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後來四
七年後,延明十六年。
「世子,您要入宮嗎？」服侍景烜的小太監多祿看着自從錦禾公主回宮,從最開始的高興到氣色越來越低沉的自家主子小心問道。
四個月前錦禾公主的伴讀容家三姑娘出嫁,嫁的也是北地本土的官員,錦禾便跟着去了北地住了小半年,前幾日才回宮。
景烜自十二歲起便搬出了宮中,住進了宮外御賜的西蕃王府中，延明帝和明皇后對小公主管得很寬鬆，以往錦禾也常在太子去別地的時候跟着,只是以前她每次從外面回來肯定沒過兩天便會過來找景烜，還會送他一些禮物。尤其是在景烜十四歲之後，不再入宮陪太子讀書,而是入了皇家書院不便隨意入宮之後。
可是這次錦禾回來已經五六日,也沒出宮來找過他，甚至一點消息也沒遞出來。
景烜道：「不,去皇家獵場。阿翌昨日跟我說想讓我去陪他狩獵,你備好騎裝。」
阿翌是皇次子趙翌琰,比錦禾小兩歲。
景烜背對着多祿,沒看到多祿欲言又止的表情。
多祿是延明帝安排在景烜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但並非是延明帝安排下來的眼線，他服侍景烜向來盡心儘力,也從沒給宮中遞過什麼消息，反而是宮中的一些消息,因為他認識的人多,常能打聽些來。
他跟着景烜多年，哪怕景烜什麼都不說，也知道他的心思，不過他跟外人一樣，都覺得這事是不可能的，這事兒無關世子好不好，而是帝后就是不會把最疼愛的小公主遠嫁，更何況是傳說中火坑一樣的西蕃王府。所以多祿十分同情自己的主子。說什麼二皇子想讓他去陪他狩獵，想來定是自家主子使了什麼法子讓二皇子帶着小公主一起去獵場罷了。
可用再深再多的心也是沒用的，這就是個死結。
***
皇家獵場。
不遠處的小姑娘紅衣似火，越發襯得肌膚似雪，錦禾此時正是變化最大的年紀，半年未見，更是出落得清麗奪人，看得人呼吸都要窒上一窒，至少對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卻又長期壓抑著感情的景烜是如此。
可惜此時她並非一人，她身旁還有一個高大的少年陪同著，這人景烜也很熟悉，是北軍都督府左都督郭淮晟的嫡次孫郭遠徵。
錦禾舉著箭，郭遠徵站在她的身側，正低頭跟她不知在說些什麼，從景烜的角度去看，兩人緊貼著，錦禾正如同靠在他的懷中般，十分的親密，她微仰著頭，他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笑容。
難言的苦澀和刺痛擴散開來，景烜僵硬地站在那裏，哪怕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全身卻已經緊繃。
這便是她此次回京一直沒來尋他的原因嗎？
郭遠徵兩年前便已經回了北地，景烜已經知道，這一次，正是郭遠徵護送錦禾回京城的。
郭家和郭遠徵，是什麼意思？
郭遠徵以前不是一直遠著錦禾，不願意做駙馬，以免影響了他的前途嗎？
景烜的異樣旁人也許看不出什麼，多祿卻不可能感覺不到。他心裏嘆了口氣，在他身旁低聲道：「世子，老奴打聽過了，聽說郭小將軍此次回京，就是特地來向陛下求親，想求娶小公主的。」
景烜猛地轉身，他面上血色盡失，盯着多祿道：「此事當真？」
「是，」多祿道，「聽說陛下已經跟小公主說了，此事只要小公主點頭，陛下就會准了。」
***
「阿烜。」阿翌發現了景烜，遠遠地就喚他道。
正在射箭的錦禾和郭遠徵也回頭看向了他這個方向。
景烜已經調整了神色，向他們走去。走到近前，才跟阿翌和錦禾打招呼道：「二皇子，公主。」
郭遠徵看着景烜眼神有些探究，錦禾微微歪了腦袋似笑非笑，只有阿翌是個小傻子，輕哼了聲，道：「阿烜，你已經遲到了過來了還站在那裏不動，回頭我們出宮你請客。」
景烜笑道：「阿翌，你是二皇子，怎麼說起話來總好像陛下少了你銀錢用似的。」
阿翌又是輕哼一聲，皇子例錢又不多，但他喜歡兵器，眼光又高，一件好的兵器就能花掉他一年的例錢，所以他是真的窮，景烜這話無疑是戳他的痛處。
***
兩個時辰后。
前面叢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灰色的影子閃過，幾支箭同時射出。
幾人跳下馬，錦禾和阿翌兩人去尋獵物，郭遠徵則是走近了景烜，和他一起站在樹下遠遠看着錦禾和阿翌。和他們的沉鬱相比，遠處的那兩人，可真是無憂無慮。
郭遠徵道：「我祖父已經向陛下請辭北軍都督府左都督之位，若陛下恩准，年底就會回京，我，也不會再回北地了。」
景烜看他，道：「成為像你祖父那樣護衛北疆的大將軍，不是一直是你的心愿嗎？」
