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們在幹什麼？」張曼洗完碗出來，一眼就看到陽台上對望的兩個人。

氣氛太好，張曼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忽然提高聲音。

林月被嚇了一跳，隨後回過神來。

方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羞恥瞬間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向她席捲而來，林月的臉色瞬間滾燙如火。

「陳肆，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對月月……」看了一眼林月，張曼剩下的話又說不出口。

她狠狠地瞪了陳肆一眼，伸手想要拉着林月離開，陳肆在後面輕聲開口：

「阿姨……」他的聲音溫和，背後頂着一輪明月：「我只是想表明我的心意。」

「我不是個浮誇的人，在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可能對林月同學有好感的時候，我想的是與林月同學疏遠。」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張曼離開的腳步頓住，陳肆的聲音不緊不慢。

「我以為這麼多年來我已經足夠冷靜，可是當我被迫要離開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要去多看一眼林月同學。」

「哪怕多和她說一句話，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能夠帶來滅頂之災的快樂的奢望。」

這樣深情的表白，不只是林月，就連張曼都有些動容。

但是，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被大灰狼叼走。

張曼沒有回頭，從鼻腔里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這是她想給陳肆一個機會的意思。

陳肆心裏瞬間湧出一股喜悅：「後來是林月同學告訴我，原來真的有人能在不了解我的前塵往事的情況下，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堅定的站在我這邊。」

被鄭老二抓走的時候，陳肆知道自己不能硬來，他只想着怎麼樣才能保全林月。

鄭老二確實也沒有為難林月——畢竟有林城海這一層關係在。

後來鄭老二含糊其辭的說了很多詆毀他的話。

他猜到林月可能被嚇到了，甚至有些絕望且諷刺的想。

以前想方設法的想要避開她，這次陰差陽錯的剛剛好，讓鄭老二徹底摧毀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她聽到自己是那麼一個人之後，應該會覺得自己噁心吧。

短暫的寂靜。

陳肆卻覺得無比久遠。

久遠到他臉上的笑容幾乎保持不住，腦海之中一片麻木與僵硬。

如同冰涼深邃的海水一下子倒灌進來，帶來死一般的壓迫與窒息。

可是林月固執地說——

他是個好人。

這個時代，被別人說好人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情。

從來都不想當個好人，這是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看到了救贖。

「阿姨，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不敢保證什麼天長地久，但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保護林月的機會，我……」

「喜歡她，非常喜歡。」

林月的臉已經不能用單純的紅來形容了，她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心臟被一陣接着一陣的甜蜜的歡喜沖的脹脹的。

張曼沉默良久，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玻璃窗後面的林城海，輕輕嘆了口氣。

她妥協了。

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那你和鄭老二口中提到的那個女孩子的關係……」

雖然已經猜出了個大概，但是對於感情的問題怎麼能有半點的含糊。

陳肆的眼神很溫柔，提到那段幾乎改變他人生軌跡的事情，他竟然意外的平靜。

「蘇姐姐遇人不淑之後，就獨自一個人去了京城那邊打工，她是初中文憑，做不了什麼好的工作。」

「我那段時間去京城參加奧數，意外遇到了蘇姐姐，我去找她，看到她在酒店裏當服務員。」

「她還沒有下班，我蹲在角落裏複習奧數，後來看到一個富二代對她動手動腳，她說自己能解決，讓我老實獃著。」

「後來就發生了不好的事情，那個富二代在包廂里，當着一群人的面……」

張曼和林城海都知道鄭老二的兒子是個強姦犯，但沒想到他的行為竟然這麼惡劣！

一個不被家人愛，又為渣男傷害，獨自一人去北漂的女孩子，經歷了這種事情。

「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蘇姐姐整個人傻了一樣，他們很多人就在包廂里喝酒說葷話，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

年少的陳肆摔碎了玻璃杯子，一張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鄭龍，手裏緊緊的握著玻璃碎片，鮮血從掌心流下來。

