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心本難測 禍福兩相依

且說柏子淩和阿一匆匆進山。

柏子淩雖不能說是嬌生慣養，但他年紀小了兩歲，也比不得阿一，要做很多活計，又經常上山拾柴。是以沒走多遠，就覺得腰酸腿軟，全身無力起來。

「還有多遠啊？怎麼走這麼久還不到？」柏子淩忍不住抱怨。

「你要是累了便自己回去。」阿一瞥了柏子淩一眼。

「胡說。我才不會這麼回去呢。」柏子淩揉了一下自己的小腿，眼珠一轉，對阿一笑嘻嘻地說道：「阿一，過來，背少爺我上山。」

「你要是不走快些，我可不等你了。」阿一連頭都沒回，大步向前走着，一會兒就把柏子淩落下很遠。

「喂，你真不等我啊？喂，喂，你走慢些。」柏子淩看着阿一越走越遠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圍的樹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邊喊著，一邊向阿一追去。

臨近楓林的時候，阿一停住了腳步，轉過頭去看着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柏子淩，說道：「到了。」

「這就是禁區？」柏子淩精神一振，好像也沒那麼累了。看着眼前艷紅一片的楓林，忍不住讚歎道：「這麼美麗的地方，若是阿兄看到，一定會愛極了，怎麼竟會是禁區呢。」

「你在這裏等著。別到處亂跑，否則出了什麼危險我可救不了你。」阿一硬邦邦地說。

阿一對柏子淩的話很不以為然。這片楓林他可沒看出來有什麼美麗的地方，不過是片樹林子，楓樹的枝椏也不比別的樹木更好燒。不過若是柏子清喜歡楓樹，他倒也想着怎麼能砍下一根枝條，拿回去送給柏子清，讓他開心。

「我在這裏等著，那你幹什麼去？」柏子淩靈活的眼睛轉了轉。

「我進去。」阿一不想跟柏子淩說太多，轉身就要走進楓林。

「阿一。」柏子淩大叫了起來：「是你帶我上山的，你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要是我被野獸吃了，我阿兄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你安靜一下野獸就不會吃你。」阿一有些頭疼，真是不該一時衝動答應帶柏子淩上山的。就怕這位惹是生非的二少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惹惱了胡三，別說柏子清的病，就是他阿爹的毒，也都要被耽誤了。

「那你為什麼不帶我進去？」柏子淩看見阿一果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跟他說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我先進去。你站着別動。等我出來再帶你進去。」

阿一見柏子淩對他的好意並不領情，心裏一陣煩惱。要不是因為柏子淩是柏子清的兄弟，又是為了柏子清的病，他才犯不着帶他上山，還要被他誤會要挾。

「那好吧。」柏子淩想了一想，說道：「我數到一百，要是你還不出來，我就衝進去。」

「隨便你。」

阿一被氣的翻了翻白眼，心裏卻知道柏子淩是個說到做到的傢伙，自己可要快一點問清楚胡三的意思，別讓他真的闖到禁區里來，若是柏子淩有個好歹，柏子清恐怕真要傷心死了。沒等他念頭轉完，柏子淩已經開始一，二的數起數來。阿一狠狠跺了一下腳，急急忙忙向著楓林走去。

胡三已經在等著阿一了。

他從來沒懷疑過阿一今天會不會來。他給阿一的這三天時間，並不是讓阿一考慮的，而是他也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讓阿一憑自己的力量取回赤練火蟒毒涎的時機。

是以，阿一進入楓林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白狐已經在它經常趴着的老地方趴着了。

「你來了。」胡三先開了口。林子外面還有一個孩子跟着來了，這讓胡三有點奇怪。以他對阿一的了解，他是個能保住秘密的孩子，難道就為了多一些把握，他就會把他出賣了不成？再說，如果阿一以為僅憑一個比他還小的孩子的幫助就能讓他取得毒涎，那阿一也太笨了，這麼笨的一個人，就算他現在無法推演天機氣運，也不會相信阿一會是一個大氣運的人的。

「三兄。我帶來了一個人，是柏氏族長家的二少爺。」阿一恭謹的站着，先把柏子淩的事說了出來。他答應過胡三不會把他的事說出去，柏子淩雖然是他帶來的，可的確不是他告訴柏子淩禁區有胡三這個存在的。

「哦，你是說，他要找禁區一個姓胡的人？要給他的兄長治病？」胡三聽了阿一的話沉吟了起來。他在禁區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那邊的族人是不會跟外人說起的，再說他也不是郎中，不會治病，怎麼會有人跟一個凡人說起他來？還要他治什麼病？真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三哥哥，柏氏族長的兒子，是不是就是那個護道人說過的大氣運的人？」葳葳的聲音突然從胡三的識海里響了起來。

