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誤殺

第三十章 誤殺

當文傑和阿樂急沖沖地回到泰興行時,卓老爺和大哥文皓正一臉焦慮地對坐在八仙桌旁相對無言。I。com

「父親、大哥。」文傑看到他們的神情,心裏有點涼,向他們見禮以後,便在一旁坐了下來,靜靜地等著父親或者大哥開腔。

卓老爺長嘆一聲,張了張口,可又沒有說話,似乎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怎麼說的樣子。他望了望文皓,有氣無力地揮揮手,示意文皓向文傑解釋。

文皓苦着臉,沉思了一下才說:「三弟,那趙玄又給我們找麻煩了。這信你先看一下。」說着,他把一封信遞給文傑。

文傑拿起信箋,低頭看去。信是趙玄寫的,其中的措詞和語氣還算客氣,可內容卻令文傑咬牙切齒。趙玄在信中提出要收購泰興行在谷埠的大倉,還說此事已通告了臬台衙門,臬台大人也希望能儘快成交云云。在信的最後,還約卓老爺三日後在谷埠紫洞花艇商談。泰興行名下有數個貨倉,其中谷埠大倉是最早建立的,可以說是泰興行的根本所在。文傑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這混蛋欺人太甚!」

「文傑,你看如果把凱森請出來,能不能……」卓老爺有點混濁的雙眼看着文傑。

文傑搖頭:「這次趙玄是擺明了以他姐夫作為招牌的,我們以洋人是壓不住他的。」

「那黃老師呢?」文皓問道。「他不是臬台大人的紅人嗎?」

文傑苦笑了一下:「黃先生與趙玄本來就是冤家死對頭。這事我們可指望不了他。」

父子三人都不說話了,應該說是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卓老爺連聲嘆氣,兩行老淚從眼角流了下來。文皓文傑兄弟見父親傷心,都感到難過,也都有點手足無措。終於,文傑一咬牙,抬頭說道:「父親,您放心吧!這事會辦妥的。」

「三弟,你有辦法?」文皓看着文傑。

文傑吸了一口氣:「試試看吧!我要去會會他。」

說此話時,文傑明顯地底氣不足,但是他還沒有想到,正是這次與趙玄在紫洞花艇上的會面改變了他的一生!

慧娟離開凱森的住處以後,搭乘着自家的小船過江回家。

夜晚的珠江上寒風刺骨,可慧娟並沒有躲回船篷之中,反而迎著風倚立在木欄桿上,凝視着漆黑江面上那微弱的點點漁火想着心事。凱森和文傑商量要以「約翰爵士」號和「柏丁頓」號兩艘大型貨船搭載乘客前往澳大利亞,這個消息對於慧娟來說無疑是好的。她想到的當然是德軒和林天他們,在遭遇了前些天那場火災以後,德軒他們已經是一無所有了,如果此時能到澳大利亞去,也真算得上是一個可以一搏的好機會。慧娟並沒有到過澳大利亞,但對那塊位於南半球的新大6並不陌生。近幾年,英國的各大報紙對澳大利亞的報道很多,除了介紹那裏獨特的風物和奇異的土著人以外,更多地是講述了那裏淘金故事和綠林好漢們的傳奇。慧娟知道自從1851年澳大利亞現黃金以後,許多英國人都湧向了澳大利亞,就算不是舉家搬遷,也是招朋喚友地前往。慧娟父親的老友、也是慧娟的教父麥克·湯瑪士先生就帶着夫人去了澳大利亞。湯瑪士家族是英國最早經營銀行業的家族之一。麥克夫婦前往澳大利亞,當然也是開拓其家族在新殖民地的銀行生意了。當時,澳大利亞的淘金熱正在迅蔓延,可這裏的銀行金融系統卻沒有隨着經濟的展而成長。對於麥克來說,這可是一個天賦的好機會。慧娟一直與麥克夫婦保持着書信聯繫,麥克夫婦在每一封信中都會介紹澳大利亞的風土人情,這讓慧娟對那塊遙遠的大6上的一切都充滿了憧憬和嚮往。她曾經向父親提出過要到澳大利亞探望麥克夫婦,順便在那裏遊歷一下,看看那些袋鼠樹熊。父親也同意了,準備與她一起在明年聖誕節到澳大利亞去度假……想到這裏,慧娟微微笑了。她想這次一定要幫德軒到澳大利亞去,那樣自己就可以與他在那裏無拘無束地生活,當然那樣的話,她到澳大利亞去就不是度假了。

慧娟微微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冬日的江風仍是那樣的寒冷,但她卻覺得這股清風令她煥然一新。

第二天清晨,慧娟很早便出門了。她知道德軒和林天他們已經回谷埠碼頭開工了,她要趕在他們出門前來到赤崗塔下。所幸的是,伍家離赤崗塔不遠,她到達那裏的時候,德軒、林天和馬仔正往江岸走去,而在江岸邊上阿蘭撐著一條小船正等着他們。

