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綉

鸞綉

「裴先生,花小姐怎麼了?」司機見裴宴背着花錦出來,給兩人拉開車門,「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中午跟她鄰居在一起吃飯,喝得多了點。」裴宴把花錦放進車裏,喂她喝了兩口水,「等下把車開慢一點,直接回家。」本來還打算帶花錦去商場選一些室內用品,她現在醉成這樣,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裴宴宴。」花錦睜開霧蒙蒙的醉眼,看裴宴正在給她系安全帶,扭了扭腰:「不系,難受。」

「乖,不要鬧。」裴宴把安全帶扣上,「繫上安全帶,幸福你我他。」

花錦不吭聲了,就在裴宴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花錦忽然睜開眼睛:「我現在……就很幸福。」

裴宴愣了一下,看向花錦。

「遇到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她抓住裴宴的手,傻乎乎地笑了兩聲,「謝謝你。」

裴宴沉默很久,他看着花錦,眼神溫柔得像是把她揉進自己的心裏:「平時喜歡說甜言蜜語,喝醉了后,嘴巴更甜,你是蜜糖成精的嗎?」

花錦仍舊是傻笑。

「你啊。」裴宴把她鬢邊的碎發撩到後面,俯身在她嘴角吻了吻。

人生本來無趣,但是感謝有你。

花錦睡了很久,久到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她,蹲在玉米地里,有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帶你走。」

她抬起頭,看到了裴宴微笑的臉。

「我跟你走。」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從玉米叢里站了出來。這一刻,她不再躲藏,不再害怕,也不再彷徨。

她的身後是黑暗,而他的世界,是一片光明。握住他的手那一刻,她彷彿把光明也握在了掌心。

睜開眼,窗紗在晨光中舞動,她看着窗外的太陽,輕輕笑出了聲。

去浴室洗了一個澡,換上衣服下樓,裴宴坐在沙發上看書。看到她,裴宴放下書:「你終於醒了,睡了十幾個小時,肚子餓了沒有?」

花錦點頭。

裴宴起身讓幫傭把早飯端過來,拉着花錦在餐桌旁坐下:「以後少喝酒,酒量忒差了。」

「那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再喝。」花錦喝了一口粥,「有你在,我就不用擔心了。」

裴宴:「……」

見他想要批評自己,又忍着不開口的樣子,花錦忍不住笑出聲:「逗你玩呢,以後我會少喝的。做我們這行的,不僅要保證手的靈活性,對大腦要求也很高,我哪敢經常喝醉。」

「知道就好。」裴宴摸了一下花錦腦袋上還濕漉漉的頭髮,皺了皺眉,拿干毛巾幫她擦了擦,「等下去繁花那邊,還是馬克的工作室?」

花錦放下碗:「先去繁花,兩三個月前,有位老大爺在我那裏給他的妻子訂了雙繡鞋,後來因為老大爺生病,兩人都沒有時間來取。現在大爺病好了,我想把繡鞋親自交到他手上。」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花錦道,「讓司機大哥送我過去就行,中午一點左右,你來馬克工作室樓下接我,我們一起吃午飯。」

「那好。」裴宴要去見一個節目導演,「中午我過來接你。」

花錦趕回繁花時,時間已經不早了,譚圓與新請的兩名店員正在招呼客人。見到她過來,譚圓把客人交給店員,走到她身邊小聲道:「你最近都忙得腳不沾地了,怎麼還操心這邊,身體不要了?」

「我今天過來,是要把幾個月前的綉品交給客人。」把手裏提的袋子放到桌上,花錦笑眯眯地看着譚圓,「順便還有個消息告訴你。」

「什麼消息?」

「我跟裴宴住在一起了。」

「什麼?!」譚圓又驚又喜,良久后,她才道,「你終於……看開了?」

「嗯。」花錦單手托腮,「這麼好的男人,我不想把他留給其他人,所以只能緊緊地抓住他,死也不放手。」

「能這樣想就對了,好男人百年難得一遇,遇到了那就要死死抓着,誰要都別給。」譚圓道,「管他什麼財富地位,先吃到嘴再說。」

說完,兩人自己便先小聲笑了起來。

花錦在店裏等了沒一會兒,老大爺便在一個年輕男人的陪同下過來了。兩三個月不見,大爺看起來瘦了些,但精神頭還是一樣的好,看來身體已經痊癒了。

花錦把裝着繡鞋的盒子交給大爺,對他道:「大爺,您跟大媽要好好保重身體,活到一百九十九。」

「活那麼久,不成老怪物了?」老大爺笑着擺手,「小姑娘,謝謝你啊,這鞋子繡得真漂亮。」

「繡得不漂亮,我也不好意思交到您手上,這可是你精心為大媽準備的禮物。」花錦把贈品交給老大爺。

陪着老大爺一塊兒過來的,是他們的兒子,他身上穿着工整的西裝,戴着眼鏡,看起來就像是某個行業的精英。他對花錦禮貌道謝,對她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但是對老大爺卻非常關心。