他像一頭小牛犢子一樣一頭撞上鄭龍，手裏的玻璃碎片一下一下的扎在鄭龍罪惡的下體上。

所有人都懵了，陳肆板着臉丟掉玻璃，又狠狠的踩了鄭龍一腳。

包廂里的人慌亂到了極點，報警的報警，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一時間沒有人管陳肆。

陳肆拉着受傷的女子離開，然後去自首。

他還小，又事出有因，蘇雅一口咬死了是鄭龍侵犯她的時候，陳肆闖進來勸阻無果之後兩人打起來的。

當時的場面太混亂，鄭龍也是剛剛辦完事兒，蘇雅咬死不放，本來未成年的陳肆不會坐牢的。

但是，偏偏鄭龍的檢測報告出來。

他這輩子都廢了。

鄭老二咽不下這口氣，託了關係，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陳肆。

但本來陳肆就是見義勇為，又是學校里的尖子生，學校那邊也不想放棄。

事情鬧了一個多月，除非陳肆待在警局裏，不然不管他走到哪裏，都是鄭老二派去折磨他的人。

陳肆雖然憑藉着自己的身手和機敏躲過了好幾次，但有一次還是受了重傷，被披頭狠狠的打了一棍，當場血流不止。

如果不是蘇雅擔心，過去接他，他可能會被生生打死或者流血流死。

蘇雅形容憔悴，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懷孕了。

本來是想打掉這個孩子的，但是看着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陳肆，蘇雅選擇告訴了鄭家人。

以鄭龍唯一一個後代做籌碼，讓鄭老二不要再傷害陳肆。

但即便如此，陳肆還是做了一年的牢。

蘇雅吃過很多苦，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

她一步步的為自己爭取利益，用她肚子裏那個本不該來現在卻成為陳肆救命稻草的孩子。

他們，是真正患難的親人。

無關情愛。

陽台上一片寂靜，許久之後，林城海才嘆了口氣，臉上帶着一抹愧疚。

蘇雅最後那麼做，一定會讓鄭老二覺得她像個出賣肉體的賤女人。

陳肆又那麼護著蘇雅，鄭老二一定會惡毒的猜測兩個人的關係。

蘇雅不願意說出自己初戀的名字。

畢竟曾經付出過真心，鄭老二便把自己調查過蘇雅流產的事情扣在了陳肆頭上。

仔細想想就能發現其中的邏輯。

「……受苦了。」林誠海感慨的拍了拍陳肆的肩膀：「你是個不錯的孩子。」

至少，他已經被認可了一半。

一大早起來就能看到心上人待在自己家裏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林月昨晚睡得不好，一閉上眼睛就是陳肆經歷過的那些昏暗的時光。

她心疼的不得了，但又什麼都幫不了他。

頂着一對黑眼圈和半張臉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小臉，林月臉上明明晃晃的寫着——

萎靡不振。

但這種狀態終止於見到陳肆的那一刻。

陳肆好像起的很早，詢問過張曼之後，出門買了一家人的早餐。

他穿着乾淨的白襯衫坐在餐桌旁，身上的肆意張揚收斂了幾分，平添了一點溫柔。

「來吃飯，我問過阿姨了，城南那家老太太的豆腐腦做的乾淨又好吃，嘗嘗味道怎麼樣。」

他自然而然的把一個小碗推到林月面前，張曼和林城海假裝沒看到。

林月的臉莫名有點紅，偷偷瞥了一眼爸媽之後，緊張的坐下，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飯。

上學是林成海一起把兩個人送過去的。

張曼忍不住在後面嘮叨：「我也不奢求你能考年級第一……」

「你以後能有一技之長，養活自己和月月，別讓月月跟着你受苦，我就同意你們兩個的事情。」

她板着臉說的別彆扭扭，陳肆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狂喜。

曾經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漫不經心的少年，好像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起來，獃獃的站在車門口傻笑了好久。