「慧娟,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有什麼急事嗎?」德軒看到暮色中的慧娟頗有些意外。

「你們去谷埠開工嗎?」慧娟迎了上去,但並沒有回答德軒的問題。

「是呀。」

「那我跟你們一起走吧!有話我們在船上說。」慧娟與德軒他們一起走向阿蘭的小船。

「慧娟姐,你好早呀!」阿蘭的精神好了很多,看到慧娟以後,她的臉上顯出了淡淡的微笑。

慧娟跨上船拉住阿蘭的手:「阿蘭,你好嗎?」

「好多了。」阿蘭點着頭,看到德軒他們都上了船,便開始解纜繩。

大家在船邊坐下,林天則習慣地走到船尾,幫着阿蘭划槳。

小船離開珠江南岸,劃破飄浮在水面上的霧靄,輕柔地駛向北岸。

慧娟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船快到江心時才望向德軒,說道:「德軒,你想到澳大利亞去嗎?」

「澳大利亞?」德軒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澳大利亞呀?」

「噢,就是、就是馬仔說的新金山呀!也有人譯作亞實低黎惹。」慧娟說道。

「新金山?!」在一旁的馬仔眼睛一亮。

「是呀!」慧娟點頭。

德軒沉思著沒有作聲。慧婿說起「新金山」澳大利亞,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太平軍的平南王黃德滋率領一千多太平軍戰士可能就是到了那裏,還有舅舅馮三峰給黃德滋的那份名單里也有一個地址是寫着「亞實低黎惹」……

慧娟見德軒在愣,進一步解釋道:「我有一個朋友近期內有兩艘船要開往澳大利亞,順道搭載一些人去。我在倫敦時就聽說過很多那裏的事情,怎麼說呢?那裏剛剛開,一切都是新的。十多年前那裏現了金子,於是人口就一下子多了起來。那裏可以說是既荒涼又熱鬧,不過不管怎麼說總是一個機會嘛!」

「就是就是!」馬仔連連點頭,一付垂涎欲滴的樣子。

德軒聽得很專心,卻仍然沒有說話。說實在話,他心動了。此時此刻,自己已經是一無所有了,憑着每天在碼頭上干苦力,要盤迴譚和堂,真的就難如登天,如果那個叫澳大利亞的地方真的能夠淘到金子,也許還真是能夠賺到重開譚和堂的錢呢!

「德軒。」慧娟輕輕地叫了一聲。「你在想什麼哪?」

德軒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緩緩地開口問道:「船資多少?」

慧娟看了德桿一眼,搖搖頭道:「船資的事,你不用擔心。我……」

「不!」德軒不等慧娟把話說完便斷然地說道。「慧娟,你聽我說。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到新金山對我來說是一個機會。我想過了,我去。可船資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想辦法籌集的。何況前些天為了災民,你已經捐了那麼多錢、做了那麼多事了。」

慧娟想了想,確實自己手上的財物都已捐出去,所剩無幾了。可是她也知道,只要自己開口,無論是伯父還是大哥華寧都會慷慨解囊的。於是,她說道:「德軒,你也聽我說!船資對於你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我朋友的船近期內就要啟航,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籌到這麼大一筆錢嗎?」

德軒的頭輕輕抬起,目光放在遠處的江面上:「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了。我想回鄉一趟,賣掉部分田產,船資應該就可以解決了。」

「德軒!」慧娟急了。她想站起,結果小船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德軒趕緊伸手一把拉住了慧娟:「慧娟,你先別着急。本來如果是你的錢,我們借用一下也不是一件什麼大事,但是你為了幫我們把錢都捐出來了。」

「我可以問伯父或者大哥要,反正他們的錢多的是!」慧娟仍然堅持着。

「不要再說了。」德軒堅決地說。「我馬上就動身回新寧,六天之內回來,如果我籌不到錢,你再給我們想辦法吧!」

船尾的林天說道:「德軒,我跟你一起去吧!」

德軒沉思了一下:「不,天哥。你還是留下來為好。大家在啟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呢!」

「行!」林天乾脆地回答。

「德軒哥、天哥,你們可別把我漏下了呀!」馬仔急急地叫道。

德軒笑了笑:「要去都去!誰也漏不下。」

「那我呢?」在船后一直掌舵的阿蘭也叫了起來。「我也要跟你們去。」

「你去幹什麼?!哪裏聽過女孩子去淘金的?」馬仔沖着阿蘭張著嘴笑着。

「你……」阿蘭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慧娟趕緊勸慰阿蘭:「你德軒哥不是說了嗎?要去都去,誰也不敢漏了你。他們要真把你漏了,你就跟我到不列顛去。」

阿蘭這才破涕為笑。

小船在江心處掉了頭,在晨光中踏着粼粼的波光向赤崗塔劃去……

當日,德軒就啟程回新寧了。臨行前,德軒把大家聚到了一起,讓慧娟把情況簡單講了一下。孫半仙和道士王一平聽了以後,也說一定要同往。德軒、林天與慧娟商量了一下,都認為這次到異國他鄉闖蕩,冒險的成份太高了,多幾個自己人聚在一起,倒是一件好事,起碼大家也有個照應。

第二天傍晚時分,德軒便回到了新寧翠湖裏。他剛走近村口,卻遠遠地看到在池塘邊大榕樹下有一個人捧著一個大竹筒在吸著水煙。德軒仔細一看,認出竟然是舅舅馮三峰!

