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悠然南京城
南京玄武湖京營大軍營帳綿延數里,旌旗招展,氣勢雄渾。
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南京守備趙之龍、南京協理守備魏國公徐久爵、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戶部尚書高宏圖、鳳陽總督馬士英等十多位官員一同駐足在大營外等候着。
「京營氣勢果然不凡,」
盧九德捻須笑道。
他是宮內出身,京營是陛下親軍,盧九德必須跪添。
不過,這次他倒是發自肺腑。
大營左近巡視的高頭大馬的騎軍和營門口全甲雄壯的軍卒,都是盧九德僅見。
他離京早,昔日他見到的京營已經淪落到**,連雜兵都不如,今日之京營才稱得上陛下親軍,就是鳳陽駐守軍卒也遠遠比不得。
「就是這些軍卒過於跋扈了,」
史可法冷哼一聲。
這裏的軍卒身形雄偉,十分英武。
但是看着這些大臣的眼神也十分桀驁,絕沒有其他明軍軍卒看到官員露怯的神色。
只是眸子冰冷的看着這些衣冠禽獸們。
沒錯,這些官員身上官袍文禽武獸,一般軍卒看到這些禽獸早就倉皇不已了。
但是面對南京諸多大員,百餘名軍卒昂然而立。
「呵呵,到底是孫相麾下,桀驁在所難免,這位戰無不勝,還是太子黨的魁首,呵呵,」
徐久爵笑道。
言語很酸。
大約現在各地藩王和勛貴沒有幾個對殿下滿意的。
實在是這位殿下總是對他們揮舞屠刀。
京師的勛貴被收拾的怕了,聲名傳播,南京的各個勛貴也是大多不滿,何況徐久爵和徐允禎出於一門,徐允禎被除爵,徐家當然有恨意。
「各位慎言,」
高宏圖道。
他資格比不上這幾位,他也沒那個大嘴巴,別是被牽連了。
「這位大帥不入南京,卻是召集在城外相見為何,」
馬士英道。
「軍情緊急,現下湖廣全部淪陷,張獻忠、羅汝才將湖廣視為自己的根基,不說別的,就說馬上到來的夏收,湖廣錢糧都會被逆賊收刮一空,湖廣熟天下足,這次足了逆賊,孫相大約也心急,過南京而不入,」
史可法嘆道。
他一向有憂國憂民之心,不過他也總是自嘆沒有機會掌握實權,上一任漕運總督也就是維持運河罷了。
「謹言慎行,別讓孫相惱怒,這位閣老脾氣很烈的,」
盧九德忙道。
眾人頷首。
南京文武明面上執掌南京事物,其實真正掌總的是鎮守太監。
盧九德雖然一般不參與政事,但是,沒人願意觸怒他。
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員匆匆而來,深施一禮
『下官京營贊畫陳明遇前來迎候諸位大人,』
幾位伸出緋色官袍的大員還禮,沒人輕慢,只說一樣,孫傳庭、堵胤錫、方孔炤等人都是從京營贊畫司登上仕途巔峰的,誰敢輕視京營贊畫司。
「孫相,堵總督就在大營中等候諸位大人,請,」
陳明遇禮讓諸人進入大營。
中軍大帳門口,孫傳庭、堵胤錫笑着施禮,和眾人見過。
其中一些人都在京中見過,只有堵胤錫和眾人極為陌生。
他在京中時候不過是個小官,他認得別人,別人不認識他。
但是,諸人都是客氣的見禮,這位兩年讓大明財賦增收近半的人物,簡在帝心,誰敢輕視。
誰都清楚,這位太子黨的核心一員被命為五省總督,目就是一個登天梯,只要五省總督任上平叛有功,就會轉任朝中,甚至入閣都是極為可能的。
眾人入帳,孫傳庭居於案后,下首是堵胤錫。
盧九德略略鬱悶,這位孫相對他沒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好歹下首給個位置,沒有。
盧九德和諸人坐在對面。
上了香茗,眾人飲過幾口,孫傳庭放下茶碗道,
