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暴雨寧能熄戰火?

第143章 暴雨寧能熄戰火?

大雨如注。

心亂如麻。

宇文及僵坐帳中,一言不發。

「頭人,天要下雨,這也是沒辦法的啊。下雨天,挖地道,累土山都派不上用場。路上濕滑泥濘,咱們就是強行攻城,也沒用的。大汗會理解的。「

宇文及嘆氣。

「頭人,這也是沒辦法,誰知道南朝人這麼頑強,咱們這麼輪番攻城,人家都硬生生頂了下來。這不過您也別擔心,這雨一下啊,南朝人新修的城就經不起砸,容易垮。等雨停了,咱肯定拿下這城,不給您丟臉。」

宇文及頹然,看着周圍安慰他的部落長老,什麼都沒說,只是有點委頓的擺擺手,讓他們退去了。可長老們剛退下沒多久,忽而都大汗的特使又來到了大帳中。那人步入帳中,摘下頭頂的斗笠,抖了抖上面的雨珠、宇文及抬頭望去,看到的就是滿臉肅然的呼蘭。

「誒呦」宇文及忍不住叫出了聲。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究成了現實。

攻城之事,向來是一鼓作氣。已經將城中人逼到了絕境,哪怕南朝人就是鐵打的,也得活活餓死、累死。可是此時天降大雨,硬生生給了城中喘息的機會,對於不計代價猛攻了這麼多天的宇文部將士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打擊。此消彼長,想要破城就得花費更多的時間和人命了。

關鍵是,大汗能給這麼多時間嗎?

父親的人頭上宇文部上下都明白了大汗的決心,也領教了大汗的狠辣。宇文部遲遲攻城不克,貽誤戰機,如今降下暴雨,意味着汛期的到來,不僅僅給攻城帶來更多的阻礙,也意味着放水淹城的時間越來越緊了。

大軍行動,每日靡費甚多。這些天攻城不順,宇文及日夜在前線督戰,一方面是為了催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避大汗可能的責罰。如今大雨突至,攻城暫止,大汗又派來了對松南八部特別熟悉的呼蘭特意前來,莫不是特意打算再給宇文部換個頭人?

電光火石之間,宇文及來不及細思,直接說道:「呼蘭大叔,您來的正好。我正要催促部眾,冒雨攻城。您來了,正好可以為我督戰,不破此城,我們誓不回營!」

看着宇文及冷汗直冒的樣子,呼蘭感覺有些同情,又有些好像,和緩地說道:「你放心,大汗讓我來不是治罪的。對於實心幹事的人,哪怕是能力不足有所失誤,大汗還是會寬容的。你看,當初我丟了赫拉山城,不還是活着嗎?此番前來,是大汗特意讓我來囑咐你,大雨既下,不許攻城,趕緊移營,去高出安營紮寨。」

宇文及楞了,回過神來忙問道:「移營?現在我這兒正好堵住了東門小城往外的路口,如果移營了,城中人完全可以派人通傳消息,樵採物資,整頓城防,那我們再想圍城可就更麻煩了。」

呼蘭拍了拍宇文及的肩膀,說道:「你放心吧,大汗自有深意。更何況,你部久攻不下,士氣消沉,再在低處紮營,飽受內澇之苦,可是會出亂子的。一張一弛自有其道,也該給你們鬆口氣了。」

宇文及張了張嘴,但是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怔怔地看着呼蘭。

看到宇文部開始移營后,東門小城的城頭上爆發出了又一陣歡呼。「大周萬勝!」的歡呼聲此起彼伏,苦戰多日的將士們不顧大雨傾盆,在雨中歡歌笑語,手舞足蹈起來。范康站在檐下躲雨,忍不住感慨道:「真的是大周的天命庇佑嗎?在最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突降暴雨,逼退了肅慎人,又迫使宇文部移營。這一口氣緩上了,說不定就能堅持到……」

「慎言。」陳翔打斷了范康的感慨,肅然說道:「范將軍,敵人既然移營,便是難得的良機。還請趕緊派勇士洑水而下,去海東那邊通報消息,並且安排人手,砍伐柴木,修整城牆。」

兩人正說着話,看到厲言和巡到城牆上,厲聲地訓斥着正在歡呼著的士卒,讓他們各回崗位。

「咳咳,厲言和這種時候也太嚴格了,無端端掃了士兵們的興緻,這樣可得不到軍心愛戴。」范康搖了搖頭。

「這是厲言和的老毛病了,愛而不能得其心,嚴而不能束其行,說到底是內懷疑慮,外顧大局,知善知惡,首鼠兩端,無法堅持到底。說到底,三軍之災,起於狐疑,將佐之患,亦在於此。」陳翔說道。

