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靖萬安三年，當今雖說皇帝做得不怎麼樣，這年號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反正折騰的也不是他。.不過，雖說年號成了萬安，這大靖這些年也沒安得起來。就在改元之前，草原上下了幾場大雪，凍死了不知多少牛羊，結果剛一開春不久，草原上的幾大胡族領一起領兵攻打長城，沒兩天就攻破了雁門關，深入中原腹地劫掠了了上千里，才被擋住，領兵的將領秦銳好不容易在雲州阻擋了胡人大半個月，眼看着他們就要撤兵了，結果朝中一干人就跑出來說要議和，又讓胡人弄走了大批糧食。朝野上下有識之士莫不捶胸頓足，恨不得將議和的官員碎屍萬段，可是，當今聖上一向聽不進那些逆耳的話，寵信一幫喜好溜須拍馬之輩，自己又奢華無度，這些年光行宮、皇家園林就修建了好些個，又喜好女色，一應政事皆是由內閣處理，這也就算了，問題是，入了內閣的幾個大臣要麼悶聲不吭，要麼就是奸佞小人，國庫虧空，他們不想着開源節流，不，的確是開源了，就是拚命加稅，還有就是賣官鬻爵，這些錢只有一小半進了國庫，剩下的，一半進了皇帝的內庫，一半養肥了一大堆官員。

萬安元年的時候，北方大旱，千里涸澤，加上旱災后的蝗災，北方三個州顆粒無收，災情被封鎖，朝廷自然也沒有賑濟，三個州幾百萬災民拖家帶口，想要南下，卻被官兵設下關卡沿路攔截，結果當年餓殍千里，盜匪橫生，又有秦州匪劉黑子，安州薛家兄弟，還有雲州李小七裹挾了大批流民，悍然衝擊了官府，殺死了當地官員，從官倉里搶出了糧食兵器，很乾脆地扯起了反旗造反了，朝廷幾次派人鎮壓，卻一直沒有壓得下去，倒是讓三處反賊勾結起來，守望互助，聲勢愈浩大起來。

不僅如此，大靖南方也有了不穩定的跡象，本來，南方就是各族混居之地，蠻人素來好勇鬥狠，因此，歷朝歷代都要極力安撫，以免激起民變，畢竟，這裏地形複雜，蛇蟲瘴氣處處都有，真要出了亂子，哪怕最終能平復，花費的錢糧，耗費的兵力也不知多少呢！偏偏前些年朝廷派過來的刺史肖明遠是個雁過拔毛之輩，號稱天高三尺，對治下蠻人常有壓迫之事。蠻人因為需要漢人的糧食、鐵器之類，只好忍氣吞聲，哪知道那個刺史居然變本加厲起來，蠻人快要坐不住了，私底下已經有了不少小動作，死在南方的官員多了，誰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什麼緣故呢？

帝都長安，這裏表面上還是一副歌舞昇平的模樣，不管怎麼樣，帝都的糧食供應都是不會少的，畢竟，這裏住着不知多少王公大臣，誰也得罪不起。

此時已經是早春時候，即將舉行春闈，一大群士子在到處尋找門路行卷，以便早點打響名號，好一舉進士及第。

永樂坊，這是京城檔次比較高的一個酒樓，因為臨水修建，更有一部分建築位於湖上，環境清幽，又有專門從教坊請來的歌妓舞女在此獻藝，因此，時常有達官貴人在此聚會飲宴。正好是春闈之前的關鍵時刻，很多手頭有餘錢的士子也跑過來，吟詩作賦，高談闊論，指望着能被哪位貴人賞識，然後平步青雲，為國效力。

二樓臨窗的一張桌子旁，只坐着一個青衣少年，的確只是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模樣，頭用一根簪子束起，他容貌只能算是清秀，但一雙黑黝黝的眸子沉靜如水，遠遠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能表現出的沉穩。他只是隨隨便便坐在那裏，就有一種凜然的貴氣。許多士子在那裏猜測他是哪家的子弟，也有人試圖過來搭訕，被他那雙淡漠的眼神一掃，心中就有些自慚形穢起來，只好轉身回去。

樓下忽然騷動起來，卻是一群士子簇擁著一個華服少年上得樓來，那個華服少年隨手扔給小二一個銀錁子，要了一個三樓的包廂，在別人艷羨的目光下抬頭挺胸上樓去了。永樂坊的三樓價錢可不便宜，那裏是整個永樂坊視野最好的地方，裝修非常精緻奢華，沒有錢沒有一定的身份，壓根進不去。

「那是哪家的公子啊？」一個士子羨慕地看了一眼，「如此豪闊大方！」

另一個三十多歲的士子說道：「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李相爺家的大公子，雖說是庶出，不過因為李夫人嫁到李家之後，只生了個女兒，便將大公子養在自己身邊，視若己出。李大公子又聰慧孝順，才學出眾，聽說李大公子拒絕了恩蔭，也要通過科舉中個進士呢！」

「如李大公子這般，中進士豈不是舉手之勞！」一個士子嘆了口氣，「而我等若是不能得到哪位大人的賞識，就得等來年再考了！」

「哼，什麼李相爺，李公子，不過是奸佞小人罷了！」一個年輕的士子低聲嘀咕起來，很快被旁邊的人捂住了嘴，低聲喝道：「快住口！要是讓李相爺知道了，別說中進士了，咱們連性命大概都保不住了！」

「哼，朝廷都要讓他們這群小人給敗壞了，中了進士又有何用！」那個士子顯然是年輕氣盛的，聲音還大了起來。

永樂坊中一下子靜了下來，很多人悄悄地往旁邊挪動了點位置，離那兩個士子遠了不少。

坐在窗邊的那個少年眸子裏飛快地閃過一絲冷光，他抬頭看看三樓，心中冷笑，李家，等著吧！等到李銘安位極人臣，李家煊赫到極點的時候，再跌落下來，是不是更加有意思一點呢？現在，李家的分量，還不夠啊！

少年拿起酒壺，將最後一點酒倒入杯中，然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少年淡淡地喚道：「小二，結帳！」

而窗外，天剛剛就陰沉下來，很快，天下起了雨，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急忙跑來，遞給少年一把油紙傘，少年撐起傘，一步一步地離去，在雨霧之中，背影慢慢暈開，再模糊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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