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御前奏對

第十七章 御前奏對

文華殿東暖閣內的氣氛霎那間凝固在空氣之中,朱由檢的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李漁,彷彿要將他吞了一般。.

一側的王承恩暗暗嘆了口氣,這個李漁卻真是不識時務,這手諭之事已經讓他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他卻似乎還渾然不知,朱由檢能簡簡單單地放他離開,已經是給了天大的恩賜,可這小子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給陳新甲求情,卻當真是活膩了不成?

「臣請求陛下寬恕陳新甲!」李漁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請求。

朱由檢忽然冷笑起來:「李千戶,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將陳新甲從三法司移交給錦衣衛和東廠查辦?」

「臣明白!」李漁從容道:「陛下是希望以東廠和錦衣衛的手段讓朝廷上下通通閉嘴,不管是給陳新甲求情的還是彈劾的,一律不敢再上摺子。」

「嘿!你既然明白朕的用意,自然也應該明白朕的心思才對。」朱由檢神色一轉,昨日陳新甲頂撞自己,更揚言是受自己之意,挽救大明的功臣,如此之人他又怎會留得,交給錦衣衛和東廠實在再明白不過,就是要讓他陳新甲去死。

李漁點了點頭:「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明白,只是臣認為這是我大明最後一次與后金和談的機會,如今內憂外患,如果在這個時候能議和后金,於我大明實在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臣才斗膽......!」

李漁話未說完,朱由檢卻將手一揮,止住了李漁的話頭,心中卻思量道,這個新任千戶既然還敢在自己面前為陳新甲求情,談論議和之事,顯然,他卻是真的沒有看過那份手諭了,想到此,心中一舒,卻有一分欣慰之感,說到底議和本就是他朱由檢的心思,他從沒有認為議和是錯誤的,只是陳新甲一事之後,滿朝文武便再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議和之事,如今這個小小的千戶卻能有膽說出來,卻讓朱由檢刮目相看了。

見朱由檢止住了李漁的話頭,王承恩卻忽然道:「李千戶,陛下累了,你還是請回吧!」

李漁眉頭一皺,他替陳新甲求情目的只有卻有兩個,一個是讓朱由檢別在懷疑自己看過那份手諭,他相信任誰看了那份手諭都不敢再在朱由檢面前替陳新甲求情,這是其一,這第二點,他確實是希望能救陳新甲一命,畢竟這次議和事關重大,如果成功,誰又能保證滿清的鐵騎可以再度踐踏我華夏之地呢?可朱由檢的打住卻讓李漁有着一絲失望,都說這朱由檢是個勤政的皇帝,應該稱得上是明君,可現在看來他李漁卻是錯了,也難怪,否則袁崇煥又怎麼會死呢?想到此,暗暗嘆了口氣,王承恩是在幫自己脫身,雖然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自己,但這份恩情他卻必須記在心上,於是忙拱手道:「臣告退。」

「慢!」朱由檢忽然緩緩起身,竟走下前來,圍着李漁轉了兩圈,雙目之中好似夾雜着一股電流,讓李漁頗不舒服。

李漁心中慌張,難道朱由檢要殺自己?他今天為陳新甲求情也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態,可他卻似乎還沒能適應古代這種人命如草賤的格局,沒能適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禮教,所以才會如此莽撞,而這一刻李漁卻醒悟過來,朱由檢的不善已經讓他察覺到了危機,而他也正自盤算,如果朱由檢敢對自己不利,他便先下手為強,這個卻是古人沒有的魄力。

「李漁,你可知與后金議和乃是犯了本朝大忌,有宋朝先鑒於前,滿朝文武誰敢議和?」朱由檢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臉色卻已經緩了過來。

王承恩微微詫異,朱由檢居然沒有怒,這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他以為陳新甲的頂撞已經徹底激怒了朱由檢,也徹底將議和一說埋在深淵,可如此看來,朱由檢議和之心尚未退去啊?而這個李漁卻反而重新勾起了朱由檢議和的迫切。

