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向北向北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向北向北

大帳內爭吵的十分激烈。

甚至顧不得大帥和監軍就在眼前了。

實在是局面太過兇險了。

相互埋怨也是不可避免的。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對李邦華的怨言寫在了臉上。

沒法,八萬餘人腹背受敵,都是李邦華的決斷了。

「好了,都靜一下,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此事本帥定會向朝廷稟明原委,本帥的功罪朝廷自有決斷,現下最緊要的是我軍如何應對才能戰勝流賊大軍。」

李邦華拍案而起。

下面的鼓雜訊才停歇下來。

『督帥此言有理,無論任何事現下都是次要的,必須想出法子來戰勝流賊,否則我等沒有退路,』

李鳳翔道。

他必須支持李邦華,即使心裏再不認同,但是軍中不能亂,否則誰來主持軍務。

李邦華是現在能節制各個軍將的唯一文臣。

李鳳翔代表的是陛下監軍,陛下嫡系,他發話,終於方大帳內徹底平靜下來。

『督帥,如今當立即派出人馬去崇陽,讓左良玉從南攻擊咸寧,從南方衝擊張獻忠所部,讓其不能全力北上,利於我軍突圍。』

劉景炎拱手道。

八萬餘軍卒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其中兩萬三千名京營戰兵就是刀鋒。

但是,這樣的軍力太少,只能保證向一個方向突圍。

所以,最好解決一個方向的敵人。

「本帥已經派出了三伙斥候南下繞過咸寧告急,」

這點李邦華想到了。

這點眼光他還是有的。

『督帥,我軍當立即向北行軍,迎擊北方的十多萬流賊,畢竟那裏是兩家聯合,相對好突圍,而後面的張獻忠麾下聽命一人,』

虎大威道。

虎大威的意思是把北方作為突破口,相比南方,北方更弱一點,那裏是張獻忠所部和羅汝才的聯合,如果兩家都不想出戰受損,就給了大軍突圍而出的機會。

「好,立即啟程北上。」

李邦華拍板。

張獻忠有堅城依託,李邦華也不想攻擊咸寧,那是找死。

「督帥,就怕張獻忠立即北上,而左良玉所部卻是沒有北上攻擊咸寧,我軍就困在了南北夾擊中。」

陳永福道。

『派出了急報通曉左良玉,本帥卻是沒想過他一定能出兵,左良玉出兵的可能不足一成。』

李邦華搖搖頭,左良玉出兵當然好,足以動搖包圍圈,但是可能不大,不能坐等拖延了時間,

「我軍最大的指望就是快速向北,在張獻忠所部抵達前,先擊潰迎面之敵,然後突圍北上,哪怕進了武昌守城,我軍也能安然脫險。」

李邦華指望的就是時間差,快速擊敗羅汝才所部,這是第一要務。

『很好,就依李督帥所言吧。』

李鳳翔第一個贊同。

所有軍將相續點頭。

李邦華所言是最穩妥的,原地等待左良玉發動當然好,但是可能性太小了。

在咸寧城下被合圍,麻煩大了。

各個軍將離開大帳,調動軍卒立即北上。

李邦華拱手道,

『李總管,此番大軍局面不妙,本帥會立即向京中發出急報,還望李總管附署。』

李鳳翔明白李邦華這是未慮勝先慮敗。

當先派出急報,告知現下大軍的局面,已經被圍。

讓朝廷未雨綢繆。

如果這裏真的敗績,朝廷可以立即發出援軍,增援湖廣沿線,不讓亂局擴大。

『李督帥忠心可鑒啊,本總管理當附署,』

李鳳翔點頭。

李邦華的做法對自己很不利,哪怕最後獲勝了,也無法挽回造成的影響。

畢竟發出的告急,言明陷入重圍,朝中就當是全軍大敗了。

李邦華作為督帥,自然是被指責的罪魁。

即使後來獲勝了,也無法挽回聲名。

但是李邦華還是要急報京中如今的局面,為的還是家國天下,對陛下相當忠心。

「本帥不過是盡忠職守,只希望陛下不要過於痛恨就是。」

李邦華自嘲道。

被張獻忠這個泥腿子引誘重圍,李邦華心裏不服,卻是無可奈何了。

說白了還是自己人扯後腿。

二十餘騎先後奔出大營,向著東疾馳,他們要穿過湖區向東,去往南京畿方向,通過南京畿向北方告急。

...