「舅舅!」德軒急步上前見禮。

馮三峰抬起眼睛:「德軒,噢,怎麼是你?!」說着,他把手中的細香往竹筒邊上一插,站起來親熱地拍了拍德軒的肩膀。

「舅舅,你怎麼在這裏呀?」德軒問道。

馮三峰伸展了一下雙臂:「我現在是一個閑人嘛!無事可干,便四處轉悠咯。我來翠湖有好幾天了。哎,走吧,回家見了你媽再談。」

德軒的家離村口並不遠,只是沿着池塘拐了一個彎便到了。德軒進屋拜見了母親。譚太太仔細端詳了一下兒子,說道:「德軒呀,你的臉受傷了吧?怎麼回事呀?」

「受傷?」德軒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前些天在火場中救人的灼傷,便連忙解釋。「前些天住的地方着火被燒了,我也被灼了一下。沒什麼大礙的。」

譚太太一聽便緊張了起來:「喲,燒得利害嗎?你師叔還有阿石,他們都沒事吧?」

「他們都沒事,只是東西都燒了。所有的東西。」德軒嘆了一聲。「母親,這也正是我回來的原因哪。我準備到新金山去!」

「新金山?」譚太太愣了一下。她對兒子最後那一句突如其來的話確實有點反應不過來。

德軒點點頭,說話的語調很低但也很堅決:「是的,新金山。」他以為母親可能會被自己這個決定嚇得暈過去。畢竟,新金山與翠湖裏相隔着何止千山萬水。

譚太太抬起頭,目光深邃地看着兒子。良久,她的目光從兒子的臉轉向了窗外那遙遠的天際,緩緩地開口,語氣透著一種沉穩:「兒子,你是該出去闖一闖了。」

「媽,您、您是說……」德軒對於母親的反應感到愕然。他忘記了他的母親並非那些足不出戶的所謂大家閨秀,而是曾經名震江湖的順風鏢局總鏢頭的女兒,她的閱歷見識和胸襟是決非一般的婦人所及的。

譚太太氣定神閑地坐着。她甚至還淡淡地笑了笑:「兒子,你的外公曾說過一句話:男兒的雙腳就是要走天下的!我也知道,無論是下南洋還是去淘金,都決非一件容易的事,甚至還很兇險。」說着譚太太那淡淡的笑容收斂了。她輕嘆了一聲,又輕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窮途末路,誰會讓自家子弟走上那條路呀?」

「媽,我……」德軒心裏一沉,想說點什麼。

譚太太輕揚了揚手,阻止了兒子的話,繼續說着:「德軒,我不是說不讓你去。相反,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唉!其實我們家也真算窮途末路了,你出去闖上幾年,希望真的能夠把譚和堂盤迴來,重振祖業吧。」

德軒突然覺得血往上涌,接着鼻子一酸,淚水也控制不住了……

譚太太臉色一沉:「德軒,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德軒腿一彎,跪了下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又強忍着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答道:「是。」

譚太太深深地看着兒子,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地開口問了一句:「路費船資需要多少?」

「一個人連船資帶各項開銷大慨是二百圓。」德軒停頓了一下。「可是,我想與師叔、阿天以及幾個朋友一起去,所以要一千二百圓左右。」

一千二百圓,對於此刻的譚家是一個是一個相當大的數目。譚太太知道憑家中的財力,要一下子取出這麼大一筆錢,確實是很吃力的,這需要把家中名下不多的田產變賣掉過一半。可賣田以後,這一大家子的生活又如何支撐呢?因此,她躊躇了一下,心裏盤算著。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馮三峰馬上明白了姐姐此時此刻的心情。他來到翠湖裏探望姐姐,住了幾天就知道這時譚家的狀況。於是,他輕輕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對着德軒說道:「是呀!老爺子也常跟我說,男兒的雙腳就是要走天下的。唉!要是能年輕上一二十年的,我也跟你一起到新金山去闖上一闖。無論是成與敗得與失,起碼也鬧他一個轟烈!德軒呀,你也知道,順風堂結了以後,以前跟着我的那幫子弟兄都各散東西了。此刻還剩下幾個沒着落的,我想把他們都託付給你。你看行嗎?」