范康回頭看向陳翔,說道:「那你呢?為將之道,你說別人說的挺准,那你怎麼評價你自己?」

「我?」陳翔笑了笑。「能攬權,喜行事,果機斷,自負才氣,行事不疑……」說着說着,陳翔想到了什麼,突然沉默了。

「怎麼了?」范康問道。

「我突然發覺,這份評語,很像我爹對另一個人的評價。我也有點明白,我爹到底擔心我什麼了。」

「那人是誰?」

陳翔側身西望,幽幽嘆氣:「一個老瞎子。」

日色已晚,驟雨初歇,撫遠城中,忽而都的近衛持短兵,騎良駒,整裝待發。

祖遜被攙扶著走上前,囑咐道:「大汗,這一戰,重速度,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奪城。用兵之法,張馳有道,之前東門小城深陷絕境,力抗強敵,退無門路,唯有死守方能奮力求生。萬眾一心,謀臣獻策,武夫盡勇,非兵糧寸斷不可破也。也正因如此,全軍上下心若緊繃之弦,不敢有絲毫鬆懈。此時,大雨先落,圍城後撤,千鈞重擔頓時放下,如緊繃之心弦突然放鬆,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再度緊繃?軍心已弛,猝然破城,宛若神兵天降,城中軍心自然瓦解。若是遷延時日,使得人心復振,壯士回勇,則此城難下也。老夫懇請大汗,親臨前線,冒矢石之危,示決死之意。」

忽而都沒說什麼,翻身上馬。術英牽着忽而都的韁繩,勸道:「父汗,您還是留在大營中,您放心,孩兒定能拿下東門小城。」

祖遜搖了搖頭,說道:「東門小城,宇文部久攻不破,只怕是大汗的近衛,也未必有一擊而下的決心。勢必大汗親至,否則戰果難料。」

「你這個老瘋子,夜晚混戰,父汗要有什麼萬一,就算是拿下十個東門小城,又有何用?」術英忍不住打斷祖遜,大聲罵道。

「術英,不可對先生無禮!」忽而都呵斥道:「行大事者豈能避危難?祖先生獻策不計利害,正是古名臣風範。還不趕緊道歉。」

術英低頭垂目不語。

祖遜不以為意,接着說道:「無妨,無妨。類似的話老夫也聽過不少了,老夫不才,當年在大齊也算是毀譽參半之人,不少人也都罵我是行事狂悖,不計民生的佞幸小人,迎奉主上還是懂的。只不過,如今的肅慎,制度未全,恩信未固,還沒有到大汗一言既出就能讓人捨生忘死的地步,難免需要人主冒些風險了。」

說着,祖遜輕笑,滿臉的皺紋蜷縮起來,像是饞嘴的老貓叼住了鮮魚,正在竊喜。

「而且,若是一切順利,大汗也是似危實安。」

忽而都仰首大笑,說道:「行了,此間事就多多勞煩先生了。「說罷,揮動馬鞭,策馬向東奔襲。斜陽餘暉灑在忽而都絳紅色的披風上面,泛出奪目的光輝。

東門小城中不是沒有考慮過肅慎人從內側的奇襲。肅慎人同時佔據城牆內外,既可以讓宇文部的人馬從城外攻擊東門小城,自然也可以從城內發動襲擊。之前肅慎人也數次從內側發起過進攻,但都是無功而返。城內有些施展不開,又擔心內城的楊玄羽乘機突襲,後來就放棄了此處的攻勢。即便如此,哪怕是攻城再緊急,城中依然在對內的西側城牆上分撥人馬嚴防死守,從未鬆懈。

所以,當士兵來報告西門失守時,剛剛小憩片刻有些睡意朦朧的陳翔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可能?可是望樓上值守的士兵偷懶,沒有看到敵人來襲?」

「望樓上確有信號傳來,厲將軍也第一時間調撥了人馬趕去支援。只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城門直接告破,我軍敗退,厲將軍也負傷了。聽說來的是忽而都的王帳精銳,異常兇悍。」

「王帳精銳也是人,不是神,就算人家各個都是獵頭者,戰場上的作用也有限。剛下過雨,路面和牆面濕滑,敵人趕來攻城,一盞茶的功夫,梯子未必來得及加起來,守軍是一群娘們嗎?怎麼瞬間就垮了!」陳翔大罵,抄起弓箭就要向西門處衝去。

王方一把拉住了陳翔,勸阻道:「陳先生,前面危險,既然我們……」

陳翔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方,嚇得他瞬間住嘴。「動搖軍心者,斬!」說着,他有環視了一周。此處稀稀拉拉的不過十餘個士兵,面容憔悴,滿臉的疲憊。陳翔知道,軍心已經動搖了,好不容易有所喘息,突然又遭到如此噩耗,就算是陳翔自己,心底也產生了一絲絕望和無力。陳翔搖搖頭,甩掉這些懦弱的想法,這麼多天都守過來了,怎麼能夠功虧一簣?

這時候,范康也帶着二三十名軍士趕了過來。陳翔見狀大喜,快步走上前去,握住范康的手,大聲說道:「范將軍,我們去西側,奪回城門。」

范康定了定神,看着有些激動的陳翔,慨然應和:「好,我也想見識見識肅慎人的王帳精銳!」

二人商議已定,打起中軍大旗,一路上召集人馬,收攏敗兵,向西門衝去。有些混亂的將士們此刻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紛紛聚攏到大旗周圍。可當他們衝到西側城門附近時,看到的卻是被親兵搶下來,因創傷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的厲言和。

城門洞開,肅慎鐵騎手持長兵橫衝直入,驅散敗兵如同猛虎驅趕羊羔。肅慎人狂笑着,肆意渲染著勝利的喜悅。此時此刻,騎兵沖入城中,局勢難道還可以挽回嗎?

「參軍,情況如此,該怎麼辦?」裹挾著來到此處的楊林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由得問道。

陳翔扯了扯嘴角,彎弓搭箭,勁射而出,徑直穿過一名肅慎騎士的胸膛,將之射翻在地。

「唯戰而已,遑論其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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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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