「諸位,本相督軍南來,只有一樣,奉旨剿滅叛逆,平復天下,還大明太平盛世。」
眾人拱手應是。
「只是三大寇叼滑兇殘,此番必有一場血戰,而大戰開啟,糧秣為先,此番大戰的關鍵也在糧秣,」
孫傳庭說到這裏,眾人心道來了,果然還是錢糧的事兒,
「現下已經開海,天津水師正在南來,不久會抵達江南,自會在江南沿岸採買糧秣,直抵黃州,黃州就是糧秣的中轉站,」
孫傳庭這話一說,眾人鬆口氣,南京也不容易,錢糧緊缺,這次總算是躲過一劫。
「不過,天津水師畢竟是客軍,揚子江一線寬廣,過了金陵上行荊江,窄小不少,還有暗礁,還得南京水師派出船隻,引領航道,此事至為緊要,」
「孫相放心,下官自會讓南京水師派出精銳,絕不會誤了剿匪大事,」
趙之龍忙道,這是他南京守備的職守。
「忻城伯,這可不是件小事,一旦糧秣不到,大軍危矣,如果真有那個情況,南京地動山搖,」
孫傳庭冷冷道。
他牢記離京之時太子的話,南京文武太過安逸,須的隨時敲打。
也許其他人忌憚南京文武,他則是毫不在意,如何戰勝才是關鍵。
『下官曉得,』
趙之龍莫名感覺心悸,這個孫相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孫相,下官和徐國公商議,南京騎軍千餘可加入剿匪大軍,望助孫相一臂之力,」
魏國公徐久爵急忙笑了笑,很是恭敬。
孫傳庭冷冷道,
「此番剿匪,兵凶戰急,南軍騎軍皆不足用,就不必了,」
登時,趙之龍和徐久爵臉上漲紅。
『諸位,不是本相輕視南軍,而是南軍未曾經歷大的戰事,戰力確是羸弱,否則也不會歷次中原剿匪都是從北方抽調邊軍,而從不抽調南軍,』
孫傳庭解說一番。
眾人依舊面面相覷,這位爺說的沒毛病,只是太不給南京文武面子了。
「日後,殿下要重整全**力,其中編練南軍是重中之重,諸位看過殿下的海權論就曉得,殿下對南軍期望甚多,」
孫傳庭的話又讓眾人驚詫,海權論什麼東西,怎麼解說南軍的。
「諸位,此番本官督帥五省剿匪,還請諸位多多配合,」
堵胤錫笑道。
看到孫傳庭過於鋒芒畢露,堵胤錫瞬閃,岔開話題。
眾人急忙笑着應是。
「孫相,這是昨日晚間傳來的急報,」
趙之龍遞上一個信札。
孫傳庭拿過一看,他冷冷的盯了趙之龍一眼,趙之龍感覺身上一涼,這位爺什麼意思。
孫傳庭撕開信札看了會兒,遞給了堵胤錫。
『這是京營總兵官章鎮赫發來的急報,言稱域內米糧被流賊搶掠奇缺,官道左近糧秣找尋不易,他被迫停止騷擾流賊,』
孫傳庭皺眉起身來回踱步。
孫傳庭沒想到流賊收刮的這麼狠,湖廣可是糧倉啊,到了這般模樣,看來進入湖北打糧不會容易。
最起碼不能滿足大軍的全部需要。
堵胤錫捻須沉思著,這絕對是個大難題。
「其實孫相不必憂慮,可讓南京畿抽調一些軍卒轉運糧秣,足以供給大軍,」
趙之龍笑道。
他也是有小心思。
孫傳庭這人脾氣暴烈,但卻是能戰,這麼說吧,跟着他簡直是搶戰功。
文臣不需要,但是他們武勛需要啊,誰家沒有子弟,現下三代子弟沒有戰功就是除爵或是降爵。
正好讓子弟藉著這次機會跟隨出征,收一波戰功。
孫傳庭瞄了他一眼,堵胤錫嘆口氣。
孫傳庭心道果然,南京畿這些官員真是兵事上的白痴,趙之龍可是南京守備啊,對兵事卻是如此無知,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他什麼,予之南京守備的重任。
「忻城伯,你可曉得我軍此番出征為何盡皆騎軍,」
「不是儘快趕到湖廣剿滅流賊嗎,畢竟湖廣決不可失。」
趙之龍以為他回答的沒錯。
湖廣對於大明太緊要了,人多地廣糧食產量大明之最,京營在北方,為了儘快趕到才聚集全部騎軍出征。
「呵呵,」
孫傳庭冷笑兩聲。