德軒沒想到舅舅突然會向自己提出這麼一個請求。他有點猶豫地支吾了一下:「舅舅,您是說……」

馮三峰也不管德軒,回過頭來對譚太太說:「二家姐呀,你別為錢的事情煩心了。不就是一千二百圓錢嘛!二家姐呀,你別忘兄弟我呀!順風堂結了,剩下的錢雖不太多,但爛船還有三斤釘呢!放心吧!」

德軒趕緊擺手:「舅舅,這可不行!順風堂結了,您不也是一大家子嘛?!」

「哎,德軒。我是你舅舅!你跟我還講什麼窮酸客氣嘛!這事就這麼定了。」說着,馮三峰站起走回了廂房。很快,他又回來了,手中拿着兩張銀票。「這裏是兩千圓銀票,拿着。我會讓那三個兄弟立刻去廣州城找你的,就是歐成、亞彪和另一個叫旺仔的。歐成和亞彪,你認識的。」

德軒想了想,記起了自己在廣海小鎮上確實與歐成、亞彪兩人在那貨倉里見過面,後來在協助太平軍突圍的戰鬥中也與兩人並肩作戰過。於是,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馮三峰又回過頭看了看譚太太,然後接着對德軒說:「至於你媽和家裏的事,你都不必擔心,有我看着呢,我吃飯就不會讓他們喝粥!」

德軒眼中閃著淚光,雙腿一彎跪了下來,向馮三峰磕下頭去……

隆冬的廣州城,雖然並沒有北方城市那種風雪交集中的肅剎,然而在寒冷的北風中也暫時地失去了平日處處濃綠之中的熱鬧。大街小巷間響個不停的屐聲也消失了,那些穿大小木屐的婦人孩子都躲在了各自的家中,往日擁擠的街巷此時顯得格外的空曠和冷清。

黃昏時分,文傑步出泰興行大門,向江邊走去。他仍然穿着長衫,外披着西式的絨大衣。他這身半中半洋古里古怪的裝束在平時總會吸引街上閑人們不少異樣的目光的,但今天卻沒有人看他,因為街上根本沒有人。天氣實在太冷了,長期生活在溫暖中的廣州人不習慣這種寒冷。

文傑踏着暮色,沿着幾乎是空無一人的街道走着。他走到江邊,掏出懷錶看了看,按照西方人的演演算法,還有一個小時他就要與趙玄在谷埠的紫洞花艇會面了。本來對於這種會面,文傑幾乎可以說是手到拿來的,隔三差五的,總會有這種花宴要應酬。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令他感覺到沉重。這次他將要面對的是趙玄,而這個趙玄在他眼中卻是與沙皮之類沒什麼兩樣的無賴,最多不過裹上了一張體面一點的皮而已。以往無論是對着官員還是對着商人,大家都是循着桌上桌下的各種規矩去談。各出奇謀也好爾虞我詐也罷,總還是有規有矩。但文傑知道趙玄這個對手是決不會依牌理出牌根據規矩辦事的……

文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吁了出來,好像是想要把那沉重也吁出來似的。

天色越來越暗了,眼前的珠江江面上的大小船隻也66續讀地掛上點點燈火。

「該走了!」文傑低聲地說了一句,然後習慣地聳聳肩把大衣裹緊,轉身沿江向西朝谷埠「大寨」走去。

谷埠碼頭旁仍然停滿了大小不一的紫洞花艇,花艇上高掛着寫着各式名號的燈籠。此時還不是「大寨」最熱鬧繁忙的時候,不多的幾個化了濃妝的「阿姑」斜靠在各自花艇的門洞中,縮著脖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文傑輕車熟路徑直走到了「瓊花」花艇前,邁步上了船頭。這個地點是趙玄定的,這讓文傑心中更添了幾分不安。他想起了正是在這花艇之上自己與趙玄結怨的那一夜,看來這個趙玄今日先是要報那一腳之仇了。

「哎喲,卓三少爺,怎麼是您呀?!今晚不是趙玄趙大老爺包的艇嗎?」瓊花當家一臉媚笑。自從趙玄成了洋行大班以後,自然也成了瓊花花艇的大主顧,也就自然地成了「趙大老爺」。

文傑沖着當家笑了笑:「是啊!趙大老爺就是約了我嘛!怎麼樣?大老爺到了嗎?」

瓊花的當家是久歷江湖之人,當然也聽出了文傑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但也不在意,仍然笑答道:「趙老爺還沒到,三少爺您先進去喝杯茶吧!我讓紫玉陪您說一會兒話。」

文傑想了想,點點頭:「也好。」說罷便撩簾進了船艙……

趙玄到了。他今日穿了一襲華麗的錦繡綿袍,一個懷錶的金鏈在胸襟晃動着,左手拇指上還佩著一個碩大的斑指,斑指的玉質很好,透著幽幽的綠光。他當上了洋行大班以後,看來日子真的過得不錯,整個人胖了一圈,滿面油光的。他嘻哈著與在花艇船頭恭候的瓊花當家打過招呼,便走進了船艙。