「老頭兒,你怎麼在這?」一聲驚呼,花錦抬頭看去,老大媽出現在店門口,身邊還跟着她的老姐妹。

「你不是說,讓兒子陪你去散步?」大媽走進店裏,看了看花錦,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與兒子,「你年紀一大把了,竟然夥同孩子騙我?」

「媽。」兒子無奈苦笑,「我是陪爸過來的。」

大媽看向大爺:「說吧,你怎麼在這裏?」

「那你怎麼在這裏?」大爺抱着手裏的盒子,像是個做了好事卻等著別人發現的小孩子,「你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跟我說,要跟老姐妹逛街?」

「對啊,我這不是正在逛街?」大媽理直氣壯道,「逛到這裏很奇怪?」

「哼。」大爺把盒子塞到大媽手裏,「拿去吧,你看了就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裏了。」

大媽疑惑不解地打開盒子,看到裏面躺着的繡鞋后,愣住了:「這是……給我的?」

「還不是你天天念叨電視劇里的鞋子好看,不然我費這個勁兒幹什麼?」老大爺有些得意,「怎麼樣,你老公的審美是不是特別好?」

「好什麼好。」大媽笑罵了一句,轉頭對花錦道,「小姑娘,把我訂的東西也拿過來。」

「你也在這裏給我訂了東西?」大爺有些驚訝,怎麼也沒料到,還有這樣的巧合事。

「你以為只有你記得買東西?」大媽揚了揚下巴,等花錦把盒子拿出來,就取出裏面的紅腰帶,「看看,是不是很好?」

看到這條紅腰帶,大爺的臉有些紅:「我又不信這些東西……」

大媽沒有理會他,抖了抖腰帶,就往大爺的腰上一系,腰帶上的五福圖案繡得好看又精緻,倒顯得與外面那些機織品有幾分不同:「瞧瞧,繫上紅色,是不是很精神?」

兩人的兒子連忙點頭:「看上去年輕了十歲。」

「我就說,你爸這次生病,遭了大罪。」大媽一邊念叨,一邊給大爺整理腰帶,彷彿她系的不是一條腰帶,而是把壽命跟健康都系在了大爺的身上。

「謝謝你,請問尾款一共多少?」兩人的兒子,看他們都很高興的樣子,悄悄走到花錦面前,「我替他們付。」

花錦報了價格,比他預料中要低。他付完賬,疑惑道:「人工刺繡非常費神費力,為何綉師的收費會這麼低?」

「我跟大爺大媽以前見過面,所以這次是友情價。」花錦把□□開給他,「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如果今天購買,我給你九折優惠。」

年輕男人聞言,當真挑選了一件披肩,款式比較偏女孩子的喜歡。

「多謝惠顧。」花錦收了錢,把披肩包好遞到年輕男人手裏,「祝你跟你喜歡的人幸福甜蜜。」

「你怎麼知道是給我喜歡的人買的?」年輕男人有些驚訝。

「可能因為你看這條披肩的眼神,太溫柔了。」花錦笑道,「我們這些開店做生意的,必須要眼神好,才能把店開下去。」

年輕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道了一聲謝,轉身準備帶爸媽離開。哪知道大爺大媽似乎並不打算馬上走,還熱心地問花錦,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花錦無奈笑道,「多謝二老的關心。」

見花錦哭笑不得的樣子,年輕男人把兩人哄走,臨走前還多看了眼這家店的名字。最近幾個月,上面的大老闆成立了一個扶持傳統手工藝的項目,這位店主手藝好,人又年輕,倒是可以向項目組申請,邀請她一起參與合作。

他跟在二老身後,聽着他們的交談,無奈又愉悅的笑了。

「老頭兒,這小姑娘手藝可好了,我左挑右選才選了這家,你這幾天可別忘了繫上。」

「你可啰嗦,明天你不是要跟老姐妹一起去參加社區舞蹈活動,記得把我給你定製的繡鞋穿上。」

「會不會太招搖了?」

「招搖?你老公買的鞋,你穿上去怎麼就招搖了?」

送走大爺大媽一家,花錦就趕往馬克的工作室,她到的時間稍微有些晚,大部分綉師已經到了。

「抱歉,我來晚了。」花錦在椅子上坐下,朝眾人道了一聲歉。犯錯以後直接道歉就好,找借口找理由並不會讓別人產生好感。

「說好的十點半,現在是十點三十二分,還不算太晚。」嚴柯看了眼手錶,語氣淡淡。

「抱歉。」花錦又致歉了一次。

「各位大師都很忙,這次把大家再次請過來,麻煩大家了。」馬克開口了,他站起身道,「這次的會議內容不得對外公開,也不能有照片流出,所以會議途中盡量不要使用手機,請各位大師能夠諒解。」

