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傳訊

第33章 傳訊

沈滄海忙活了半宿,臉上黑眼圈大的襯著整張臉都有些透明。可她站在那氣勢是一點也不矮的,是個遊刃有餘的模樣。翁照垣的話雖然客氣,卻也透著些詰問的意思,她是聽的分明。

「今夜的貨,是要運給貴軍的。我手上消息不能實打實的說准,今晚說是有被日本人劫貨的風險,本想着知會貴軍一聲,可又想着不能拿捕風捉影的事兒來勞煩貴軍。所以還是決定自己先把貨拿在手裏,真有差池我們手裏多少還有些槍,不怕那零星的幾個日本人。」

沈滄海的話說的很周到,點出這事雖然她背着責任,可到底還是一心向著軍方的。再加上她在軍隊里的確也有面子,雖然折了兩個學生兵進去翁照垣心裏是窩着火,但再想發作也尋不著由頭。

翁照垣能到今日,當然也不是傻的。他操練了整個上海市的學生,總拿他們也當自己手底下的兵一樣親。今夜這飛來橫禍的損了兩個實在心情沉鬱,說話便綿里藏針,聽沈滄海說的懇切又周密,還是按下了想發作的一腔怒火。

他只好沉吟著問道「不知沈先生這樣着緊的,究竟是什麼貨?」

「阿司匹林。」

這一句話分量實在是足。翁照垣趕緊從座位上頭站了起來,朝沈滄海敬了個軍禮。「這可真是雪中送炭,照垣代弟兄們謝過先生。」

翁照垣肯為着幾箱阿司匹林把自己姿態放的這樣低,原因無他。戰時的阿司匹林于軍隊而言是比黃金還珍貴的,雖然今夜無辜殞命了兩個學生,可有這些阿司匹林在,又不知道能救回多少人命來。

一片歡欣鼓舞里,只有蕭冀曦的情緒依舊是低落的。他知道翁照垣為什麼肯不再追究,因為阿司匹林能救很多人的命,他也不是巴望着翁照垣想方設法來為難他們。

他只是心裏有些在大勢面前微不足道的難過而已。

他靜靜的看着那兩個學生。

復旦的校園很大,蕭冀曦也不是個善於交際的人。他認識的人有限,所以這兩個不過是陌生人。但蕭冀曦知道他們都是旁人家裏的孩子,可能還是獨一個。

他們本能有無限的未來的,現在這樣冷冰冰的躺在地上,就什麼都沒了。

人死了其實輕易的很,眼睛一閉,身後的事情一概不知。

要是每個人都是孤身一人的,那麼死就沒什麼好怕。死亡是件悲傷的事,這悲傷都是沖着旁人去的,比方說現在的蕭冀曦。

他又在想,人命是能拿來衡量的嗎?

本來應該是不能的,但已經死了的與還活着的之間,就沒什麼可比性了。

沈滄海知道蕭冀曦心思是很重的,但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開着車往沈公館走的時候,因為已經幾乎耗盡了今晚的耐心,她聲音顯得疲憊而不耐。

「你又在想什麼?」

「在想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蕭冀曦也說不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腦子裏亂的要命,最後摸了摸腰裏別着的槍低聲道。

一切都是因為戰爭而起的,戰爭才是所有不幸的源頭。

他這幾個月來不斷的見着戰爭的殘酷,每一次都因此而久久不能釋懷。但那其實是個好兆頭,他要是見着這些再也不為所動了,那就是已經背離了自己的初心。

「這只是個開始罷了。」沈滄海很少發出這樣無奈的聲音。「這個國家亂了一百年,把皇帝亂下了台,彷彿是要好起來了,可還不夠,遠遠不夠。」

「要怎樣才算夠呢。」蕭冀曦像是在問沈滄海,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這個問題讓沈滄海也沉默下去,她也不知道答案。

上海消停了沒幾天。

中日雙方都拚命的往上海調軍,要是站的高一點,就能看見海面上打着旭日旗的日軍軍艦黑壓壓的停在海上,是一片不祥的陰雲。

這場戰爭彷彿是要無止境的打下去一樣,從二月初重新開火,斷斷續續的又打了十多天。沈滄海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蕭冀曦無處可去,把一腔怒氣全發泄在了練功房,以至於吊著沙袋的繩子都打斷了一根。

他最惦記的還是白青竹。義勇軍有一部分撤下來了,但是還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蘊藻浜那一帶,他悄悄的去見了周止一面,周止在化學實驗室里灰頭土臉的跟着教授做炸藥,很明白的告訴他白青竹是留在前線了。

那丫頭慣會逞強,而且跟他一樣,心裏也憋着火,或者更甚。

畢竟白家因着日本人,好好的一大家子現在只剩下了兄妹兩個人,說不恨是假的。

他只得想方設法的多聽聽廣播看看報紙,留神著吳淞炮台一帶的動靜,唯恐白青竹那支隊伍出什麼事。

每回尖著耳朵聽完廣播一無所獲,他都會想着自己那天晚上就該把白青竹打暈了拖回去交給白青松。

但又轉念一想,他也不能那麼自私,白青竹是希望着給她爹娘報仇的。

於是又開始想着自己該去參加義勇軍。

沈滄海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軍方感念義勇軍的義勇是真的,覺著這些學生多少有點累贅也是真的。誠然他們並不要求特殊對待,可常年的疏於運動體魄上與真正軍人之間的差距不是一個寒假的集訓就能夠補回來的。遇上諸如急行軍一類的情況,實在叫人為難。

「你現在也好不到哪去。」

這是沈滄海毫不客氣的評價。

蕭冀曦只好盼自己能趕緊的符合了沈滄海的要求,被放去軍校。

這一天沈滄海正在客廳里忙忙碌碌的通電話,忽然間門鈴被很急促的按動了。

她去打開門,一個看着頗為眼熟的小眼鏡連滾帶爬沖了進來。

是顧晟。

「我——我打聽了半天周止才肯說地址——」

蕭冀曦聽見動靜也趕了下來,就聽見顧晟拉風箱似的喘著。

「炮台上情況不太好,聽說還有人受了重傷。」他偷眼看蕭冀曦表情。「白同學也傷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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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整肅乾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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