「哎喲,三少爺!久等了。」趙大老爺滿面堆笑地拱着手。「實在不好意思呀,洋行里事情太多了。」

「哪裏哪裏。趙先生客氣了。」文傑站起拱手。

趙玄大模大樣地走到了主位:「三少爺,我們都是熟人了。請坐吧!不用客氣。」

雙方落座后,趙玄揚揚手,幾個下人端上了酒菜,又退了下去。瓊花的阿姑紫玉和銀秀為他們倒上了酒,便各侍坐在旁為他們挾菜。文傑和趙玄都並沒有開門見山地進入談話的主題,而是雲山霧地地東拉西址著,直到酒過三巡,桌面上的幾碟精緻小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趙玄才嘻嘻一笑說道:「好了,三少爺,我們也該談談正事了。」

文傑手裏仍拿着酒杯看着趙玄,點了點頭:「好呀,趙先生。我洗耳恭聽。」

趙玄仰頭灌了一口酒:「三少爺,現在泰興行的事情,你說了能算數嗎?」

文傑淡然一笑:「那給看什麼事。」

「比如說我們現在要談的這件事呢?」趙玄盯着文傑。

文傑放下了酒杯,似乎很隨意地答道:「我既然來了,坐在了這裏,當然也就能算數了。」

「那好!說說吧。我開這個價碼不算低吧?!你想什麼時候交接呀?」

文傑仍然不動聲色:「你是說谷埠大倉的事呀!不好意思,趙先生。這谷埠大倉,我們不準備賣。」

趙玄冷冷地笑了笑:「三少爺,你這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呀?我的信你們沒看明白呀?!」

文傑一臉的誠懇地對趙玄說:「趙先生,你也是一個生意人,那麼應該知道生意場上的規矩是什麼。谷埠大倉是泰興行根本所在,說什麼也不能賣呀!」

趙玄還是那一付表情:「三少爺,你不用在這裏教我應當怎麼做生意。你家泰興行從你爺爺那輩開始,也有幾十年了吧?!怎麼樣?現在是小孩子玩小**——越玩越小了。既然玩小了,那麼大的谷埠大倉留着幹什麼呀?!養老鼠呀?」

文傑覺得血往上涌,真的想立刻就掀翻桌子。可他剋制着,只是暗暗地把牙咬得「咯咯」直響。

趙玄也感到文傑情緒的變化了,但他並不在意,仍然侃侃而談:「三少爺,我看在十三行內外,你也算讀過點書的。那麼你也應該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審時度勢嘛!你看看泰興行的現狀,不客氣地說一句,是日落西山了。三少爺,我看你還是勸勸老爺子,乾脆趁著現在還能盤迴些銀子,把泰興行賣了算了!一了百了,剩下那些銀子,怎麼樣一家老小還能好好地過上幾年,要能省一點,幾十年也可以將就嘛!三少爺,如果要找不到買家,來找我!誰讓我們是朋友呢?我決不壓你的價!我……」

文傑終於忍耐不住了。他騰地站了起來,卻把桌子也帶着掀翻了,酒杯碟子叮噹作響落了一地。

趙玄被嚇了一跳,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想幹什麼?」

文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道:「趙先生,我知道我以前得罪過你。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說着,他走到一邊的桌子旁,倒了一杯茶,用雙手拿着遞向趙玄。「趙先生,請喝了這杯茶,就當在下給你賠罪了。」

趙玄對文傑的態度在剎那間有那麼大的變化頗感意外,但很快他明白了這位泰興行的少當家無論如何是不敢跟自己翻臉的。於是,他乾笑了兩下:「哦,好,好。你不說我還真想起那件事了。小事一樁嘛,不過既然三少爺那麼有誠意,那我卻之不恭。」

文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雙手仍然舉著茶杯。

趙玄沒有接文傑的茶杯,卻裝出一付大度的模樣,狡詐地一笑:「不過,三少爺,我希望能有人見證你的誠意。」說着,他領頭走出了船艙。

文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沒辦法只有跟着他走了出去。

趙玄走到了前甲板,揚手叫來了花艇的當家。

「趙老爺有何吩咐?」當家應聲而至,臉上還是堆滿了獻媚的笑容。

趙玄笑了笑:「當家的,卓三少爺以前與我有點小小的過節。當然,我是根本沒有把這小事放在心上的,不過三少爺是那麼的有誠意,那我當然是樂意給他這個機會的。當家的,你這就把瓊花艇上的阿姑都叫上來吧!」

當家愣了一下,不知趙玄到底意欲如何,所以只是望着趙玄呆。

趙玄瞪了她一眼:「快去呀,把花艇上的所有阿姑,還有小丫頭和夥計們都一起來嘛!多幾個人作見證,才顯得三少爺的誠意嘛!賞錢算我的,來者有份!」

當家一聽有賞,趕緊下去叫人了。不多久,瓊花艇上的所有人都擁到了前甲板上了。

文傑的頭「嗡」地脹得老大。他沒想到趙玄竟然要在一幫**下人跟前羞辱他,剎那間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臉憋得通紅。