對於設計師而言,設計圖樣就是生命,如果設計圖樣提前流出,對設計師而言,就是巨大的打擊。

眾人也都紛紛表示理解,會議正式開始。

「經過各位大師這幾個月的努力,所有待展出的服裝已經綉好,我根據大家綉紋的特色,為每套服裝都搭配了合適的配飾。離時尚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把成品圖放出來,大家看看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馬克看了眼眾人,示意助手把投影儀打開。

在座的綉師,各有負責的服裝,雖然都是綉師,但是綉出來的風格卻各有不同。這還是他們在座第一次觀賞其他綉師完成的服裝。

第一張是湘繡大師與她助手完成的服裝,暗青色的裙擺上綉著繁複華麗的花紋,與顏色極好地搭配在了一起。

花錦忍不住感嘆,不愧是湘繡大師與設計大師的作品,這款套裙綉其他東西上去,可能都會缺少點味道,但這種復古華麗的紋路,讓這條裙子在莊重之餘,多了幾分神秘與嫵媚。

其他幾條裙子也皆是美得各有特色,裙子的款式不是為了時尚而時尚,反而把美與時尚還有傳統糅合在一起,美得神秘又高貴,讓人忍不住幻想,穿上這種裙子的女人,背後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嚴柯身為國內知名刺繡大師許岩的弟子,綉出來的作品,卻不是完全的許氏風格,他的秀品中,有一種現代風格美。但這種風格用在他繡的那條裙子上完全不突兀,反而恰到好處。

難怪許岩大師會如此喜歡這個徒弟,甚至把他推薦給馬克,他的這個綉品,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與天分。

聽着各位前輩的稱讚,嚴柯扭頭看了花錦一眼,他想知道,這位曾經在刺繡界籍籍無名,但卻被馬克先生親自邀請過來的花綉師,綉圖會是什麼樣子。

當成品圖出來的那一刻,嚴柯整個人都呆住了。

成品圖上的裙子很美,美到有些失真,裙擺上的圖案,就像是華麗的鳥羽,與裙子完美結合在一起。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模特穿上這條裙子,出現在站台上的那一刻,觀眾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他們會驚嘆,甚至會懷疑模特是飛鳥化人,不然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裙擺?

「花綉師在鱗羽針方面,運用得真是爐火純青啊。」湘繡大師凝神看着這條名為鸞的裙子,半晌后才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嚴綉師、花綉師這樣的年輕人在,我們刺繡界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綉圖這麼大,花綉師這幾個月,難道一直在綉這條裙子?」嚴柯從震撼中回神,「你每天花了多少時間綉它?」

綉紋佔了裙子很大一部分面積,圖案又如此精緻,就這麼短短几個月時間,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條裙子上了。」花錦自我調侃道,「為國爭光,義不容辭嘛。」

「你很了不起。」嚴柯鄭重道,「我為之前的偏見而道歉。」

花錦:「……」

許大師的徒弟可真耿直,不喜歡就是擺在臉上,發現自己做錯了,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來道歉。能養成這樣的性格,一看就是從小就生活在幸福中的孩子。所以才不懼於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勇於為自己犯下的錯道歉。

事情說開以後,嚴柯在花錦面前,就不自覺矮了半分。以前只要與花錦的視線對上,他都表無表情地移開,現在不同了,只要兩人視線交匯,不管笑不笑得出來,他都努力擠出笑容,拚命想讓花錦感受到他善意與友好的情緒。

會議開到將近一點才結束,馬克看了眼坐在角落裏的花錦,對眾人道:「辛苦各位老師了,我在附近餐廳訂好了位置,希望大家賞臉吃頓便飯。」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餓了,所以也都沒有拒絕,花錦對眾人歉然一笑:「抱歉,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我就不跟大家一起了。」

「難得大家這次都有時間聚在一起,花綉師如果不在,反倒是遺憾。」馬克看着花錦,合上文件夾,「大家合作這麼長時間,彼此間也都熟悉了。要不……你把男朋友叫上一起?」

他也想見識一下,花綉師的男朋友究竟有多優秀,才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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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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