「孫相是為了用建奴之計,以騎破步吧,」
徐久爵拱手道。
「嗯,南京還算有明白人,」
孫傳庭淡淡道。
他從殿下那裏聽出來,對南京方面諸多不滿。
今日一見,果然都是無能之輩,在兵事上無法依仗。
『此番騎軍全部出征,就是為了用騎軍的快速破步軍的緩慢,雖然只有五萬人,足以破敵數十萬,但南京畿的步軍隨行,豈不是全軍被拖累成步軍,只能和流賊決戰死戰,傷亡巨大,且勝算不多,』
孫傳庭這話說的實在不能再明了,這裏基本都聽出個原由,趙之龍老臉一紅,他知道露怯了。
他這個言辭點明他這個守備對兵事一竅不通,就是個紙上談兵的銀樣鑞槍頭。
「下官羞愧,」
「忻城伯是該羞愧,」
孫傳庭這話讓眾人大驚,官場上佔了上風一方不是點到為止嘛,留些體面好相見,這位怎麼這麼咄咄逼人。
「忻城伯昨日就接到了急報,卻是為何現下才呈上,如果有重大軍情,你可擔待的起,」
『孫相,昨晚接到已近子時,我以為孫相大軍也剛剛抵達,正該好生休息一下,今日下官奉上,不想耽擱了孫相修整。』
趙之龍感覺自己很委屈,真的,他看了眼,不是什麼緊急大事,為了不打擾孫傳庭,他今日帶來就是了。
他絕對是為孫傳庭着想,結果他卻被羞辱一番。
「軍情緊急,一刻耽誤不得,一旦有誤就是萬千軍卒喪生,怎麼可能耽擱,比如這個急報,昨日我知道此事,立即就要籌謀糧秣之事,但是這下拖宕了一天光景,一天時間足以決定一場大戰的勝敗了,」
孫傳庭哪裏管忻城伯委屈與否。
「忻城伯經歷兵事尚少,比如此事,我軍為了保持騎軍速度,卻是遇到糧秣難題,當立即解決,決不可拖延,本來孫相打算再南京修整三五日就出兵,現下決計不成,需要立即籌劃糧秣之事,遲恐不及,」
堵胤錫溫言道。
他也是心智堅硬的鐵腕人物。
但是,他也崇尚留一線好相見,如果再不知悔改,再行雷霆打擊。
包括史可法在內的所有人這才明白孫傳庭的憂慮處,在他們看來似乎不甚急迫的軍情,偏偏對於京營騎軍來說,十分緊急。
「我等差點犯下大錯,慚愧,慚愧,」
盧九德拱手道。
其他眾人也急忙拱手,他們算是明白孫傳庭為何如此大為光火了。
「諸位,此事危急,本相立即需要上萬匹騾馬,南京方面要立即籌謀,望十日內籌集到軍營,」
孫傳庭道。
眾人一聽都是驚詫。
「孫相,這不可能,決計辦不到,時間太緊迫了,南京哪裏有這麼多的騾馬,」
史可法第一個反對。
孫傳庭說的都對,但是史可法對孫傳庭的態度早有不滿,何況南京方面也確實缺少騾馬,騎軍只有區區兩千,哪裏去找。
『史尚書,上官下令,你難道連好生思量能否辦到的耐心都沒有嗎,』
孫傳庭斥道。
孫傳庭很惱火,這廝身為南京兵部尚書,建言沒多少,反對的言辭倒是張口就來。
「辦法,本官總不能派出軍卒上門搶掠吧,那倒是可能籌集到,只是太過無良,」
史可法懟道,他也是個執拗的主兒,他這是在譏諷官軍一向搶糧劫掠的惡習。
「史尚書,南京有騎軍吧,騎軍的坐騎是否是戰馬,南京有不少的文武官員和騾馬行吧,是否可用銀錢贖買,」
堵胤錫冷冷道。
史可法一怔,別說,這是個法子,
「不無不可,不過銀錢是個問題,」
「史尚書,一切盡可商議著來,但是總不能第一句話就是不可能吧,用殿下所言,總是抱怨推諉,這等官員如何盡忠職守,」
堵胤錫也不耐煩了,話語略重了些。
史可法也是老臉一紅,拱手道,
『下官謹受教,』
「諸位,立即從南京購入騾馬,錢糧不足,可以先行拖欠,但必須卸下借據,日後殿下會撥款償還,本相也會留下輜重司的吏員監看,如有官吏趁機中飽私囊,上下其手,當即用軍法斬立決。」
孫傳庭冷冷道。
犯事的官吏別地方審問上報勘合了,直接涉及軍資,施用軍法立斬。
眾人急忙拱手領命,此時他們算是了結這位大帥凌厲的作風了,和南京方面一向的散漫決然不同。