趙玄根本不看文傑,扭頭對花艇當家揚揚手:「當家的,人來齊了還等什麼?快給三少爺倒茶呀!」

當家應了一聲,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托盤之上,送到了文傑跟前,說了一句:「三少爺,請!」

文傑艱難地伸出手,拿起了茶杯。他的手有些顫抖,以至杯中的茶水灑落了不少。

趙玄看到了,嘴角一歪笑道:「三少爺,這茶都灑光了呀!換一杯吧!」

花艇當家趕忙又給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文傑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了。他默默地換了一個茶杯,盡量穩住心神,不讓自己的雙手抖動。他就這樣雙手舉著茶杯遞到了趙玄面前,微躬著身子,聲音很低地說:「趙先生,請喝茶!以前是在下得罪了。」

趙玄沒有接茶杯,只是冷冷地說:「三少爺,你是讀過書學過禮的,那應該是知道如何賠罪的。你的膝蓋沒有受傷吧?」

文傑愣了一下。他感到怒火在胸腔中積聚,好像馬上就要炸開了似地。可他仍然拚命咬牙忍着,終於腿一彎跪了下來,雙手把茶杯再次舉了起來,聲音從他的牙縫中擠了出來:「趙先生,以前在下多有得罪。請喝茶!」

趙玄這才接過了茶杯,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笑道:「好茶!哎,三少爺,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我們這是誰跟誰呀?別客氣!」

文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時,趙玄又沖着那位花艇當家揮了揮手:「好了好了!當家的,這就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啦!」

文傑站在一旁,正不知該怎麼把話接下去,臉上的表情也略顯尷尬。

趙玄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沖着文傑一笑,一付居高臨下的樣子:「三少爺,我們以後合作的機會多得是。這樣吧,你回去跟卓老爺子說一聲,就十天吧,夠不夠?把谷埠大倉搬清,我看也用不了五六天的。至於價錢嘛,我就再加上一千,怎麼樣?夠意思了吧?!」

文傑一聽,整個人就呆住了,隨即胸中那股怒火在一瞬間迸。他撲上身,一把揪住了趙玄的前襟,咬牙切齒地低聲怒吼道:「丟那媽!!你這混蛋竟然**我?!」

趙玄看到文傑那像要吃人的神情,也被嚇了一大跳,可一想憑自己的身份和後台,卓文傑再狂妄憤怒也實在不敢把自己怎麼樣,於是他也硬氣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卓家小三,我就是吃定你了,你又敢怎樣?!」

「我、我……」文傑頓時語結。

「你什麼?!去你的吧!」趙玄用力掙脫了文傑的雙手,同時把文傑往後狠命一推……

文傑被推得連退兩步,身子撞在了船板上一根半人高的橫杠上,整個人往後一仰,翻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筋斗。他被掀翻時,雙腿往上一蹬,正巧踢在了趙玄的下巴和胸膛之上,這兩腳力度很大,趙玄冷不防被踢了一個正著,慘叫一聲,也是往後倒去。不過,他背對着江水,這兩腳便把他踢得頭朝下地噗通一聲掉進了珠江中……

文傑結結實實地摔在甲板上。他只覺得頭昏眼花滿天星斗,肢體和五臟六腑都疼得要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耳旁只聽到那花艇當家驚恐的大呼小叫「趙老爺掉水裏啦!」。文傑這才想起自己摔到甲板前曾聽到趙玄的一聲慘叫和物體落水的一聲「噗通」聲,又模糊地想到自己在推翻時雙腳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天!他心裏猛地一緊,趕忙用雙手撐起身子,撲到了船舷往下看去。

「瓊花」是谷埠眾多的花艇中體積較大的,因此就停泊在離岸邊較遠的江面上了。此時正值漲潮,文傑只見船舷之下漆黑的江水一浪接一浪地涌動着,哪裏還有趙玄的蹤影呢?

這時,瓊花以及其他花艇上的嫖客阿姑當家下人都被驚醒了,正吵吵嚷嚷指指點點站在各花艇船板上看熱鬧。

文傑回頭沖着正手足無措的當家喝道:「還呆看什麼?!救人哪!快!」

「是,是。救、救人。」當家嘴裏答應着,可身子仍然沒動。她也實在不知此刻自己該幹什麼。

文傑見狀,站起回身伸手取了一根長竹竿,探進江水之中,試圖能夠找到趙玄,可攪了好一會兒,竹竿卻什麼也沒有碰到。他更焦急了,掏出兩張銀票一揚,對正探頭探腦的幾個艄工模樣的人叫道:「你們幾個,下水給我找。賞錢在此!快點!」

幾個艄工聞言,趕忙上前接了銀票,便脫衣下水了。幾個人在寒冷的江水撲騰了好一陣子,一無所獲,只得又游回了花艇。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中年艄工顫抖著對文傑說:「少、少爺,這江水太太太冷了。找、找不不到呀!」