黎明前的黑暗中,明軍已經離開了大營,他們甚至拋棄了營帳,只為了迷惑張獻忠所部,作出還在大營的假象。

為的就是快速北上,閃擊羅汝才和李定國所部。

多半日時間,大軍行走了二十里,拋棄了營帳讓速度加快了。

此時大軍距離咸寧已經三十多里。

但是,不好的消息傳來,張獻忠所部離開了咸寧正在向北追擊。

很顯然,官軍的離開被很快發現了。

張獻忠所部正在全力追擊。

防止官軍獨自面對羅汝才所部。

張獻忠沒有中計,李邦華只能下令全軍加快速度向北。

但是,三萬餘湖廣東部的雜兵拖住了隊伍的腳步。

他們都是湖廣東部東南部各處的軍戶。

平日裏連一月一操練都保證不了,現在快速行軍,很快就是體力不支。

這些軍卒拖累了全軍速度。

如果拋下他們,只有四萬餘軍卒向北,數量太少未必能擊破流賊的聯軍。

不拋下,卻是讓後面的張獻忠追到了近二十里處。

李邦華頭大如斗。

這樣的艱難選擇一個接一個,這幾日來讓他承壓太多。

「劉景炎,你統領新軍先行,發現流賊大軍后探查敵情,做好攻擊的一些準備,待得大軍一到立即開始突圍。」

李邦華命道。

他現在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蘭陽營和旅順營身上。

劉景炎立即領命而去。

李邦華想了想,又招來了陳永福,

「陳總兵,本帥命你在此地建立一個防線,狙擊張獻忠所部,只要能阻擊他一天,你就可以率軍突圍,」

京營擔當阻擊是最可能成功的。

但是,李邦華需要京營重拳出擊,擊潰聯軍,實在無法分兵。

三個地方標營中湖廣標營戰力是最差的,李邦華信不過。

剩餘的陳永福善守,虎大威善攻。

李邦華讓陳永福統領五千河南標營留守。

河南標營和保定總督標營都是京營新軍出軍將負責操練的新軍,兵甲等同於京營新軍。

雖然比京營新軍戰力略差,也遠遠在其他明軍之上。

經歷了京營整軍,李邦華只信得過京營出身的軍伍。

陳永福遲疑了一下。

他真心不想留下,五千人面對二十萬人的衝鋒,阻擊一天一夜,簡直就是求死。

但是他真不敢抗命。

他不是手握十多萬大軍的左良玉,他沒有能力反抗京營的明軍主力。

『屬下領命。』

陳永福拱手道。

『陳總兵,雖然留下斷後十分艱險,但是衝擊前方的京營也是九死一生,須知他們面對的是流賊十多萬的精銳,此時此刻,我官軍中包括本帥在內,再沒有安全之人了,』

李邦華苦笑道。

如果突圍不得,全軍覆沒是一定的。

就是他這個統軍督帥也無法自保了。

「陳總兵,沿着這條溪流,你想想辦法,阻擊流賊,一定守住一天,」

李邦華拍拍陳永福的肩頭離去。

陳永福看着腳下不深的溪流這個無奈。

開封一戰過後一年多十分順利,現下官軍已經收復了和陝西、保定交接的懷慶府、河南府、汝州府。

河南只剩下北方的彰德府,南邊的南陽府和汝寧府沒有收復了。

他離開的時候,收復的彰德府的戰事已經開始,想來沒什麼問題。

只是沒想到這次征戰卻是再次陷入死地。

時間不多,陳永福立即下令軍卒們西靠溪流挖掘壕溝,這段溪流兩百多步長度足有多半人深,加上壕溝的阻攔。

陳永福希望可以阻擊流賊大軍久一些,至於一天時間,天曉得能否達成。

「大人,這支溪流在西側流淌過來,我軍可沿着溪流,挖掘河道,讓其向東流淌,大人,這裏地勢西邊高,東邊低啊,」

一個游擊將軍秦濤建言道。

陳永福立即查看了地勢,真是如秦濤所言,西邊高,東邊低。

只要挖掘出幾個缺口,就能讓溪流向東流淌,水流成河不可能,因為畢竟這只是一個溪流。

但是流淌的水能泡軟地面,讓這一片十分泥濘難行,拖宕流賊追兵的速度。

...