「或許是吧。」胡三的回答並不肯定，聽說柏氏族長有兩個孩子。來的是哪一個，他也不清楚。

「那就讓他進來啊。」葳葳的聲音急切了起來。她的想法很簡單，胡三的這次渡劫非同小可，關係着他是不是還能繼續生存下去的問題，一個大氣運的孩子還不保險，若是另外一個孩子也能一起助胡三一臂之力，讓這天劫有驚無險，那可就太好了。至於這個孩子要求的，替他的親人治病，葳葳覺得，一個凡人的病症，對胡三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就算不能痊癒，讓一個凡人多延幾年壽命還是辦得到的。

「葳葳，因果太多，未必是福啊。」胡三有些遲疑。他生性高傲，若不是顧惜葳葳，就算是渡劫失敗身死道消，他也不願託庇於一個凡人。

「我不管什麼因果，我只要三哥哥平安無事。只要能幫助三哥哥渡過天劫的，就算是結下因果，我也願意和三哥哥一起承擔。」葳葳的語氣很堅決。

阿一一直在等著胡三的后話，卻突然聽不見胡三的聲音了。耳朵里只聽見楓林外，柏子淩大聲數數的聲音，他數的到快，已經數到九十三了。

「那就讓他進來吧。」胡三還是不忍讓葳葳失望，決定見一見柏家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既然為了親人可以冒險上山，就憑這份情義，想來也不會是個狡猾奸詐的人。胡三此刻還沒有想到，他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只因為他的這個決定，在很久以後，幾乎給他的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阿一好不容易等到胡三的話，忙向楓林外衝去，還沒等他衝出去，外邊的柏子淩已經沖了進來。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都數到一百了，你怎麼還不出來？一個人在林子裏鬼鬼祟祟的做些什麼？」柏子淩惡人先告狀，提前一步大聲責備着。

「我。。。。。。」阿一正在語塞，胡三的聲音適時響起，把柏子淩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你就是柏氏的孩子？」胡三的肉身白狐，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用它一雙狹長的眼睛打量著柏子淩。這個孩子長相清朗，比阿一還要俊俏幾分，長大了必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就是比之他靈狐一族，在相貌上也不遑多讓。只是他的眼睛太靈活，眉間多少有些輕狂之氣，在胡三看來，這就遠遠比不上阿一的敦厚可靠了。

「正是。」柏子淩答應的痛快，耳朵和眼睛卻沒有閑着。他在仔細分辨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對於禁區，他只是偶爾聽到人談起，心裏並沒有多少敬畏，就是這個跟他說話的，藏頭露尾裝模作樣的男人，他也沒幾分瞧得起。

「我是胡三，你來這裏是找我？」胡三皺了皺眉頭。這個孩子太機靈了，也太沒有規矩，他隱隱的覺得，讓這個孩子進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溫時初先生說，你能救我阿兄。」柏子淩並沒有把實話全都說出來，他總覺得眼前的這一切太順利了，順利的不真實。若是禁地里的這個人這麼好相處，自己的阿爹阿娘也不會一提到禁地就敬畏慎重到極致了。那封信和那塊石頭，他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那可是他阿兄的命，他無論如何都是要保住的。更何況，那塊石頭對他有一種無形的吸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那石頭本應屬於他，也只能屬於他。

「溫時初？」

「溫時初是我毛狐族的棄徒，按輩分還是我的表叔呢。」還沒等胡三想到溫時初到底是誰，葳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哦？就是那個修鍊不成，卻偏喜歡研究什麼術法陰陽，邪門外道，混跡於人間的那個溫時初？」

葳葳這麼一提醒，胡三還真想起這個人來了。說起來，這個溫時初在狐族也算得上大名鼎鼎了。毛狐血脈低賤，幾乎稍有資質的毛狐都會選擇努力修鍊，爭取化為人形，擺脫卑微的命運。這個溫時初，就是毛狐族不世出的天才。幾乎所有毛狐族的族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溫時初的身上，他也不負重望，在第一個百年之內，就修成了人身。只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溫時初突然再不修鍊，反而痴迷於山川地理，陰陽之道起來。還化身入凡，在人間廝混流連。毛狐族長百般勸誡無效，無奈之下，只得將溫時初逐出毛狐一族，並昭告整個狐族，以儆效尤。

胡三跟這溫時初向無來往，這溫時初，又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裏？又為何要讓他給一個凡人治病續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