文傑放眼望向黑漆漆的江面,心中的恐懼感不斷地積聚著……

文傑又扔下了幾張銀票給瓊花艇當家,才擺脫了那女人又哭又鬧的糾纏,耳中聽得岸上鑼聲急響,有人大叫大嚷着有人落水要人報官,更感緊張,心想這下子事情鬧大,沒準很快就會官府的人找到家裏去了,現在回家很可能立刻就會讓鎖進衙門裏去的。他恍恍惚惚地急步離開了谷埠,繞了一個彎向沙面島而去。

凱森自從決定要到澳大利亞以後,便開始了繁忙的準備工作。澳大利亞是他的出生地,他對澳大利亞並不陌生,可要帶領兩艘大頓位的海船由北而南前往那裏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幾天除了與威爾遜先生交接東方之星公司在南中國的各項事務以外,就是與約翰爵士號船長菲利甫·麥葛商討確定這次航程的路線。這天晚上,他和麥葛船長在馬里奧酒館喝酒聊天談了很久,一直到午夜時分才回家。他剛走進門,正想換衣服,就聽到有人敲門了。凱森掏出懷錶看了看,快十一點半了,不禁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狄克走過去開門,進門的竟是文傑。

「傑克,有什麼急事呀?」凱森有些奇怪。

文傑顯得有點緊張,搖了搖頭說道:「凱森,剛才我把趙玄踢下了珠江,那小子看來是凶多吉少。唉,這下子惹大麻煩了!」

凱森和兩個牛仔狄克和弗蘭克聽文傑的話都驚訝得張開了嘴。凱森眨了眨眼:「你?和人打架了?」

文傑又嘆了一口氣:「不是打架,唉,也算打架吧!就是趙玄,記得嗎?上次讓你踢了,這次輪到我了。不過這次他更倒霉了,兩腳就讓我踢到江里去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多半鬧出人命了。」

「噢,你說的是那混蛋呀!死了活該!」凱森滿不在乎地說。

文傑苦着臉:「你又不是不知道,趙玄是官宦世家,他母親是誥命夫人,姐夫是臬台大人,如果他真死了,那我麻煩就大了。」

凱森這才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神態也不由得慢慢地凝重起來。他走到書桌前揭開木盒子,拿起兩根雪茄煙,遞了一根給文傑:「傑克,先抽根煙吧!」

文傑默默地接過雪茄煙,凱森划亮火柴為文傑和自己點了煙。文傑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仍然沒有說話。

凱森看着文傑,試探著問了一句:「那混蛋真的死了嗎?」

「天寒地凍的,夜裏江水更冷。我看趙玄落了水,不淹死也給凍死了。剛才幫我找人的那幾個艄工下水才一會兒就已冷得渾身打顫了,何況是那個酒囊飯袋呢?」文傑搖搖頭。

凱森抽著雪茄煙,眉心擰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別想那麼多了,傑克。先睡吧,明天一早我到你家裏看看,到時看情形再作決定吧!」

文傑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於是便點點頭應道:「唉,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睡覺!」

這一夜,文傑與凱森擠著睡在一張床上。清晨,凱森洗了一把臉連早餐也沒吃便領着弗蘭克前往卓家了。文傑其實是一夜沒睡,凱森走了以後他便坐立不安地在房中踱起步來。

等了一個時辰左右,凱森和弗蘭克回來了。凱森一進門便對文傑說:「傑克,那小子看來真的是死了。你家和商行都有官差看着,只怕是等着你自投羅網呢!」

文傑心裏是早已預感到是這種結果了的,但此刻聽到了凱森的證實,還是禁不住愣怔了一下。他盯着凱森問道:「你、你看到官差了?」

「對。我到你家的時候,門口已經有兵勇守着了,不過也沒有擋我的道。進了大廳,你父親和大哥正陪着兩個官差說話。那句話你們中國人怎麼說來着?急人生智?」凱森想賣弄一下自己的中文,可話到嘴邊還是把成語給忘了。

「急中生智。」文傑只是簡單地答了四個字。

凱森拍著自己的腦門:「對對對。急中生智。當時我是急中生智,便用英語問你父親,那些官差懂英語嗎?你大哥回答說他們不會。於是我就繼續用英語告訴了他們,你現在在我這裏,讓他們不用擔心。」

文傑想到凱森竟然當着要抓拿自己的官差的面,用英語告訴父親和大哥自己的行蹤,心中雖然感到沉重,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凱森,你這可真稱得上是急中生智了。」

凱森神色頗為自得:「那可不是嗎?急中生智嘛!你父親也用他那聽得我頭疼的所謂英語說,那趙玄真的死了,今天一早官府已找到了他的屍體,因此才要來抓你的。等他應付了那些官差以後再讓你大哥來這裏找你」