李漁見朱由檢問,忙道:「陛下乃是大明天子,九五之尊,難道也不能嗎?」

李漁卻故意問,其實他是明白的,大明的朝廷言官制度是有史以來之最,總人數能達二百多人,在明朝歷代之中,幾乎每一位皇帝都會受到言官的制約,不管是當年權傾朝野二十年的大臣嚴嵩,還是統領東廠,炮製官員的劉瑾、魏忠賢之流,這些言官都從未停歇過對他們的攻擊,雖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卻始終彈劾不止,終於讓奸臣逆賊得到了應有的下場,明朝的言官就好比一雙雙監督帝王的眼睛,只要帝王在道德、政治、軍事上有任何讓他們覺得欠妥的地方,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去阻止,去遏制,以無數的奏章、鮮血來換回帝王的服軟。

其實做一個昏君反倒無所謂這些,可朱由檢是立志要做一位明君的,所以他很在乎這些言官的反應,聽得李漁的反問,朱由檢苦苦一笑,並未接話。

李漁見狀卻道:「臣認為想要議和成功並不困難,只是需費些周折。」

朱由檢聞言眼珠一翻:「你有什麼辦法?」

「辦法很簡單!」李漁道:「聖上擬一道密旨給陳新甲大人,讓他潛出京城去與后金確立條約,並讓后金罷兵。」

「呵,談何容易?」朱由檢道:「六部三司都已經知道朕問罪陳新甲私通敵國,必是個死罪,又怎麼將他放出來給他密旨,讓他潛出京城呢?」

「陛下不是將他交給錦衣衛了嗎?」

一句話,朱由檢愣了半響:「你的意思是......!」

「陛下猜得不錯!」李漁道:「只要進了錦衣衛,臣就有辦法將陳大人送出京城,只是不知陛下信不信得過臣。」

朱由檢霎那間猶豫了,他又怎麼會不明白李漁的意思呢?錦衣衛和東廠的手段他這個做皇帝自然也有耳聞,冤假錯案多得去了,其實不是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他是真的不想追究,但前提是這兩方別做得太過分就行,有時候帝王也需要這兩方來恐嚇一些大臣,這就是錦衣衛和東廠存在的必要,朱由檢當然相信只要將陳新甲送入錦衣衛和東廠的任何一個地方,他們都能夠將陳新甲安全地送出京城,畢竟這兩個地方不屬三法司管理,也不需要按照章程辦事,他所猶豫的是眼前的這個年輕千戶,剛剛就任不足一月,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底細,能不能將這個任務交給他呢?

李漁見朱由檢猶豫忙道:「陛下,臣是大明子民,自幼便希望能為大明出一份微薄之力,希望陛下給臣這一個機會。」

朱由檢微微一嘆,陳新甲在獄中的強硬態度多讓他生出些許不滿,但回頭想想,卻也覺得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覺得不滿就可以的,與后金議和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塊疙瘩,這滿朝文武,除了陳新甲和馬紹愉之外,現在他還能將任務交給誰?

眼前的這個千戶,朱由檢倒不是太過擔心,自古以來哪個臣子不想替皇帝將事情辦好,以博取寵信,這個李漁年紀尚輕,正是想魚躍龍門的年齡,他對自己的忠心,朱由檢完全沒有懷疑,良久,朱由檢緩緩點了點頭:「那就交給你辦!只是你打算怎麼辦?」

李漁道:「既然陳大人的事情已經是滿朝皆知,那臣會按照罪行來辦,錦衣衛的牢房內多的是死囚,屆時換一個人上去相信也沒人知道!」

「那他的家人呢?」朱由檢道:「通敵賣國牽累家族,這可不是小事。」

「至於陳府一家,臣會親自去辦,保證不會傷害陳大人家人一分一毫。」李漁說到此:「不知能否向陛下討一份手諭或者令牌。」

朱由檢微微搖頭:「朕什麼都不會給你,這件事能不能辦好全在你自己,如果事情敗露,你的罪名將會是勾結陳新甲逃獄。」

李漁心中一寒,朱由檢卻是被陳新甲的那份手諭給嚇怕了,如果這份手諭公諸於眾,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了。

李漁見朱由檢不允:「那就請陛下下一道旨,讓東廠不能插手此事,而且陳新甲一案必須交給錦衣衛三所處理。」

「這個自然可以!」

李漁見狀:「那臣便告辭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李漁轉身離開,朱由檢卻抬眼望了王承恩一眼:「承恩,你覺得此人如何?」

王承恩道:「這個李漁膽子卻挺大。」

朱由檢淡淡一笑:「也是個有幹勁,也有些頭腦的年輕人。」

王承恩一愣,這可是數日來,朱由檢所展露的第一個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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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銷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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