崇陽城東左良玉軍大營,幾個身上多處灰土,臉上不成模樣的軍卒被引入大帳內。

「稟大帥,這是督帥給您的軍令,」

軍卒們跪倒在地。

左良玉示意下,一個親兵將信札拿過遞給左良玉。

左良玉拆開一看,不禁失色,他揮手讓軍卒退下。

「大帥,這個勞什子督帥又有什麼鬼主意。」

馬士秀不屑道。

他以為李邦華還在向左良玉施壓。

「張獻忠和羅汝才合流了,北方一線的孫可望部李定國部與羅汝才合兵一處南下,他們和張獻忠所部南北夾擊李邦華的官軍,官軍八萬餘陷入重圍,」

左良玉很吃驚,這兩年來,羅汝才和張獻忠不但沒有交結,甚至爆發了幾次小衝突,雙方都有傷亡。

相互間十分憎惡。

萬沒想到兩家能合兵一處,購置了陷阱,引得李邦華所部進入絕境。

想想讓人頭皮發麻。

「這個李邦華說什麼,」

左夢庚對這個所謂督帥毫不客氣,根本不用尊稱,只有蔑視。

「李邦華言明,讓我軍立即北上攻擊咸寧,讓張獻忠無法全力北上,讓官軍可以順利突圍,」

左良玉起身捻着他的美髯,心裏不斷的權衡著。

『父帥,我軍為何出擊,正好可以看着他們兩敗俱傷,然後我軍再行北上收復失地,』

左夢庚撇嘴道。

他自以為作出了最好的選擇。

左良玉不耐的橫了他一眼。

『公子,此事沒那麼容易,』

馬士秀笑道,

「雙方如果決戰的話,很可能兩敗俱傷,我軍乘機收拾敗局,但是現在官軍陷入了重圍,可能大敗,張獻忠所部趁機愈發壯大,」

左夢庚這才明白他老爹在擔心什麼。

不能不說虎父犬子了,左夢庚和自學成才的左良玉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左夢庚雖然有左良玉、馬士秀等人不斷提攜,引導,卻還是泯然眾人。

「發兵北上,即使張獻忠勝了,也不能讓他乘勢而起,」

左良玉做了決斷。

如同馬士秀所言,雙方兩敗俱傷才符合左良玉的根本利益。

而現在看張獻忠所部大勝的可能極高。

左良玉所做的就是側后一擊,讓其不過是慘勝。

接下來的局面還是均等,左良玉和張獻忠在湖廣還有的爭奪。

馬士秀立即下令擂鼓聚將,他自己則是立即出營準備糧秣輜重等。

「審時度勢,你曉得嗎,」

左良玉冷臉。

左夢庚急忙應了,他最怕這個表情的老爹,說明他的表現極為愚蠢,讓老爹火冒三丈了。

...

**村西側的官道被兩道壕溝阻斷。

壕溝后是兩道防線。

防線後方飄蕩著張獻忠和羅汝才的戰旗。

劉景炎用單筒望遠鏡觀看着敵情。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壕溝後面手持盾牌,火銃、長槍、弓箭的流賊軍卒。

現在他的局面是東側是綿延上千步的村落宅院,再向東是連綿的山區。

村子向西足有兩千步被挖斷。

再向西是連綿的水泡子。

也就說,要想突圍,只有從村落或是這千多步的地界殺出去。

村落是不用想了。

流賊依仗民居和壕溝,足以以一當五。

劉景炎沒有軍力浪費。

只能從那千多步的正面突圍。

問題是他的軍力絕對劣勢。

「衛煜,你統領所部為先鋒,待得軍戶推車填充壕溝,立即衝上去,多把火銃手擲彈手盾牌手頂在前面,一定要殺出條血路來,」

劉景炎命道。

衛煜是他看好的麾下大將,此時就將突圍的重任交給他。

「遵命。」

衛煜拱手。

『為了突圍,告訴弟兄們把所有多餘物件都扔了,只留下兵甲,糧秣不用管,後面那些雜兵攜帶着,否則要他們何用。』

劉景炎也是怨念深重,京營如果沒有這些雜兵拖後腿,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衛煜領命而去。

...

「抽出五千湖廣兵在身上扛一袋糧食,糧車騰出來,推向北方,裝上沙土,填滿壕溝,虎大威,你部就在京營之後衝擊敵軍防線,」

李邦華也接連下令。

前方已經傳回了軍情,羅汝才、孫可望等人已經截斷了大軍的退路,現在只有殊死一搏,才能突破重圍,一些輜重必須全部放棄。

「末將領命。」

虎大威道。

『你部監看湖廣兵向北突圍,但有臨陣脫逃者,無論是誰,斬立決,』

李邦華狠辣道。

困境下他對湖廣軍兵一個也信不過,包括馮名聖。

虎大威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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