「我會努力的。」

露出的白牙怎麼都收不回去，帥氣無比的臉，怎麼看都顯得有點呆。

張曼臉上還是一點笑容都沒有，甚至有點不高興：「你別高興的太早……」

「好！」

她和孩兒他爸商量了一晚上才商量出這麼一個結果。

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現在看到這小子傻樂的樣子怎麼都覺得不開心。

「你如果對月月不好，我們會隨時讓月月和你分手的！」

「好！」

「平時別總想着談戀愛，已經到高三了，月月學習有點困難，你別耽擱她。」

「好！」

「……」

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看着好像一下子忽然失語，只會一個勁兒地答應自己要求的少年，張曼別彆扭扭地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林月的頭：「一眨眼我女兒就長大了……」

林月低頭紅著臉，本來是手足無措的，但看到陳肆這幅傻呵呵的樣子，又覺得新奇有趣。

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他們……

真的在一起了？

而且還是被父母同意的？

想想……竟然做夢一樣呢。

陳肆平時嘴巴毒。

這一點林月是深有體會的。

可是這一路上，陳肆嘴角都含着笑容，愣是一句話都沒和她說。

他就沒什麼想要表示的嗎？

林月有點生氣。

到了教室門口，林月又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眼神忍不住暗淡了一些。

抬頭，看到陳肆臉上的笑容已經淡了下去，目光黑成一片，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心裏又覺得委屈。

陳肆伸過手來拉她的時候，林月猛地縮了一下。

「小月亮……」陳肆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他低頭看了的林月一眼，看到小姑娘的嘴巴翹的能掛住油瓶，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那些人怎麼敢欺負他的小姑娘的？

「別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摸了摸林月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臉，陳肆的聲音低沉沉的，像是帶着蠱惑。

「不是在凶你，只是想幫你教訓欺負你的人，月月乖，你可是連我都不能欺負的公主，別人怎麼能動你分毫。」

這個人……

他眼眸中像是有一片深藍色的星辰大海，一不小心就能讓人溺斃於其中。

林月的臉又開始發紅髮燙，她搖了搖頭：「算、算了吧，我不想讓你被處分。」

「傻瓜，你這個脾氣怎麼活到現在的？」陳肆漫不經心的看着走廊上對他們投來詭異目光的人群，一手插進了褲兜里。

他現在是辦了退學手續的，但是林城海的動作很快。

應該在今天中午之前就能重新幫他恢復學籍。

但是早上到中午的這一段空白期……

陳肆咧嘴笑了笑。

「去吧，乖乖上課，有不懂的問題，不用專門跑到辦公室里問，那群老頭子，直接問我就好。」

陳思幫林月把包放在座位上，溫柔的叮囑。

他重新回到教室的最後一排，把暫時還沒有處理掉的閑置桌子重新收拾成自己的座位。

大賴賴的坐了下來。

柳枝搖擺，教室里一片寂靜。

沒人敢看陳肆，無數目光落在林月身上。

安遠縮了縮腦袋。

「林、林月……怎麼回事？陳肆不是退學了嗎？」

直到快上課的時候，江棲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僵硬的轉動着脖子，強行控制住自己想要回頭去看陳肆的腦袋。

「又回來了。」林月現在想起來他們的關係還覺得有些羞澀。

她慌慌張張的，不敢去看江棲的眼睛，生怕被發現什麼，聲音細若蚊蠅。

而江棲整個人都沉浸在震驚中，還有兩個人相處的細節……

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林月的慌亂。

她自己一個人消化了很久，又猛的反應過來：「月月！你趕緊讓陳肆解釋，你不是他的小三！」

「那個吳欣欣真的不要臉，她到處說你的壞話！現在，幾乎高二高三整個年級都知道，以前的年級前五林月勾引別人男朋友導致成績下降，被家長發現了之後，導致陳肆退學……」

「現在所有人都在罵你呢！」

林月其實沒什麼感覺，她想，只要自己好好學習，外面的事情就干擾不到她。

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