文傑還是掛心着家中的情況,於是接着問道:「你看到那些官差是否都拿着兵器?是不是都很兇惡呀?」

凱森望向弗蘭克:「好像沒帶兵器吧?」

「不,大廳里的那兩個官差都有兵器。兩柄佩刀放在桌上呢!」弗蘭克倒是十分肯定地說。他和狄克都是從十幾歲開始過着刀鋒舔血的冒險生活,對於一切陌生環境中具有威脅的武器兵刃有着極敏感的反應。

「是嗎?這我倒沒有留意。」凱森笑了笑,回頭對文傑繼續說。「不過,他們神態對你父親倒還十分客氣。」

文傑沉思片刻,便知一定是父親向那些官差行了賄,於是心裏略寬,眉宇間也慢慢舒展開了。

午飯時分,慧娟來了。自從她知道凱森決定要前往澳大利亞以後,只要有時間就會過來幫忙。其間,她也已經跟凱森說過了德軒等人準備要隨他的船到澳大利亞去的事,並說在商言商,船資將按市價照付。凱森也是一口應允了……

今日慧娟到此,正是想與凱森詳談這件事,可是沒想到一進門卻見到文傑愁眉苦臉地坐在窗前呆,凱森則靠在一旁抽著雪茄煙。屋內煙霧瀰漫,空氣甚是渾濁。慧娟皺着眉揚了揚手:「凱森,你就少抽點煙吧!瞧這裏污煙瘴氣的。」

凱森把半根雪茄往桌面上一個木盒子一按,然後站起走到窗邊把兩扇窗戶推開了。

慧娟仍舊揮着手,扭頭對文傑說:「哎,文傑,你怎麼在這裏呀?」

文傑看了看她,仍是一臉的愁容。他苦笑了一下:「慧娟呀,我闖禍了。」

慧娟莫名奇妙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文傑搖搖頭:「昨晚我把一個人踢到了珠江里,結果他淹死了。現在,官府的衙差正到處找我,要抓我進大獄呢!」

慧娟大吃了一驚:「你、你殺人了?!誰、誰呀?」

文傑並不知慧娟認識被他踢下水淹死了的趙大老爺,便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因和後果告訴了伍家九小姐。剛見慧娟進門,他已經決定要把事情原委和盤托出告訴慧娟了。他知道慧娟絕不會向官府告自己,更知道這位生於巨富之家,從小隨着父親闖蕩西洋,出入於不列顛國上流社會,可謂見多識廣而且心思極其靈動的九小姐也許是可以幫自己出謀劃策,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在文傑述說的整個過程中,慧娟並沒有插一句話,只是靜靜地聽着,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可她內心深處卻是十分震驚的,她實在沒想到這位張口「生意」閉口「賺錢」的卓家泰興行三少爺竟然會闖這樣的禍!

「……就是這樣,趙玄那小子淹死了,我呢也沒有辦法在這裏呆了。」文傑嘆了一口氣,結束了自己敘述,也為自己的未來定了一個大慨的方向。

凱森**着手中那抽了幾口的雪茄煙,看着文傑,又扭頭看了看慧娟,但沒有說話。

慧娟沉思了一下,才說:「你是說你要走?想清楚去哪裏了嗎?不是有一句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嗎?你能跑到哪裏去呢?」

文傑愣了一下。對於這個問題,他還是真的沒有想清楚。於是他張了張口,有點遲疑地說:「要走,自然就要走遠一點了。」他望了一眼凱森,心裏一動,隨口說了一句。「要不,凱森,我和你一起到澳大利亞去吧?」

凱森笑了起來,也很隨意地說:「好呀!那我總算有伴了。」

慧娟心裏一動,突然想到了德軒,心中又是一緊。如果文傑真的要與凱森一起到澳大利亞去,那不是就和德軒同舟共往了嗎?

文傑回頭看到慧娟這付愣的神態,哪裏知道她想到的是德軒,還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呢!於是他便感動了,心中更湧起了一股暖意,還想着也許這是自己與慧娟關係改進的一個契機。於是他的心情竟然在這剎那間好了起來了。他沖着慧娟一笑:「能有這麼一個機會,再出去闖蕩一下,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慧娟也笑了笑:「這倒也是,不過,你真的想到澳大利亞去嗎?去哪裏幹什麼呢?」

這次倒是凱森搶著作答了:「瑪格莉特,你也知道,這一次我去澳大利亞是為了什麼。傑克如果真的能去,我就多了一個幫手,萬一真的碰上什麼事也可以有一個人商量一下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

文傑沒想到凱森會這麼說,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凱森,接着便眉開眼笑地連連點頭:「對對對。我就去給凱森搭個下手。」

慧娟不說話了。她的目光越過兩個男人的肩頭,穿過那兩扇被凱森推開的窗戶,恍惚着落在遙遠天際上濃重地堆積著的雲層上。而此時此刻,慧娟的心情也是陰雲密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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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誤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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