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度陳倉

第82章 暗度陳倉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阮慕賢的腕錶被一顆擦着手腕飛過去的流彈打了個粉碎,現在靜靜的躺在桌上,時間永遠的停在了失敗的那一刻。

蕭冀曦垂着眼,任由錢德一圈圈的為自己纏繃帶,把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都看在眼裏,便知道自己還是成了一個負累。

接近六點的時候,最後兩個活着的人回到了這間屋子,為屋內沉悶的空氣再添一抹幾乎不詳的血腥氣。

其餘人都已經確鑿的死亡了,有的是被同伴無奈的注視着為流彈所擊中,有的是身陷重圍完成了死士的最後一個任務,即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

連同留守的錢德在內,這一行人只剩下了七個半人——之所以說是半個,是因為最後返回來的兩個人當中有一個已經奄奄一息。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大腿動脈,兩個多小時的奔襲幾乎把他全部的血液帶離了身體,在返回這裏的路上他甚至已經沒有多餘的血可以流出來。

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讓日本人不能藉著血跡找到這裏。也正是為了這一點,他的弟弟才抱着一點近乎絕望的希望將人帶回了這裏。

這對兄弟叫做彭程與彭飛,兩個名字顯然寄託了父母無限的期冀,然而這期待在今日已經折損了一半。

錢德看着面如金紙的彭程,一聲嘆息。

血親之間不能割捨的感情蒙蔽了彭飛的雙眼,而其他人都知道彭程已經活不成了。果然就在到達安全屋的十分鐘以後,他靜靜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眼角垂落一滴渾濁的淚水。

阮慕賢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這具屍體。他扭頭問已經雙目赤紅的彭飛:「你想叫你哥哥入土為安嗎?」

彭飛愕然的抬起頭來。

他在失去哥哥的恐懼里活了兩個多小時,背着他哥哥兩個多小時與日本人捉迷藏而最終到達這裏已經讓他疲憊不堪,巨大的悲痛更是讓他連說話的力氣也不曾有。他只覺得自己腦子裏是混沌木然的一片,甚至一時間沒有聽明白阮慕賢在說什麼。

錢德走上來想勸阮慕賢,臉上帶着一點訕訕的笑意。「咱們都想叫弟兄們入土為安,可現在這樣子......」

阮慕賢臉上閃過一絲歉意的神色。「我也是為了出城。」

他附耳在錢德邊上說了幾句,錢德聽過後一拍大腿。「這主意好!正巧這屋子是從一對老夫妻手裏賃下的,他們預備的棺材還沒有挪走,多留些錢也就是了。」

阮慕賢一聲嘆息。「只是想到他死後屍身還要這樣被利用,心中總有不安。」

彭飛抹了抹眼睛,瓮聲翁氣道:「能把我哥哥一起帶出城,就已經是萬幸了。還談什麼利用不利用的。」

今日長春城裏的氣氛異常的緊張,閑言碎語長了腿一樣在長春城的大街小巷裏飛速傳播,即便是面色陰沉的關東軍也不能完全將流言扼殺。

據說是昨晚有人不知怎的摸到了滿洲國執政溥儀藏身的地方來了一場刺殺,雖然被及時發現溥儀只是受了輕傷,但也足以讓日本人震怒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費心保護的人差點被不知來歷的殺手取了性命,這讓自視甚高的日本人無法接受。

且聽說刺客人數眾多,卻愣是沒留下一個活口來。不是被亂槍打死了就是眼看要被活捉飲彈自盡,還有的愣是從重圍里衝出不知所蹤。

人們暗暗的用眼神交換著雀躍的信息。平頭百姓不懂政治,只知道那個末代皇帝是不甘心就此沉寂所以願意同日本人合作來換榮華富貴,平日裏早就對他恨之入骨。而今聽聞他被刺殺的消息,倒十有八九是在惋惜刺客怎的就打偏了沒要成溥儀的命。

今早的城門前便排起長隊來。關東軍虎視眈眈的一個個盤查進出城的人口。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長隊里一隻送葬隊伍,打靈幡的撒紙錢的一個個面含悲色,一口黑沉沉大棺材由四個人青年人抬着。

那棺材裏最容易藏東西,關東軍一早就盯上了它,等隊伍到了面前便操著一口半通不通的漢語喝問道:「什麼的人!」

為首的一個看着圓滑些的人上前道:「太君,我們是來長春城裏行商的,昨夜忽然有弟兄發了高熱,沒等到天亮就一命嗚呼了。我們擔心是時疫,想趕快送出城去,這不,好說歹說要了副現成棺材來——」

他還在絮絮的說,一面遞上證件來。為首的一個關東軍翻來覆去的查驗之後,緊盯着棺材道:「打開!」

那人臉上浮現出些為難的神色。「這要真是什麼疫症——」

「叫你打開就打開!」刺刀聲嘩啦啦一片響,把他臉嚇得煞白。那個專門負責捧幡的姑娘也瑟縮了一下。

棺材還是被推開了,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個人,鼻孔與嘴角還殘存着血跡,那殷紅的血跡將人臉色襯的更加青白難看,彷彿真的是得了疫病而死的人。

關東軍捏著鼻子上前來向里張望,人觸手冰涼顯然死去多時,身上穿着一件倉促粗糙的壽衣,一眼便可看到空無一物的棺底,軍犬上來聞時也一無所獲。他們又在棺材四壁敲了敲確認沒有夾層,這才揮手放行。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城,風中隱約又傳來一兩聲嗩吶。

待到出城到了城外荒山上,眾人急忙拿出鐵鍬挖掘墳墓來。先前說話的那一個正是錢德,擦了擦汗道:「還是您有主意,關東軍的眼睛果然都盯在那棺材上。」

阮慕賢將手裏的嗩吶放了下來。他吹得有些氣短,微微喘息著道:「咱們的證件現下看問題也不大,也難為各位帶着傷抬棺了。」

原來那抬棺的四個都是受了傷怕被細細查驗的,所以特意選了這麼個晦氣的位置。那棺材是查驗的重點,與之相對的,棺材旁邊的幾個人就成了盲區。

蕭冀曦揉了揉發木的肩膀,低聲道:「也算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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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整肅乾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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