郭遠徵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然後苦笑了一下，卻是轉瞬即逝，道：「是，一直都是。可是我郭家滿門，父親，二叔，大哥，皆已戰死，我祖父他，一輩子白髮人送黑髮人，現在，他讓我選擇留在京城，我便不會再回北地。」
「所以，你不過只是為了你的祖父，為了你們郭家，為了你自己。」景烜冷冷道，「你當錦禾是什麼？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只是你的退路嗎？」
「阿烜，你知道不是的，」郭遠徵轉頭看他，道，「我們一起長大，彼此的心思誰不知道，你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麼意思？」
「那你跟我說這些，又是想要什麼？」景烜道。
「我想讓你離錦禾遠點。」
景烜的手驀地捏緊，他冷笑了一下尚未出聲，就聽到郭遠徵繼續道，「你知道你的情況，陛下是不會將她嫁給你的。你靠近她，只會徒惹她傷心，對她不會有任何好處。她還小，只要你疏遠他，很快她就會忘了你。」
景烜冷笑，道：「你不是陛下，又怎麼會知道陛下定不會將她嫁給我？而且，錦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有權力做她自己的選擇。」
郭遠徵盯着景烜，道：「阿烜，但凡你有一點機會，我便不會跟你說這些話，而是會和你公平競爭，但是你心裏很清楚，無論你做多少努力，都是沒有用的。阿烜，不要太過自私，你若真心替她考慮，就當放過她。我能給他的，你永遠也給不了。」
***
京城，西蕃王府。
「世子，側妃娘娘將穆家的大姑娘，蘭家的二姑娘還有金家的四姑娘都接到了王府中，有意替您和二公子議親，依側妃娘娘的意思，怕是想替您定下金家的四姑娘和蘭家的二姑娘，而將穆家的大姑娘許配給二公子。」黑衣人道。
金，穆，蘭是西蕃本土最大的三大世家，多年來西蕃王側妃都是出自這三大家族，而景烜的母妃便是出自金家。現如今穆家子弟出色，西蕃兩大名將都出自穆家，手握重權，而金家卻相對弱勢。他還有一個弟弟，便是出自穆家的側妃所出，不過年紀尚幼，只有六歲。
他母妃倒是好打算，既想讓他這個未來的西蕃王保住金家的富貴，卻又不舍穆家的勢力，想讓他的弟弟和穆家聯姻，卻不知道這真是最糟糕的一種做法。
穆側妃既可以利用他母妃的這一做法離間他和他母妃還有二弟的感情，又可以挑撥穆家，讓穆家和他們這一支生隙。
景烜沉默了片刻，就問道：「王爺的意思呢？」
黑衣人雙手奉上一封厚厚的密信，景烜接過，打開，卻是一封摺子，是奏請延明帝賜婚，將錦禾公主賜予他為世子妃的摺子。
景烜面無表情，心裏卻像是被什麼揪住，一時又刺又痛，堵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那日郭遠徵還道：「若你們西蕃王府求娶，我知道，我們大魏歷代皇帝，哪怕是再寵愛的公主，也都迫於形勢和壓力將公主下嫁，可是你知道，我們陛下卻不會，而你們西蕃王府，也再沒有這個實力去逼迫陛下。」
不是西蕃王府變弱了，而是大魏的皇帝變強了。
「更何況，就算錦禾嫁給你，你真的能護住她嗎？你們西蕃的王，歷代娶回去的公主郡主，難道就沒有西蕃王真心喜愛的嗎？可是到最後有幾個會有好下場？我知道是有，可是陛下卻不會跟你賭。阿烜，不管你做多少努力，都是沒有用的，所以請你放手吧。」
黑衣人看自己的主子神色不定，續稟告道：「世子，王爺也知道皇帝陛下寵愛錦禾公主，求娶一事怕是不易，所以還請世子見機行事。」
景烜壓制住自己的心緒，道：「我知道了。金暉和穆旻業他們已經回西蕃，把他們的情況隨時稟告過來，必要時，不需要請示我，直接推波助瀾。」
金暉和穆旻業分別是金家和穆家的旁系子弟，七年前，他寫信給他父王，讓他從西蕃的本土世家挑了一批子弟過來給他做伴讀，金暉和穆旻業便是其中兩個，自他十四歲之後，那批伴讀便已陸續回了西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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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烜，」錦禾轉頭看景烜，有些不樂意道，「你心不在焉作什麼，想什麼呢？我好不容易出宮來看你，如果你再這樣，我就回去了。還是，其實你並不想看到我啊？」
錦禾眨了眨眼，笑道，「你不會是在想着你的世子妃的事情吧？我聽說禮部和宗室府已經在擬選名單，幫皇兄選太子妃，也幫你挑選世子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