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雄城開封
在城頭上的幾乎所有人都經歷了三次圍城,其中很多人在前兩次開封守衛戰中立下了殊功。
但是這次他們也被流賊大軍的威勢所震懾。
如果說第一次李自成二十多萬,第二次三十多萬,號稱五十萬,那麼這一次密密麻麻的流賊不下百萬。
將開封團團圍住。
到處都是在軍卒監看下挖掘壕溝和堆積土山的流民,簡直無邊無沿。
這等威勢,震懾了所有人。
這次高名衡以下都清楚,李自成不攻下開封誓不罷休,在場諸人要麼玉石俱焚,要麼落於賊手。
「撫台,賊軍勢大,城內全體軍民只有奮起死戰才能得存,」
蘇狀喃喃道。
語氣猶疑,他自己都沒有底氣。
「問題是李賊此番根本不與我軍決戰,他要用鎖城法,困死我開封,好狠,」
黑瘦高個子的黃澍咬牙道。
開封原有軍民百多萬,兩次圍城后除了死傷的,還有二十萬百姓逃出了開封,如今開封也就是五十萬百姓。
那也是五十萬張嘴,每日裏只是糧食就要多少,這樣堅持不了多久,現下城中已經有百姓快斷糧了。
「守城嘛還成,只是如何吃飽飯才能守城,」
高名衡苦笑着。
「如果這般守城數月,城內都是餓殍,城池根本守不住,如今的堅守的希望只有一樣,」
陳永福沉聲道。
『陳總兵說的是朝廷的援軍,』
微胖的彭士奇道。
「正是,此番沒有外援,開封城必不可保,」
陳永福篤定道。
「此番援軍定會來援,須知太子殿下親自領軍,孫傳庭掌總,京營、邊軍、湖廣兵、秦兵、保定軍、山東軍、宣府、薊鎮等彙集一處精兵數十萬,此番是我大明精銳盡皆在此,皇族監看,誰不奮勇,」
高名衡手捋長髯道。
眾人紛紛點頭。
黃澍面色冷峻,他沒有言聲,眼中卻是沒有一點喜色。
幾個衙役急匆匆的跑上了城頭,
「撫台大人,城內所有的米店米價全部漲了近一倍,如今很多買米的百姓正在東市大鬧不已,」
當先一人躬身施禮道,他也是一頭大汗,如同水裏撈出來的,形容狼狽。
「這些奸商,此時還想着暴利,真是要錢不要命了,呵呵,那就休怪本官大開殺戒,」
高名衡大怒,他一甩袍袖當先下城。
彭士奇等人也隨着而去,那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陳永福沒走,依舊眺望北方流賊大營。
黃澍也沒走,他看眼陳永福,
『本官方才察覺陳總兵對援軍期望不大,』
陳永福看眼黃澍,他知道黃澍這人雖然是個文官,不過行事爽利,手段狠辣,頗有些武人作派,倒也無可不言,
『黃推官,你當知昔日數次救援開封,援軍都是半途而潰,今日只怕也難啊,這些大軍抵達黃河北岸就逡巡不前了,』
陳永福苦笑着。
『陳總兵說的是,不過,此番還有太子殿下呢,有皇儲督軍,難道那些軍將誰敢拖宕,』
黃澍道。
「殿下今年不過十幾歲,只怕未必能驅使這些姦猾老鬼,左良玉、賀人龍、鄭嘉棟、牛如虎哪一個是好差遣的,邊軍更是跋扈,」
陳永福搖頭,隨即他卻是頹然道,
「偏偏我開封卻是沒有外援必破無疑,」
黃澍抬眼遙望遠處的黃河,
「外援既然指不上,那就來一個天災吧,」
黃澍眼神凌厲的看着遠方。
『黃推官指的是黃河,水淹七軍,』
陳永福瞠目結舌,
『城內可是有幾十萬百姓,後果不堪設想啊,』
『幾十萬百姓落入流賊手中就多了十多萬賊兵,如若那般,還不如玉石俱焚,留給李賊一個殘破無人的開封,』
黃澍臉上兇狠道。
