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夢

葉穠挑挑眉毛,喜糖都已經送到工作室來了,顧誠竟然還不知道？

他既然不知情,葉穠也就不再多說,顧誠還想追問她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她的,可一時之間又問不出口。

趙瓔想要個孩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剛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想要，顧誠根本沒有考慮過要和她結婚，更不用提生孩子。

但他們之間,一直都是趙瓔吃藥，等顧誠看出她一天比一天着急，就改成他來做措施,趙瓔怎麼會有了孩子？

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有孩子？

顧誠覺得事情脫離掌控,張口欲言，葉穠已經搶先結束了這場對話：「可能是我聽錯了,不好意思。」

說完先上車離開,把顧誠留在原地。

顧誠大概知道葉穠說的是真的,她從來不講假話,更無謂這些心機,他想打電話質問趙瓔，拿起手機,剛要點下去，又抑制不住心裏的怒意,抬腳狠狠踹了一腳車輪胎。

踹響了車子的警報器,差點把停車場的保安引過來。

顧誠坐進車裏，點了一根香煙，猛吸兩口，覺得平靜下來了，重新按了通話鍵，才剛響了一聲，趙瓔就接起電話，她驚喜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阿誠！」

顧誠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打電話給趙瓔了，好像原來那些躲在車裏給她打電話發消息，不願意上樓回家的日子，從來就不曾存在似的。

他現在都是發個語音消息，指揮趙瓔收拾行李方便他出差，或者是要吃什麼菜，喝什麼湯，最近他連吃喝的欲－望都沒有了。

「把孩子打掉。」顧誠聽見自己這麼說，卻沒有他想像中的冷酷，而是很疲憊。

趙瓔抖著聲音問他：「你說什麼？」

「我說，把孩子打掉。」他現在回想，他不是不想要孩子，他和葉穠計劃過什麼時候生孩子的，葉穠曾經準備三十歲開始備孕，一到兩年之內他們就會有孩子。

他把手搭在方向盤上，幽幽吐出煙圈，等趙瓔答應，如果她不打掉孩子，那他們就分手，早就應該分了，但他一直拖到現在。

趙瓔又問了一次：「你是認真的？」

「是。」顧誠的聲音依舊疲憊，但這次連最近不是好時機，公司有這麼多事要處理的借口都沒有了，他懶得解釋。

「你作夢。」趙瓔說完掛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忙音的時候，顧誠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打了一次，對方拒接，顧誠乾脆扔了電話，坐在車裏，既不想出去作樂，也不想回家，等把兩包煙都抽完，才開車離開。

今天是陸揚的爸爸請客吃飯，他難得打了好幾個電話邀請，還讓陸揚帶上女朋友一起，他對陸揚說：「爸爸有點事想跟你談。」

長到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說得這麼正式，陸揚這才答應了。

葉穠提前買了保健品和禮物，算是正式登門。

陸揚就在家裏等她，兩人一起開車到陸揚的爸爸家，他一上車，看到她車上放了這麼多東西，皺皺眉頭：「你不用準備這些。」

陸揚跟他爸爸並不親近，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兩人還算時常見面，辦完了爺爺的葬禮，就一年只見上一面，等陸揚再大一些，讀了大學，就一年也見不到一次了。

平時連電話都沒有，突然約他吃飯，說看到陸揚的採訪視頻了，讓他把女朋友帶過去，互相認識一下。

葉穠笑一笑：「既然要上門，總是要準備的。」禮多人不怪。

陸揚的眉頭還沒鬆開，他知道葉穠工作很忙，要抽出時間去見他都不願意見的家人，對她來說是一種麻煩。

於是握着她的手：「我保證就這一次。」想了想又說，「要是我繼母說些什麼，你就當沒聽見。」

葉穠大概知道這樣的家庭中，會有怎樣的人際關係，她點點頭：「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說這些，我不會不高興的。」

反握住陸揚手，他們只是走個過場，雙方見個面罷了，陸揚並不能控制他父親和繼母對她的態度，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雖然這麼說，卻難免對陸揚的父親有看法，特別是當車子停在一處不錯的小區，陸揚要問門衛１０號樓要往哪裏走的時候。

「你從沒來過嗎？」葉穠問他。

「沒有。」陸揚不以為意，他已經幾年都沒上過門了，他們搬家好像告訴過他，但他從沒來過。

葉穠看了看陸揚，伸手撫摸他的胳臂，略作安撫，他能想到讓葉媽媽住在隔壁，心裏一定知道親情珍貴，可他沒有從父親這裏感受過。

越是靠近，陸揚就越是煩躁，他雖然不說話，又刻意表現出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但他越來越沉默，他還不能熟練的處理這種感情。

葉穠的手掌貼在他身上，掌心的溫度暖熱了他，陸揚終於松馳下來，他沖葉穠露出笑意，還想道歉，但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了。

門口站了個和陸揚長得有些像的男孩子，可他戴一付厚厚的眼鏡，比陸揚瘦得多，好像正在躥個子，才剛剛拉長，還沒來得及長開。

他盯着陸揚看了一會，靦腆的叫了一聲：「哥。」

陸揚「嗯」了一聲，牽着葉穠的手，隨口問他：「下樓買東西？」

他搖搖頭，沒說話，大概是特意等在這裏的。

沒等陸揚的弟弟說話，門就打開了，探出個圓臉圓身體的女人，開口就是笑：「揚揚回來啦，快進來，你爸爸一早上就在等你了。」看到葉穠手上拎的東西，十分客氣：「過來吃飯還帶這麼多東西幹嘛。」

