管滿心的不情願，宋雲睿還是起身來到議事廳。正在議事廳內議論紛紛的幕僚們看到二公子走了進來，連忙起身迎接。宋雲睿來到座位上坐下后，示意眾人入座。幕僚長向二公子詳細的彙報了近期的工作，然後站立一旁等候他的詢問。誰知二少爺居然什麼都沒有問，就吩咐所有人先行退下。

望着二少爺的背影，幕僚長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欲走。後面一個幕僚，緊走兩步跟了上來，說道：「大人，您看……」

幕僚長伸手阻止了對方，正色說道：「二少爺才十七歲，少不更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說侯爺對我恩重如山，我雖不才，卻不能在這個時候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大公子宋雲逸的院子內，所有的下人們都在緊張地忙碌著。二公子的到來，也只有管家上來打了聲招呼，就繼續去忙碌。宋雲睿徑直走向大哥的房間，房間門口站着兩個彪悍的護衛。見到二公子走近，兩名護衛連忙施禮，放他進去后后立即又關上房門。

正坐在桌子旁陪着神醫孫凱喝茶的宋雲逸，見到二弟進來，迫不及待的說道：「二弟，你看看整個侯府里都被搞得雞飛狗跳的，我說你到底玩的是哪一出啊？」

宋雲睿對着神醫孫凱施了一禮后坐在神醫的下首。給自己倒了杯茶，悠悠的說道：「大哥稍安勿躁，你就先在這裏修養幾日，等我把外面安頓好以後，你再出去。」

「二弟，你當初怎麼就那麼肯定有人要刺殺我？」

「大哥，如果有人來搶咱們家的租子，你會怎麼辦？」宋雲逸眉毛一立。「我看誰敢？我不……」到這時他才

終於明白過來，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那你幹嘛讓我只能裝死，還不能去抓刺殺我的人？你這葫蘆里裝的什麼葯？」

「大哥，你這的本意是好的，但是有些操之過急。刺殺能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安撫一下他們，不讓他們再次鋌而走險。你放心，刺殺你的人，我已經安排人去跟蹤他們，我們的目的是找到幕後主使之人，而不是為了殺幾個人泄憤。」

「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有什麼事咋就不能擺在明面上，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非要躲在後面，算計來算計去的。累不累啊！」

宋雲睿無奈的搖了搖頭，站起身對着孫凱彎腰施禮道：「孫伯父，小侄還有事需要支應，就不在這裏陪您了。大哥這裏還望您幫着照應一二。」

孫凱一捋胸前長髯，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真賢弟有你們這一文一武兩個兒子，真是令人羨慕啊！放心吧。你大哥這是我會幫着掩飾的。」

回到議事廳，宋雲睿命人找來幕僚長王銘，吩咐他寫一份安撫當地富紳的告示，一定要說明等到救災糧食運到就會按照當初徵收的數目加息補償，儘快送到他們手中。

「是我這就去辦。大少爺那裏……」

「大少爺的事你先不用管，我已經安排人去處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派人通知你的。」

王銘答應一聲，走出議事大廳。按說二少爺交代的事情並沒有錯，為了避免形勢進一步惡化，他這麼多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他的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覺得二少爺太過於冷靜，一點都不為自己大哥的安危擔心，如此冷血之人，實在

不是個好的主人。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哎！忍不住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突然間，他有種把這輩子的嘆氣都在今天嘆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