雖然已經是初夏,陳永福卻是徹骨冰寒,他昔日聽聞文人狠辣起來,武將絕不是對手,今日方知此言不虛,這些文臣狠辣起來根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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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東北七裏外,李字大旗飄揚在一座龐大的營盤中。
這座營盤綿延十餘里。
不過,營盤裏的帳篷各色各樣,有中原的麻布帳篷,有邊地的氈皮帳篷。
有些更是標準的官軍式樣的帳篷。
各色各樣五花八門。
而在外圍是眾多的窩棚,出出進進的人多的數不清,這裏如同一個巨大的蟻巢。
中軍大帳中酒肉飄香,歡聲笑語。
中等身材,長著一張極為普通農民臉的李自成高居上位,他的左側下首坐着一個個頭不高卻是總是笑吟吟的中年人,這就是成為曹賊的羅汝才。
李自成右側下首是三個文士模樣的人,其中一個微胖微黑的牛金星,一個是高瘦的老者宋獻策,最後一個身材中等,眸子炯炯有神,相當俊朗一個年輕人,也是讀書人出身,李岩。
其後一個雄壯身材的,臉上一臉橫肉的是李自成手下頭號大將劉宗敏。
其後是郝搖旗、李過、高一功等諸將全部在列。
幾個文士也就罷了,其他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各種惡行惡相。
李自成在上面也是吃的短須上汁液淋漓,相當的豪放。
李自成喝了口酒,胡亂的抹了把下頜,接着瞄著吃的前襟上都是汁液肉屑的劉宗敏和郝搖旗笑罵道,
「球的,你兩個還當是自己是搖旗的打鐵的,看你兩個那個出息,」
「哈哈哈,這馬肉可是好東西啊,我天天吃都吃不夠,」
劉宗敏嗚咽著。
郝搖旗只是憨厚一笑,接着大嚼。
牛金星瞄了眼兩人,嘴角一撇,微微鄙夷。
他文雅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宋獻策默默的吃着。
李岩臉上古井無波,他吃的最少,只是酒喝得不少。
羅汝才瞄了眼李岩,在座各位中他最看重的其實就是這個李岩。
他總以為想稱霸一方,手下總是打打殺殺是不成的,總有些讀書人才是。
牛應星和宋獻策諂媚李自成得寵,羅汝才卻是一眼看中了李岩。
他以為李岩才是李自成身邊三個讀書人中最為有才幹的一個。
羅汝才本來就是崇尚謀略才幹的人,對於莽夫他以為不可託付重任。
「此番讓諸位兄弟來,是有這麼幾個急報,」
李自成擦了下嘴,他喜歡酒席上說正事,
「袁宗第急報,六萬保定軍和秦軍從大名府南下,直驅長垣,」
眾人停下吃喝,注意聽着,李自成雖然平常不太在意禮節,但是他講軍情的時候誰敢不好好聽着,立即就是鞭撻,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秦軍嘛,呵呵,如今不是孫傳庭那時候的秦軍了,戰力嘛大家都知道,」
李自成笑眯眯的。
「當然知道,袁宗第這娃能追着汪喬年到處亂竄,秦軍如今就是地老鼠,嘿嘿,」
郝搖旗嘿然道。
四處響起一片鬨笑。
『保定軍,唉,這個楊文岳膽小如鼠啊,某等他幾年了,都不敢和我軍正面一戰,』
李自成撇撇嘴,對保定軍他是最為鄙夷的。
什麼東西。
「這不應當吧,保定軍和秦軍合兵一處不過數萬人,這次汪喬年和楊文岳為何敢南下解圍了,須知如今我大軍百萬眾,」
李岩眼裏都是狐疑。
旁的不說,楊文岳是膽小也好,是謹慎保存實力也罷,這兩年確實在避免和李自成所部決戰。
但是,此番卻是領兵南下了。
事出非常反妖啊。
李岩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