嘴上這麼說，卻使眼色讓兒子接過去，又對陸揚說：「你弟弟非要到門口去接你，還是跟哥哥親哦。」

茶几上擺着好幾樣水果，繼母忙前忙后，對着葉穠笑眯眯的，好像跟陸揚很熟悉似的，問起他說：「揚揚畢業了哦，聽我們贇贇說揚揚現在是作家了，真是有出息。」對着葉穠說，「他小時候就愛看書，每次來都很安靜很文氣的。」

陸揚整個人都跟安靜和文氣這兩個詞兒沾不上邊，她分明一眼看出葉穠比陸揚年紀大，可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葉穠客套的點點頭：「是，能把興趣愛好當成是工作，是件很難得的事。」

「你們坐一坐，我去叫你爸爸出來。」

陸揚和葉穠並排坐在沙發上，陸揚的爸爸聽見聲音從卧室里出來，看見兒子對他點點頭，葉穠見到陸爸爸，這才知道，陸揚的眼睛鼻子眉毛都遺傳了誰。

他比他弟弟要更像他父親，父子兩人從長相上來說，有八分相似。

陸父一坐下來就問葉穠：「你是揚揚的女朋友吧？」

葉穠打招呼：「您好。」

葉穠本以為陸揚的爸爸會問一問她的工作，家庭背景，甚至可能還會問一問她的年紀，但他只說了那麼一句，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陸揚的繼母在廚房和客廳里走動，不時拋個眼神給丈夫，陸揚的弟弟幾次都想挑起話頭，可他還什麼都沒說，就被父親支到廚房：「你去幫你媽媽端菜。」

看見小兒子進了廚房，對大兒子說：「你阿姨一大早就準備菜，湯已經燉了一下午了。」

陸揚還沒察覺，葉穠已經知道他們把陸揚叫過來是有事要說，還沒坐到飯桌上，陸爸爸就說：「聽說你現在工作也不錯，錢賺得也多，什麼時候打算買房子結婚啊？」

陸揚沒想到爸爸叫他過來是說這些，他看了葉穠一眼：「我們打算過兩年再考慮結婚的事。」

「結婚可以過過兩年，房子是早買早好呀，現在的房子一天一個價錢，數字只看漲不看跌，揚揚

也到年紀了，要考慮考慮人家小姑娘呀。」繼母端著湯出來，把湯鍋放到桌上，看看葉穠，顯得很是為她考慮。

陸揚看看葉穠，笑了一下：「房子，我們已經看好了。」

繼母馬上笑了，正要打聽房子買在哪裏，什麼時候能搬進去，就聽見丈夫咳嗽一聲，她笑一笑，進了廚房。

陸爸爸對陸揚說：「是這樣，贇贇明年就要考大學了，家裏用錢的地方多，你爺爺奶奶那套房子反正你也用不上，不如掛牌賣掉。」

房子是爺爺奶奶給陸揚的，爺爺留下了遺囑，這房子就是給大孫子的，也是那時候給陸揚唯一的保障，沒想到他們會打房子的主意。

葉穠知道陸揚對他爺爺奶奶的感情，他的書桌上擺着三張照片，一張是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媽媽抱着他拍的；一張是他小學的時候，和爺爺奶奶拍的；第三張就是他和葉穠雙手交握，手腕上系著紅繩的那一張。

嬰兒時期他早已經不記得了，但對爺爺奶奶的想念卻沒斷過，陸爸爸這話，剛剛說完，陸揚就說：「不賣。」

陸爸爸臉上變色，葉穠這才知道，兩張相似的臉上會露出多麼截然不同的神情，他說：「那房子你住了十幾年了，現在還吃租金，你要是沒工作也就算了，你現在賺這麼多錢，還要霸著老房子幹什麼？」

這也是為人父能說的話。

陸揚還沒動作，葉穠已經站起來，拉着陸揚的手：「我們告辭了。」

說着兩人走出門，繼母從廚房裏衝出來，對着丈夫一通埋怨：「我讓你慢慢來好好說，你房子不要錢不要啦！」

說完急忙忙追出來，臉上堆滿笑：「揚揚有什麼話跟爸爸好好說，父子兩個有什麼話不好講。」

陸揚極度失望，過年過節他可以不來吃飯不來團聚，但他第一次帶女朋友上門，談的竟然是這些，他說：「我跟他沒什麼話好說。」

他們剛剛下樓，陸揚的弟弟就追了出來，陸揚心情很糟，以為他也是來追要房子的，不想搭理他。

但陸贇漲紅了臉，拿出一本漫畫，就是陸揚簽售的那一本，他問：「哥，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同學都知道你是我哥哥。」

陸揚盯了他一眼，飛快把書拿過來，刷刷在書頁上簽字，寫了【送給弟弟，少看小說多讀書，祝考上理想中的大學】落款是他的筆名，寫完把筆和書塞了回去。

陸揚一轉頭，就看見葉穠微笑的，用一種他從沒看過的目光望着他，他問：「怎麼？」

葉穠拉着他的手，快步走到車邊，坐進車裏，一本正經說道：「沒怎麼，就是突然想要你。」

陸揚舔了舔嘴唇，雖然他不知道他是哪裏讓葉穠突然情動，又或者是她想安慰他，但這種好事一次都不能錯過，他搶過了方向盤：「我來，我來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